张寒城抿着嘴,看着城门外的灾民、乞丐,心中十分沉重,见他们饥寒交迫,双目之中充满了无望,忍不住的抬手抓向了身后的包袱,想要将那些冷了的窝窝赠给这些灾民。
这样的举动倒是引起了走在他旁边的张琼注意。
张琼疑惑道:“你要干啥?”
张寒城看着那些灾民,道:“我身上带着一些窝窝,想分给他们吃。”
张琼赶紧抬手,握住了张寒城正在动作的胳膊:“得了吧,你以为你这窝窝扔出去了,就是好事么?”
张寒城疑惑的看向了张琼,道:“难道不是好事吗,他们有了窝窝,也就能填饱肚子了……”
张琼叹了口气,道:“他们会为了你分出去的窝窝打起来,你这包袱里面,多说也就二三十个窝窝而已,这些人见了窝窝,会拼命地,说不定还要打死几个人,引起了乱子。”
说着,张琼示意张寒城去看城门处的四个兵士,以及城墙上背着弓箭不断巡逻的兵士,道:“你看这绛州城封闭到了这种程度,随时都有可能杀人的,这些灾民乞丐抢窝窝出了争执,之后就要被弓箭射杀,被那铁矛刺死。”
张寒城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其实他也不确定张琼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只是越想越觉得有些害怕。
此刻,袁三爷已经翻身下马。
城门前把守的四名执着铁矛、穿着厚袄,披着铠甲的兵士顿时阻拦下了袁三爷。
一名兵士看向了牵马的袁三爷,喝道:“绛州城已封,外籍人等不得入内,请速速离开。”
袁三爷略一拱手,道:“这位军爷误会了,我乃是这绛州城之中的商贾,并非外籍人士。”
四名军士面面相觑,而后又看向了袁三爷身后的张寒城、张琼、查大侠、以及梁伯等人。
那为首的兵士道:“后面那些人,也都是城中之人么?看着不太像啊。”
能住在绛州城内者,就算潦倒,大约也不会像是张寒城这般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道袍,至于张琼虽然衣服也不太新,但起码还是得体的,查大侠与梁伯一看便不是灾民。
袁三爷顿了一下,回首看向了张寒城那边,又转头看向了这名兵士,道:“这是我远房侄儿,原本在汾州外的一处道观中修道,最近世道太乱,道观遭到了匪人,我这侄儿勉强逃了一命,知道我这叔父在绛州城外有田产,这才来投奔于我,虽是外籍,但毕竟是我之亲友。”
几名兵士再次互看了一眼,为首那名兵士道:“刺史有令,无法提供出入手令,不能自证是本地户籍者,一律不准入城,有手令,能自证身份者可入,其他人就别进城了。”
这军士说话声音并未压制,张琼听了顿时粗眉倒竖,低声道:“除了袁三爷和梁伯有手令户籍,谁他娘的有那玩意?”
张寒城沉默,作为乞丐与灾民,也就更不可能有了。
袁三爷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当然都有的,我那侄儿也有。”
说着,袁三爷低头,伸手放在了腰带处,解下来了一个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看着那兵士道:“都在这里了。”
兵士们盯着袁三爷手中的钱袋。
袁三爷直接将钱袋丢给了为首那名兵士,笑吟吟道:“军爷可看看,其中是不是有其他人的出入城手令。”
那为首的兵士看了其他三人,点头间走到了一个背者外面视线的地方,打开钱袋看了一眼。而后才将钱袋收起,露出了笑容,对袁三爷道:“原来还真有,早拿出来何必如此麻烦?不过,你们带着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还需要搜查一番才行。”
袁三爷笑道:“我是本分商人,哪里会携带什么不好的东西?众位军爷想要搜,自然可以搜查,都是一些衣物细软罢了。”
说着,袁三爷又从腰间取了个钱袋,递给了那为首的兵士,道:“军爷可以去搜了,一点心意,就当孝敬给您了,毕竟搜查这种事情,把车上的东西都倒出来看,还是有些麻烦的。”
四名兵士顿时咽着口水,面面相觑。
如是这钱袋中放着的都是铜钱,那为首的兵士绝对不会在手令一关直接揭过,主要是袁三爷拿出的钱袋里面,都是散碎的白银,铜钱或许会不值钱,可白银却不会。
为首的兵士掂了掂钱袋,对其他兵士道:“你们这就去搜一下这位员外车上的货吧,毕竟咱们都知道,员外车上最多都是货物,其他的什么东西,估计也搜不出来。”
三名兵士顿时应了一声,然后便提着铁矛,前去搜查。
张寒城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因为那驴车之上还有疯僧在里面,而实际上袁三爷装了几把刀剑在车上,这要是被搜出来了,恐怕要出事情。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三名兵士竟然提着长矛,绕了驴车和那匹马走了一圈,又随便打量了一下众人,便走了回去。
其中一名兵士道:“搜过了,什么也没有,都是货物。”
为首那名兵士点头,看着袁三爷,笑道:“可以了,这位员外登记、缴税过后,便入城吧。”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张琼嗤笑了一声,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能入城,契丹的猪狗就也轻易能入城。”
张寒城若有所思。
很快,袁三爷那边又走了个过场,四名军士便放行了。
张寒城跟着张琼前行,余光看向了那些瑟瑟发抖的灾民和乞丐,不知怎么,他的脚步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停了下来。
张琼回头看向了停在原地的张寒城,道:“想什么呢?”
张寒城迟疑的看了一眼绛州城中的景象,那小摊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刻,还有灯笼、炮仗,以及一些门神、年画。
马上就要到新岁了……
张寒城也很想要去绛州城中过年,虽然在他的眼里,过年只是与乞丐们一同分享那几天要来的残羹剩饭……
可是,既然绛州城里面再也没有乞丐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入城了。
想到此处,张寒城对张琼道:“不了,张大哥,我就不进绛州城了。”
张琼顿时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负责赶着驴车的梁伯停下了驴车,同样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勉强一笑道:“我准备在城外待着,因为我觉着城外比较适合我。”
查大侠看了一眼张寒城,又看了一眼城外的那些乞丐,他旁边的少年抱着黄狗,同样若有所思的看着张寒城。
此刻,袁三爷已经牵马进了城中,正等着驴车。
为首的兵士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到底进城还是不进城?”
“进,当然要进。不过还请军爷稍等一下。”梁伯说了一声,从驴车上下来,快步走向了张寒城。
他跟张寒城不认识,中间也没说过话,此刻梁伯却看着张寒城道:“你确实不跟我们进城?这城外乱的很。”
张寒城点头,道:“嗯,我就不进去了,就是,就是我伯伯在那车上,我得把他带走。”
张琼道:“哎,那么麻烦干什么,跟我们一起进城就好了。”
梁伯见到张寒城十分认真,道:“那好吧,可能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说不定。”
说完这句,梁伯看向了张琼,道:“我去引开那几个士兵,你帮着他把人从驴车上搬下来。”
张琼十分无奈,对张寒城道:“你……哎。”
梁伯对张寒城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走向了几名兵士,道:“几位军爷辛苦了,耽误了诸位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四名兵士低头之际。
张琼只能又看了一眼张寒城,从驴车上掀起了草席,将昏睡不醒的疯僧搬了出来。
张寒城接过疯僧,对张琼点头,道:“张大哥……我……”
张琼道:“算了,不进就不进吧,你这么厉害,在城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嗯!”张寒城点了下头。
查大侠开口道:“小兄弟保重。”
那少年道:“哥哥保重。”
张寒城勉强一笑:“大家也保重。”
等张寒城带着疯僧去到了城门一侧,梁伯才转头,余光看了一眼,之后将几枚碎银子分给了四个兵士。
张寒城将疯僧放下,快步走了回来,看着正在走入城门的一群人,挥起了手。
张琼转头盯着张寒城,微微摇了摇头。
待到一行人进了城中后,张寒城才转身,又走向了疯僧,然后坐在了地上。
昨天夜里查大侠的话,令张寒城有了很深的触动,如今再看到了这些灾民、乞丐,他心里的想法就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他决定要做一名江湖中的游侠,把侠义放在心底,去做好事,惩罚坏人。
查大侠的话语里,存在了大侠、小侠的区分。
在张寒城眼中,查大侠是一位大侠,他虽然没有武功,但却会去讲各种各样侠客的故事,用故事感染别人,改变别人的想法,试图让听到他故事的人,有几分侠义的心思。
段思平是一位大侠,他是帝王之身,想要叫他的百姓安乐富足,想要让世间变得和平。
赵九重有资格做一位大侠,因为他时常会想着百姓的苦楚,张寒城相信赵九重以后会做一名侠者。
张寒城自知他很平凡,出身卑微,甚至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姓名都是半路得到的,也许这一生都做不了大侠,他能做的只是,看到了什么,就去努力改变什么,做一名小侠。
现在城外这么多的灾民、乞丐在这里,张寒城无法视若无睹,他要努力改变这件事情,这就是他留在城外的心思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