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下
藏在夹层里又热又闷。
第一次干这种活的李老四，心里没什么底气。
人在狭窄空间里自然就会胡思乱想，没法带步枪。
仅凭驳壳枪两枚手榴弹一个炸药包，要完成干掉隔壁手下百余人的手枪连长王清林，难度不少。
小红缨安排接应的人早在街对面架好了机枪，到时候如果自己形迹暴露，就算从大门撤退都没有问题。
按预定计划，打入伪军的八路会给他送一条步枪上来。
现在难度最大在于他不认识王清林。
脚下吵吵嚷嚷赌钱的伪军们敲着饭盒去伙房吃饭。
不时有伪军从屋里进出，没人会注意到屋顶的夹层里多了一个人。
嘈杂的声音终于停歇。
确定脚下房间里睡觉的伪军离开。
悄悄地滑动靠近隔壁院子屋顶的屋瓦，揭开一条小缝观察隔壁院子。
几十个肩上挂着手枪的伪军正围在前院八张桌子四周吃饭。
目光往后院移动，王清林贪图享乐，肯定藏在后院吃小灶。
估算了一下大致距离，现在位置距离后院最远处接近四十米，用驳壳枪射杀目标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脚下房间里睡觉的的伪军，吃过饭后就会与白天守在城墙上的伪军换防。
现在不能确定伪军换防的这段时间里，会不会把步枪送上来。
车往镇。
位于回龙镇东北方向十三里的，北临漳河。
自治军第一旅第二团驻扎地，同样是个大镇。
镇公所团部。
一位戴礼帽的挺漂亮的黑衣女人看着师建业：“.情况就是这样”
师建业看着面前的文件跟捏在手中的照片，手有些颤抖，脸色阴沉：“这不可能.”
桌子上摆着一摞照片。
师建业手中照片是北平同文学校三十三期的毕业合照，其中一个女人头像被人用铅笔画了一个圈。
显然，他应该对照片上的女人很熟悉。
黑衣女人并不客气：“我们调查过救护队，确实有于小婉这么个人，不过，你这个老婆于小婉可不简单呐”
“证据确凿？”师建业头皮发麻，根本没想到同床共枕六年的女人竟然是日谍。
“你怀疑我们情报能力？”
师建业放下照片：“林队长你亲自过来，是要准备抓捕吗？”
林队长摇头：“抓捕是下策。”
“伱要我怎么做？”
“不动声色，保持现状！”林队长面色阴沉：“但你必须对程海波立即动手，争取取得鬼子信任，同时接任第一旅长职务。”
师建业点头：“我明白了！”
林队长想了想：“还有，刚收到消息，程海波派人与八路沆瀣一气攻打HD城，如今已经兵败，正被鬼子追剿.”
“你亲自跑这一趟，不会只为说这些事吧？”
林队长看着师建业：“你应该清楚八路拉人的能力，我们不能养虎为患！”
“现在大家合作抗日.”
“最新敌情通报，七月五日，北方盟友已经对***开始发动全面反攻，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攻入意大‘力’境内。”
“.”
“小鬼子败势已现，别忘了上峰最忌惮的是谁！”
“.”
师建业送黑衣人一行离开。
跟着招手带了三四名警卫，转身走向镇公所后院。
平时他并不住设在镇公所的团部。
除了心腹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会住在镇公所后边这个偏僻小院里。
镇公所后门打开。
四五个人影立即散开，跟藏在附近屋顶警戒的兄弟打着眼神。
师建业心事重重，从镇公所后门出来，来到一个乌黑大门连着一所小三合院门口。
这才是他的家。
他上前轻轻敲门，跟着，屋里传来脚步声。
门拉开后，屋里一位大婶对他笑笑，转身对后边院子吆喝：“大爷回来了”
屋里出来一个年青俊俏的女人，看到师建业的脸色不大好，以为他多半是在团部又生了什么气。
将师建业迎进屋。
跟着帮丈夫摘下枪套挂在墙上，转身拧了一把热湿的毛巾递给师建业擦脸。
再出门端来洗脚水，替师建业拔去长筒皮靴，亲自给师建业洗完双脚，并放好拖鞋。
又端来一杯凉茶，递到师建业手上。
师建业神情有些恍惚。
以前每次遇到麻烦事，都喜欢跟伺候他非常周到的老婆说。
六七年前，那时候他还是在北平上学的学生。
平津相继陷落敌手，学生们纷纷离校。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热血上头他也随着同学们参加抗日队伍。
有一次跟着队伍袭击鬼子粮队，却被鬼子提前设伏。
他胳膊中了一枪，在同学们冒死掩护下逃进山里。
在山里遇到同样逃出生天的于小婉。
都是死里逃生，后来一交谈，才知道她以前也在北平上学，逃出来后参加抗日救护队。
还说她老家在热河省。
从山里带伤出来后，多方打听，参加那次袭击的除了他，全部死了。
同学们的尸体就挂在城外大槐树下。
他没有冲动，为了打鬼子给自己的那些同学报仇，辗转寻找老队伍。
然而，党国军队撤退的成绩，却创造了惊人记录。
着名逃跑将军刘峙率领部下，一天时间里整整向南撤退二百三十里。
为这事，鬼子还专门在报纸上为他加刊号外。
老部队跑了，他回原部队的幻想被打破，向南的路已被鬼子封死。
带着于小婉回了老家乡下。
心想在哪都是抗日，他将于小婉安排在老家车往镇乡下。
自己则单枪匹马参加了当地一伙土匪武装起来的抗日队伍。
为纳投名状，起初他被编入敢死队。
由于有文化，又喜欢研究些孙子兵法。
带着敢死队的兄弟们出生入死多次。
参加某一次拨鬼子炮楼行动中，敢死队头目被鬼子打死。
他顺理成章当了个小头目。
有了枪，有了子弹，他开始苦练枪法。
十里八乡的伪军听到他的名头就心里发怵。
衣锦还乡回到老家找到于小婉，这个女人确实是个贤内助，还给他出了不少主意。
从此他的人生像一帆风顺。
附近十里八乡的抗日队伍，要么被匪兵围剿当了汉奸伪军。
要么作恶被八路围剿。
而他听从于小婉的劝告，严令手下不准骚扰百姓。
自然也不会与八路发生冲突，队伍随之慢慢发展壮大。
再后来，军统的人找上门，直接给他颁发了一个抗日游击司令头衔。
在上峰密令下，他带着手下两百余兄弟收编了附近一些匪兵后投了李成华。
一跃成为自治军一旅二团的团长。
对于于小婉的来历，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毕竟，孤身一人能从鬼子包围圈中逃出来，本身就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为此还专门派手下偷偷去热河打探过，于小婉说的那个地址，确实有这叫于小婉这么个人。
上峰豫北情报负责人亲自过来说他老婆是日谍，说明事情绝对不会弄错。
而且还要自己继续跟这条毒蛇同床共枕！
他到现在脑子都还在发懵。
于小婉看着师建业：“我看你心情似乎不好？”
师建业心里事，却并没有隐瞒：“鬼子让我去剿了回龙镇程海波”
于小婉想了想：“程海波一向与八路有勾结，剿他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要是以往，师建业绝对不会多想，但今天于小婉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包含深意，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语气平静：“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仅是鬼子下了命令，连上峰也下了密令。”
“那你剿了他不就行了？”
师建业看着于小婉的眼睛：“鬼子要干的事，我就不能干！”
于小婉根本没有注意师建业已经知道她的底细：“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这世道，要想干出一番事业，婆婆妈妈的可成不了大事。”
师建业仍然抱有一丝幻想：“程海波派了人去救旅长，我这时候去打程海波，以后我还有脸在这一带混么？”
“李旅长不是被关在HD吗？他们那点人也敢去HD救人？”
“程团长倒是个讲义气的人。”
“这年月呐，手下没人什么都不是。”于小婉忽然开口：“老家来了信，我过几天打算回老家一趟.”
师建业点头：“这段时间不太平，我可能陪不了你”
“不用，我直接坐火车回去，来回要不了几天。”
“我派两个兄弟保护.”
“嗯早点休息”
师建业心情复杂：“嘿嘿，是该早点休息”
“别想那么多，人家月事来了。”于小婉白了师建业一眼：“我可以”
一个小时后。
天已全黑。
一支四百余人的队伍开拨。
目标回龙镇.
写这一段，想说鬼子的渗透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