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梅忽然听到儿子这一句‘敬他们酒’的话,心头好没来由的一阵酸楚,眼角也有些晶莹的泪珠在滚动,差点就落下来。
她抽了一张心心相印的纸巾,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敬我们酒了,你和你伟哥喝啊!”
周鑫伟到底是在外边打拼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成绩,可干那个送外卖的活,还是把他的眼力劲给锻炼出来了。
倒退几十秒,表弟敬二姑和二姑夫酒的时候,他本来没想着跟着掺和,可二姑的一句话让他稳不住了,也跟着端起酒杯来:“二姑,姑父,借这个机会,我也敬你们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红酒而已,以他的酒量就是喝一瓶都没什么事,一口就闷了下去。
周秀梅无奈了,尚勇示意了他一下,老两口抿着杯口喝了一点,意思意思。
尚富海接着说道:“爸,妈,前些年咱家生活条件是不好,让爸受罪了,让妈也跟着受累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爸你要是哪天真不想干了,就给我说一声,这养猪场,我接手也行,卖了也行,您二老不用考虑别的问题。”
周鑫伟真想给他表弟点赞,这话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都想落泪,更别说而老了。
想着前些年的日子,尚勇和周秀梅特别的感伤,可和现在一比,以前的经历都算个啥呀!
徐菲还在哺乳阶段,她不能喝酒,但也端着果汁说到:“爸,妈,我也敬你们一杯,要是平常里有什么说话不注意的地方,你们多担待着点。”
“你这傻闺女,说什么胡话。”周秀梅握着她儿媳妇的手,头一次觉得和她儿媳妇之间没有任何障碍。
元宝跟着瞎掺和,举着她的小杯子,杯子里撑着自家刚鲜榨的果汁,她要和老姥爷喝一杯。
过了这个劲之后,尚富海和表哥周鑫伟两个人单独喝了起来,说起了表哥这回过来的事,尚富海问他:“伟哥,这回想好了吧!”
周鑫伟点头:“我回去和你大舅商量了一下,也和你嫂子谈了一个晚上,我想好了,就按富海你说的办,我去干这个派件的活。”
尚富海笑着指了指他老婆徐菲,说:“伟哥,那这个事你得和你弟妹说,宝顺物流归她管。”
徐菲点头:“伟哥,这个事我同意了,你明天去这边的点上报道就行。”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才又严肃的说道:“哥,丑话说在前头,进了公司先从派送员干起,能挣多少钱,能干成什么样,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咱们宝顺物流是统一的竞争上岗,不存在其他的问题。”
这话有点不近人情,但这是一个相对正规的公司所应该具备的。
总不成今天来个亲戚能干个小领导,明天再来个亲戚,都能干部门经理了。
这才是瞎扯淡,公司早晚得葬送,而像徐菲现在这样的,周鑫伟反而在心里有种踏实感。
“弟妹你放心,我进了公司,就是普通员工,我就是奔着多派件,多干活,多挣钱来的,别的我也不想。”周鑫伟拍了拍胸脯,咬着牙说的很郑重、严肃!
周秀梅想说什么话来着,但她想了一会儿,儿媳妇说的在理,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这种事情上,尤其是关乎到公司的管理问题,她不能跟着瞎掺和。
周鑫伟晚上就在盛世康城这边睡下了,他临睡觉前还给他老婆胡艳艳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一切都很顺利,他明天就可以过去上班了。
还用语音给胡艳艳留了一条信息,安抚她,让她这段时间多休息,多陪陪儿子,让儿子缓和一下情绪,等过段时间儿子情绪稳定了,她再过来跟着上班。
第二天一早,周鑫伟在二姑这里吃了早饭之后,就出了小区门,直接打车去了宝顺物流在东云这边的分点。
分点的管理者叫齐云生,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头上已经秃顶了,头皮贼亮贼亮的,特别有眼力劲的那种人。
他看着眼前站着的周鑫伟,心里很好奇这是谁的关系进来的,还用得着上边亲自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一视同仁。
物流派送这里边的学问就多了,哪一片的派件量大,哪一片的业务量大,这肯定是有偏颇的,可一个新来的人,肯定不会分到这些好地方。
偏偏上边的领导特意叮嘱他,不能再像以往一样打压这个人,就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齐云生心里头门清,这句话里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双方介绍了一遍之后,齐云生还从侧面打听了一番,可周鑫伟嘴很硬,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多说。
他问:“齐主任,你看看我今天该干点什么,是去打扫卫生,还是先从基本的学起来,我听你的。”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鑫伟,这样吧,你今天先跟着李阳转转,熟悉一下咱们的工作流程,过两天我就给你划片区,分派任务了啊。”齐云生直爽的告诉了他。
“好嘞,齐主任就瞧好吧,我肯定不会给齐主任丢脸。”周鑫伟很务实,不觉得丢人,他现在就一门心思,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凑个首付,买套房子,然后也把留在老家的儿子给接到县城里来住。
周六这一天,尚富海哪里都没有去,他就在别墅里陪着父母和姥爷。
尚勇也没再出去,虽然说想儿子和孙子孙女了,直接开车过去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可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总不成隔三差五的开车去博城看孙子孙女吧!
下午的时候,周清利让尚富海陪他一块回老家给姥姥上了个坟,在姥姥的坟墓前,尚富海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轻声自言自语:“姥姥,我今天又带着我姥爷来看您了,你放心,我肯定把姥爷给照顾的好好的,就是对不住您嘞,得多等个十年二十年的,再和我姥爷团聚了。”
尚富海倒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说,但话里带着一股子调皮劲,旁边席地而坐的周清利老人,瞧着老伴的墓碑,本来眼睛都泛红了,可听到外孙子猛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话,他‘噗嗤’一声就笑了。
接着笑骂道:“富海,你这个熊孩子。”
大约在老人周清利的眼里,快三十岁的尚富海,还是小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模样,可惜时过境迁,老伴走了,他也不再年轻了。
“富海,回去吧,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你们早点走。”周清利笑呵呵的说道。
尚富海不太在意,伸双手扶住了他姥爷的胳膊,轻轻的把老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姥爷,没事,不着急,你要是想着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也陪着你。”
‘还待着干什么呀,走吧。’周清利摆手,率先迈开脚往大路边走去。
周末上午,吃了一顿母亲做的粉蒸排骨后,尚富海抱着儿子金宝上了车,徐菲也牵着元宝的手从另一边上了车。
尚勇从别墅里出来了,他手里捏着两张银行卡,顺手就从扔到了儿媳妇这边,说:“这两张卡是我和他们奶奶给金宝和元宝的零花钱,菲菲你拿着,密码是他们的生日。”
徐菲没再拒绝,默默的把两张卡给收了起来。
她给闺女说:“元宝,和你爷爷奶奶说再见,和老姥爷说再见。”
哪怕明知道开车去博城也只是两个小时而已,可元宝挥舞着洁白的小手,嘴里嚷嚷着说:“爷爷再见,奶奶再见,我会想你们的!”
尚勇和周秀梅还是都沉默了。
到了年龄的老人,甭管他有什么雄心壮志,打心眼里说,还是希望身边有孩子们陪着。
车已经启动了,周清利老人又敲了敲车窗,尚富海按了一下自动按钮,把车玻璃给降了下去,他看着车窗外的姥爷,这是一张满是沟壑的脸,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露着满满的不舍。
“富海,照顾好他们俩。”
老人嘶哑着声音说完后,又颤巍巍的抖手掏出一个叠的鼓囊囊的手帕来,扔进了车里:“这是给他们俩小鬼头买点吃的东西,我腿脚不灵便了,富海你给他们买点,快走吧!”
“姥爷!”尚富海喊了一嗓子就说不下去了,他也没瞎矫情的再把姥爷扔进来的手帕给扔出去,弯腰默默的捡起来,亲手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他觉得这个手帕能让他铭记一辈子。
“走吧走吧,天不早了,到博城就该吃中午饭了,你们可别饿着了。”老人挥舞着干瘪的仿佛披着一层皮的手,劝他们。
老眼里更显得浑浊了。
“庆德,走吧!”尚富海给前边开车的孙庆德说。
孙庆德听到后,轻微的点了点头,缓缓的开着车往外走,给了他老板和老板娘足够和家里人告别的时间。
车已经开出了别墅区,可尚富海往后瞧了一眼,姥爷还在原地站着朝车屁股挥手,父亲尚勇和母亲周秀梅也在姥爷身边站着,静默的望着他们这辆车,一直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是分别时,不舍的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