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生气,章越心底还是些许快意的。
老子上下两辈子婚事到现在都还没着落,你倒是先结婚了,居然还是这么好的亲事。章越听到这里本有些妒嫉的。
但一听黄好义居然因养外室吃瘪,章越心底一下子就平衡了。
看看吧,不听老人言。
那玉莲我早与你说了其实就是‘碧莲’,因如此女子耽误了你一桩好姻缘。
黄好义被章越一顿‘怒斥’,也是又羞又愧。
章越见此心底暗爽,平日早想骂你,但怕你心底落下芥蒂,如今找这个由头痛斥一番,既出了口气,你还要对我感激涕零。
黄好义被章越一阵怒斥后,耷拉着头,抬起头一脸茫然地问道:“三郎,你方才所言那句东窗事发是何意思?”
章越不由一愣,你娘的,东窗事发,关注点是在这里吗?我骂你的话,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倒计较东窗事发是什么意思?简直没药救了。
“你休管是东窗事发,还是西窗事发?此事乃你自作自受,我疲了,要歇息了!”
说完章越一甩袖子走进了斋舍。
章越回斋舍后,却见黄好义跟了进来,然后坐在自己的床旁长吁短叹。
一句一个‘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
“三郎,看在我嫂嫂的面上,你无论如何帮我,这是她安排的。”
章越听了闭口不问。
一旁刘佐问道:“你说你的亲事,是你嫂嫂安排的?”
黄好义的嫂嫂就是黄好谦的妻子,章惇名义上的姐姐,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
黄好义道:“是啊,若非哥哥嫂嫂的面子,岂能说得这么好的婚事,那刘监丞夫妇方才一眼看中了我,还许了五千贯的嫁妆。此番也是将外室事告知我一人,让我自己处置,未告诉哥哥嫂嫂。”
章越一听心道,黄好义居然有五千贯嫁妆。
刘佐,向七都是露出羡慕的神色道:“真有五千贯啊!”
历史上秦桧与其妻被俘,金人要将二人分开。结果秦桧的妻子大呼,当初我带了二十万贯嫁妆跟你,眼下你要抛弃我么?
金人俘虏官的妻子听了连忙劝丈夫让他们两个一起。
秦桧的老婆是‘三旨相公’王珪的孙女。秦桧在岳家的势力,及雄厚的嫁妆面前,对他妻子是言听计从,故而最后夫妻二人一起跪在岳飞墓前。
能带五千贯嫁妆的妻子,难怪黄好义‘动心’了,刘佐,向七也是一并好心的帮他参谋。
“三郎,这二十贯实是救命钱,只要婚事能成,以后我定是十倍还你。”
章越决然道:“莫非是十倍,百倍也不借。”
黄好义拍胸脯道:“三郎,我的为人你信不过。”
“还真信不过!”
黄好义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三郎,你我是同窗,同乡,你的姐姐还是我的嫂嫂……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才是。”
章越不作声,一旁的刘佐听了有些动心道:“四郎问三郎取二十贯作什么?若是拿这些钱安抚,或添在彩礼之中,二十贯钱也是杯水车薪。”
黄好义道:“彩礼之事,我并不发愁,家里早已经替我安排妥当了。只是刘监丞亲口要我与外室断了关系……我虽不忍与玉莲分离,但也只好答允了……”
章越闻言讥道:“你定难过了好几日吧!”
黄好义长叹道:“那有什么办法,朝廷官宦之间即便是纳妾,也有恩情淡了后将妾室送人的道理,又何况于外室。我之前对玉莲已算是情深意重了,只是奈何造化弄人。”
章越脸色变幻好了一阵心想,当时妾室和婢女确实可以送来送去,甚至送给自己朋友的,自己也没什么好指责黄好义。
“但玉莲寻死觅活了一番了,还道要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说我始乱终弃,将我不归宿之事禀告太学里师长。此事是我有负玉莲在先,故想拿二十贯先……安顿好玉莲,或者替她找个好人家。”
章越冷笑心想,以自己所知玉莲那么贪得无厌的女子,若是知道黄好义结了这么好的亲事,肯定是不罢休的,只是二十贯就想打发了?简直在做梦。
章越定是不帮这忙的,一旁刘佐道:“四郎,我手头上正好有些钱,这二十贯我替你出的。”
黄好义一脸惊喜道:“真的么?太感谢舍长了,到时候我定是十倍奉还。”
刘佐笑道:“提这些许钱做什么,要紧是四郎结了这门好亲事,我等同舍也是跟着沾光啊!”
向七闻言大笑道:“那是当然。”
章越则是没什么兴趣,搭理这件事,他先将那司马十二的两个章刻了再说。
至于一旁黄好义与刘佐,向七聊得火热,大谈将来的岳家如何如何?
刘监丞家风如何之严谨,其家中又是如何奢华,家中的仆人下人又是多么懂礼数。
又提及刘监丞在朝廷人脉如何之广,对他又是如何青眼有加,自己的哥哥嫂嫂又是费了多少气力方才帮他安排好这门亲事。
再说到这五千贯嫁妆其中有一处汴京城郊十几亩广的庄园,到时候只要他成了女婿,连庄园和几十个管家庄仆的身契都一并交到他的手中。
一旁刘佐,向七听了都好生羡慕,又暗暗妒忌。
章越则摇了摇头,继续手头之事。
次日章越也是一有闲暇就刻章。
在平日章越在读书空闲即是刻章,也算是一等休闲,学习之余换换思路。
三日后,他将两个章刻带好前往了蒐集斋,将此物交给了店主人,一手结清了钱。再加入章越在此寄卖了刻章又卖出了一个,故而章越总共得了八贯钱。
章越算了算了现在身上已有二十多贯钱了,加上兄长从家中寄来得钱,自己已是有三十贯身家的人,如此离在汴京买房可谓又近了一步。
若是买了房就将哥哥嫂嫂章丘,都从老家接过来住。
或者是自己开间铺子,如此以后也有了生计来源。
章越如是想着。
章越身上揣着这么多钱,又往市里买十来贯,品相极好的寿山石。
之前章越担心销路有问题不太好卖,不敢买太多,如今有了底气,自己也敢多刻一些。
章越如是想着走回斋舍,但见黄好义又是一脸焦急等在斋舍门口。
章越看了竟有些要绕道的冲动。
“三郎,这个忙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什么忙”章越没好气道。
黄好义道:“三郎我就直言了,玉莲说了她虽有了二十贯安家,但在汴京如何安身,又是如此漂泊无定。她说只要再给予她三十贯钱……”
“此事你自己主张去。”
章越拂袖欲走,黄好义又道:“三十贯钱倒是次要,我四处借借还是有的,但她却说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要寻个良人安身。她说她想来想去,愿委身于你,三郎此事唯有拜托你了。”
章越闻言瞠目结舌用手指自己,向黄好义道:“你这是要我接盘么?”
当初二哥逃婚时,有乡邻打算让自己接二哥盘。
如今黄好义又找到自己了,难道自己在别人眼底,就是如此‘助人为乐’么?
黄好义好奇道:“三郎接盘是何意啊?”
章越摇头道:“三郎,四郎不必再说了,这样外室赠来赠的事,就不必找我了,再说一句你我就割袍断义了!这样的好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章越扯袖就走,丝毫不理睬黄好义返回斋舍。
黄好义追着斋舍言道:“三郎,你想想玉莲姿色如何?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你不动心么?而且还有五十贯啊,玉莲说了以后委身于你,这五十贯钱她都愿给你使。”
章越闻言哭笑不得,自己这不就成了小白脸了。
突然间他又想起那日与黄好义玉莲喝酒时,对方那撩拨的手段,以及当日在客店时,过路男子看她的目光。
章越也是好笑,他竟在想这事。
刘佐还打趣道:“三郎,你就答允了四郎吧,既得了个美人,还有钱财使,还帮了四郎的大忙。”
说完刘佐,向七都是捧腹大笑。
黄好义也是急了道:“三郎,你今日就与我一句,这忙是帮与不帮。”
章越对黄好义道:“四郎,我若帮了你,以后我娶妻如何办?也背负一个养外室的名声。我知你娶得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对此要求甚严,将来我未必能高攀这样人家。但即便我将来娶得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如此于她而言,岂有公道可言,她心底又是如何看我?如此芥蒂怕是一辈子也化解不了的。我帮你却害了你,此事可行么?”
“四郎,我劝你一句,玉莲这女子精明厉害胜你十倍,你是拿她无法的。与其被她牵着鼻子走,倒不如回去禀告你的哥哥嫂嫂,将此事与家中坦白,让他们替你主张。此事你可拖不得,我看刘监丞好歹也是官宦,岂是好易与,他故意不告诉你哥哥嫂嫂,就是拿此考校你。”
“而如今你这般样子,还打算贴补钱让我给你安顿玉莲,此事若传入刘监丞耳里,怕是不仅玉莲看不起你,连这门亲事怕也是难保啊!”
章越一语之下,黄好义闻言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