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正文卷六百三十一章见一见也无妨吕惠卿知今日朝堂上可谓一败涂地。
自己本欲打压欧阳发,但却被章越演变为了一场争执,甚至最后打碎了花瓶将此事捅至了御前。
最后在庭议上,听各人解释后。
从官家,宰执,甚至王安石眼底,都可以看出众人对吕惠卿泼脏水,打压欧阳发的所为,都不认同,最后连章惇,曾布也看不过去了倒戈一击。
吕惠卿本打算利用章越在赞成和反对青苗法之间反复跳,正可以败坏他的名声。但御前这一闹,顿时令吕惠卿计划破产,反有了个公私分明,有情有义的评价。
《天阿降临》
最后章越在殿中官家要升他为知制诰,吕惠卿立即知道自己惹不得章越。
出门之后,吕惠卿便道歉认错。
章越看了吕惠卿一眼心道,此人着实可怕,知道不能胜自己便立即求和不惜委屈自己。
伸手不打笑脸人。
章越想起郭子仪患病时,百官前去对方家里看望,唯独卢杞来见时,郭子仪让侍妾退下。别人问为什么?郭子仪说卢杞貌丑心险,若是侍妾见了一定会发笑,这样的人若是得权,以后宗族无类也。
章越也不愿与吕惠卿撕破了脸,自己如今官位比吕惠卿高,但外放两年后回来就难说了。凭着吕惠卿深得官家与王安石二人信任,以及不次用人的风格,吕惠卿升官的速度肯定不慢。
章越对吕惠卿道:“吉甫,你我是君子和而不同,但青苗法之事我之态度如何,你也是明了的,王参政也是明了的。王参政曾与我道,有事私下来议即是,不可在外道一句。”
“故而我从未在百官面前言过青苗法一句不是,但是你今日这般说辞……非要我上疏反对青苗法,才可剖白心迹,表里如一吗?”
听了章越的话,吕惠卿也知道是自己理亏。
自己再迫下去拿这一点攻讦,唯有逼着似章越这样的官员纷纷公然跳反。
吕惠卿歉然道:“度之真不愧是君子,吕某实在是惭愧,青苗法确有不美之处,你我皆知,但这些可容日后细细再改。当今青苗法是新法一面旗帜,若是这面旗帜一倒,其余裁撤禁军,设审官西院,免役法之事,也就顺势而败了。”
这裁撤禁军,审官西院,免役法都是韩绛与章越的主张,若是青苗法一倒,这些政治主张也是无从谈起,也将失去了自熙宁二年二月以来,变法派所取得的大好局面。
故而吕惠卿说别以为维护青苗法是帮了他与王安石,也是帮了你与韩绛,万一青苗法一倒你们也别想好过。
章越与吕惠卿这一番交谈,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清楚。
章越与吕惠卿也表示要暂时放下分歧,稍后二人也会各找韩绛与王安石将事情说个清楚。
临别之际,吕惠卿一脸诚恳地道:“恭贺度之迁知制诰!吕某是衷心为你高兴!”
章越道:“诶,吉甫以后前途远在章某之上,日后外放之时还要劳吉甫在朝中帮忙说话。”
吕惠卿笑道:“当然,只要吕某能够效劳的。”
其实章越是蛮羡慕吕惠卿的,因为有了官家,王安石同时的赏识器重,那正是他当初想走的路线。
历史证明走这一条路线的吕惠卿,曾布,章惇那升官的速度就如同火箭一般,那什么用人规矩,什么出身资历都不要讲究了。
这好似军迷们调侃,只要航空发动机够牛,砖头都可以飞上天。
可惜王安石当初没有赏识自己,不过章越却走了另一条路线,通过取得科举高第,但仕途上的升迁却也不慢。
这条路可能没有吕惠卿,曾布,章惇那么快,但胜在更稳一些!
章,吕二人又变得相谈甚欢的样子。
章越辞别了吕惠卿后,看到了正在不远处等候自己的欧阳发。
“度之!”欧阳发有些歉意。
章越道:“伯和,你也看到了,身居朝堂上便是时时刻刻都是这般,危如累卵,稍稍不慎便是舟覆!”
欧阳发道:“我本有意留在京师为官,若陛下不废除青苗法,我便死谏!但此刻知道自己……只求早早外放,到了地方为百姓一解倒悬之苦。”
章越暗笑,欧阳发这就是自承自己不是当官的材料,放在某电视剧里活不过三集那等。看来欧阳发没考中进士,也是一件好事。
章越道:“好了,不说了,你今日来汴京,我与你接风洗尘!”
“去哪?”
“找韩衙内!”
韩忠彦在韩琦去位后,召试馆职被授予秘阁校理,如今在太常礼院任官。
他平日与同知礼院的陈睦往来颇多。
陈睦与章越,韩忠彦都是同年,他是嘉右六年的进士第二名,今年刚试馆职,授集贤校理。
二人的本官都是秘书丞。
自韩琦去职后,韩忠彦便在京师中过着毫无人性的生活,那是夜夜笙歌。
其实似韩琦这样的大功之臣,不仅官家不放心,百官也对他不放心。
被贬地方的王陶动不动便说韩琦今日要造反或是明日要起兵,反对青苗法最勐烈那会还传闻韩琦要率‘晋阳之甲’来个清君侧呢?搞得京师里人心惶惶。
之后韩琦主动要求去徐州养疾,避开嫌疑之地,官家是再三挽留。
而韩琦在外,韩忠彦留京的用意当然便是人质了。
韩忠彦身为人质去毫无人质的觉悟,知太常礼院后几乎不怎么去衙门上班,连点卯画押也几乎不去。
总而言之过着夜夜笙歌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爽。
其实章越明白韩衙内情商真高,这也是避祸之举,你太用心朝政之事,反而别人要以为你爹要你在京如何如何了。
故而官场上也没有一个人批评他,御史们对韩衙内这样的生活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不过这些年章越与韩衙内却少了往来,因为章越忙,而韩衙内他比章越还忙。
二人关系却更近了,衙内的妻子是吕公弼的女儿,章直娶了吕公着的女儿,二人平日不多话,遇上事了彼此打个招呼,都能鼎力相助那等。
章越,韩忠彦,陈睦,欧阳发聚在一处。
韩忠彦见了章越就笑着道:“好啊,度之,今日在庙堂上给了吕惠卿这么大的难堪,真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章越道:“你的消息倒是得的快!”
韩忠彦微微笑道:“这汴京城中三教九流里都有我韩忠彦的朋友,便是皇宫里的事,白日里不出两个时辰,我便能知晓。”
章越笑了笑。
陈睦道:“度之如今知制诰,不仅是我等同年中第一人,也是苏易简后第一人,咱们去哪里庆贺庆贺?”
韩忠彦大手一挥道:“这个我晓得,我来安排!包诸位一开眼界!”
章越突然觉得带着欧阳发来见韩忠彦是一个错误。
好比一个整日好好学习的人却与整天逃课抽烟的人混在一处。
几人到了地头是一间看得不起眼的四合院子,先是上了几样家常菜蔬。章越便与韩忠彦,陈睦问起了一众同年们的近况。
韩忠彦笑了笑道了几句,在嘉右六年的同年之中,韩忠彦便是真正牵头联络的人。
说到了一半,但见一位半老徐娘的美妇进来敬酒。
章越等人都起身饮了一杯,然后看着这名美妇将双手便按在了韩忠彦的肩膀上。
韩忠彦指着章越道:“我这位今日新拜了大官!今日需好好照顾他!”
这美妇目光一亮道:“大官人的朋友非富即贵,我哪里敢怠慢,这位客官眼生得很,不知如何称呼?”
章越轻咳了一声道:“我来逛逛而已!”
美妇含笑道:“明白,明白。”
随即众人吃了差不多了,章越道要回去了,韩忠彦哪里肯,当即拉着章越从这小院后门一出到了一处窄巷间,走了十几步的路,便见得一出凋梁画栋,绿窗朱户的所在。
门前也不闭户,就是挑着竹帘子,影影绰绰的但见倩影移动。
章越此刻有些心猿意马,便被韩忠彦,陈睦二人推了进去,一挑开帘子但闻一股极好闻的奇香,盈盈绕绕地缠在鼻间。
章越负手打量,却见这一处阁院,左右都挂着名家字画。章越看见其中一副是自己的手迹,确为真迹无疑。
至于起座之处,皆是金丝楠木的小榻,坐褥也都是上等蜀锦所织的锦绣。
几名侍女挑帘走出,向韩衙内欠身行礼。
韩衙内笑道:“李,陈两位娘子在吗?今日需招呼我两位朋友。”
章越看了仅是几名侍女便已是姿容上等,不知这两位娘子又长得如何?料想见一见也不妨事。
几名侍女当即分别引章越与欧阳发从左右两侧的楼梯上楼。
章越跟着侍女走到了二楼,这里是一处小门。章越微微推开门,正欲往里走,却突见一人迎面朝自己走来。
这一刻章越脸色巨变,赶忙反手合门,转身迅速下楼。
韩忠彦,陈睦看章越去而复返都是惊讶,章越与二人一句话也不说即快步离去。
韩忠彦,陈睦一脸茫然,知机躲在一旁。
过了片刻,但见一名女子依偎一位锦衣老者走下阁楼,这老者不是他人,正是当今三司使吴充!
韩忠彦,陈睦见这一幕,不由一并捧腹大笑。
而这时欧阳发走下楼来,恰好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