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4章如房杜般用相
面对百官。
官家道:“朕是收复凉州为心焦,章卿之前言复汉唐故土,再开西域之事,朕念之久矣。”
“此乃朕夙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啊!”
百官纷纷道:“陛下勿急,还是以保重龙体为重。”
官家叹道:“朕非心急,朕想收复了凉州,再通西域,重现汉唐时的霸气,乃是朕心底滋滋所念。”
“六皇子问朕,他读过了凉州词,一叶孤城万仞山。”
“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他问朕,这凉州到底在哪里?”
“朕不能答也。还有唐朝时的凉州曲,朕也不能说矣。”
群臣们闻天子之言,无不唏嘘。
章越则出班道:“陛下,龙游浅水勿自弃,终有扬眉吐气天。”
章越见天子如此,心底也是感慨,他突然想起一首诗。
五十七载犹如梦,举国沦亡缘汉城。龙游浅水勿自弃,终有扬眉吐气天。
这是萨镇冰老将军得知收复首尔时激动落笔。
甲午国运因此衰落,而五十七年后再度收复首尔,国运却因而起。
这令经这两段故事的老将军激动之下,提笔落字。
如今的凉州的地位也是如此。他用这两句诗安慰天子,早晚有重现汉唐气象的一日的。
翰林学士张出班道:“陛下,凉州并不重要,但对于汉家而言意义重大,收复了凉州那一首凉州词便鲜活了,祖宗给咱们的东西,咱们终于失而复得。”
官家道:“好一句失而复得,正是这个道理。”
官家说完眼眶微红,众臣们见此一幕不知说什么才是,
官家当场将收复凉州的事定下了调子,章越理解官家的苦心,但也觉得天子又有些恢复急功近利。
……
之后章越留身奏对,官家对章越道:“王厚之任,朕还是不太放心。”
章越道:“陛下,王厚在熙河十几年,深得兵法将略。臣以为可以重任。若是陛下真不放心,可以让李宪回去或再任一监军。”
官家道:“朕想过此事,卿看童贯如何?”
章越道:“是个精明干练的人物,之前也是由他一直与仁多崖丁,仁多保忠父子沟通。”
官家道:“朕打算让他来监军!”
章越听了立即反问道:“陛下,不是打算亲御此番攻凉州之战?”
官家被章越说中心事,当即道:“此事朕插手确实把握更大。”
章越看官家故态复萌,心底也是冷笑三声,你微操大师一日不指挥,全身痒痒了吧。
章越道:“陛下,之前兰州之役,杀梁乙埋,皆前线大将决断之结果。而从汴京至延洲,即便是金牌疾奏也要八日,更不说至凉州。”
官家也是不悦道:“这些日子,朕将朝中大事皆放手由卿处置,也是足够听之任之,怎么连凉州之事卿也不肯朕插手?”
还有一句话官家没问,但意思也差不多,你章越是不是要揽权啊?
章越立即道:“陛下,朝中大事是由中书和枢密院决断,何来由臣处置之说!”
官家听了一哂,谁不知道,中书里王全无主张,薛向就是你章越的应声虫,蔡确一人势单力薄,却也抗衡不了你。
至于枢密院还不是听中书的。
章越道:“陛下,陛下将凉州之事悉数交给臣,臣又悉数交给熙河路,秦凤路,陕西路之官员,信之用之,方能长久。”
“这治理天下事当以经久省便为要,哪里有事事亲力亲为的?若陛下不信臣,易之;臣不信下面官员,易之。治天下者不难!”
章越话都说到这份了,官家满肚子的话也只好收了回去。
……
之后官家被章越这一顶撞,胸口闷闷不乐,这时候高太后相召,官家便去探视。
高太后看着官家道:“我听说官家不乐?是与宰相有关吗?”
现在曹太后病逝后,官家也是去掉了最后的权力禁忌。官家一向不许后宫干政,言语任何政治之事,这是他对权力的敏感之处。
现在高太后是宫里在政治上唯一能与他说些实话的人。
官家道:“儿臣处处为难,但章越虽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常不许朕插手,有些地方甚至比……比王安石还跋扈。”
高太后道:“我以为官家是个好皇帝,而章越也是好宰相。”
官家道:“太后这番话怎么说?”
高太后道:“我如今在读贞观政要,里面唐太宗是如何说隋文帝的,官家还记得吗?”
官家道:“儿臣记得,唐太宗说隋文帝是欺负孤儿寡母得的天下。”
高太后道:“是啊,唐太宗是个善鉴的天子,他说隋文帝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照有不通,至察则多疑于物。”
“恒恐群臣内怀不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决断,虽则劳神苦形,未能尽合于理。朝臣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下,惟即承顺而已。”
官家听了默然,隋文帝是很勤政的天子,每日都要勤政到日落,五品以上官家都要与他坐着议论事。
唐太宗说隋文帝这人性至察而多疑,他记得章越在经筵时说过,这就是有术而无道。
隋文帝勤政之下,因他不肯信任下面官员,故而什么事都亲自决断,宰相也是听命而已。
高太后道:“太宗则不同,他说朕意则不然,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千端万绪,须合变通,皆委百司商量,宰相筹画,于事稳便,方可奏行。”
“且日断十事,五条不中,中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既多,不亡何待?”
高太后这么说,官家默然了。
唐太宗说他治天下什么都要与百司商量,交给宰相来筹画。
天子每天断十件事,只要有五条不中,日积月累,国家就渐渐败坏了。
官家听了哑口无言,高太后对官家道:“官家素来崇拜唐太宗,唐太宗有贤相啊,有房谋杜断啊!”
“官家既是学太宗,何不能学太宗用房杜一般用章越呢?”
“只学其功业和制度,却不学他用人用宰相的办法,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啊!”
官家听了高太后的话,也是道:“太后说得对,不过王安石也是贤相,为何太后对他疏远,而对章越亲近呢?”
高太后道:“王安石与章越乃不同之臣,官家不要忘了,当初要是没有章越和司马光,如今坐天下的,未必是官家和先帝。”
“此事我平日虽不说,但官家心底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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