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里的战事,推进的非常顺利。
因为朱里真老爷们,本就不怎么得民心。
虽然还没有到让百姓们造反的地步,但是六七十年来对于汉人的压迫,是一点也没有少,如今城里打仗了,各家各户都是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相帮。
没有城中百姓阻挠,再加上人数悬殊,基本上就是一路横推的情况。
准确来说,打到下午的时候,守徐州城的齐人就开始失去了战意,开始后撤,或者说逃跑。
这个时候,凌肃的西路军已经控制住了徐州的三个城门,只留了一个东城门没有下手,这些守城的齐军,便陆续从东城门逃了出去。
一共出逃了两三千人。
也就是说,半数徐州守军,都从这里逃了出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城里的地形复杂,想要一网打尽,不是如何现实。
事实上,凌肃甚至是故意放开一个缺口,把他们赶了出去。
快要日落的时候,沈毅出现在了东城门的城楼上,远远的看着齐人军队狼狈撤走。
他能够站在这里,就意味着徐州攻城战,已经基本上结束了。
凌肃站在沈毅身后,也看了一眼远方,开口道:“沈公,如果您让我们率先封锁西门,可以将这些守城的齐军全歼的。”
沈毅回头看了看他,微笑道:“困兽犹斗,徒增伤亡。”
“放他们出去,无碍战局。”
“再说了。”
沈毅看向东边,面色平静道:“他们也未必逃的掉。”
凌肃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随即又低下头,开口道:“沈公英明。”
沈老爷背着手,静静的说道:“占了城,接下来就是守城的问题,有一些规矩,我要提前说好。”
凌肃连忙开口道:“您说。”
沈老爷迈步走在城楼上,回头看了看徐州城,然后静静地说道:“任何人,不得侵扰城中百姓。”
“再有就是,今天晚上,暂且在城里空旷的地方扎营,或者是找地方将就一晚上,明天,我会给大家解决住宿问题。”
说到这里,沈毅回头看了看凌肃,淡淡的说道:“我知道,军中的一些兄弟们可能会对这些章程不理解,觉得从前咱们在东南剿倭的时候,不打扰大陈百姓是应当应分的,但是现在到了齐人的地界打赢了仗,怎么就不能威风威风了?”
沈老爷静静的看向凌肃,沉声道:“咱们占了徐州城,这里就是大陈的土地,城中的百姓,将来也会是大陈的百姓。”
“底下的将官们如果有不理解的,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凌肃连忙低头:“沈公放心,末将等,一定约束下属。”
“嗯。”
沈毅缓缓点头:“城里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做,就不要在这里陪着我了,当先最要紧的事情,是做好伤兵的救治。”
“你去派人,把城里的大夫,药材铺统统征用了,救治伤兵。”
说到这里,沈毅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如果有不配合的,不必客气。”
凌肃松了口气,低头道:“末将遵命!”
沈毅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情。”
“城里的知州衙门库房,还有几个存粮食的库房,务必派重兵把守,尤其是不要让人进去,把这些粮库烧…”
他话音未落,有人匆匆赶来,跪在两个人面前,语气仓惶:“沈公,凌将军!”
“城里有库房着火了!”
沈毅闻言,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凌肃。
“这就是余毒未清的坏处。”
凌肃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低头道:“末将失职!”
“事情太多,怪不得你。”
“去派人救火罢,救下多少就救下多少,在此之后,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凌肃抱拳低头,然后匆忙下了城楼,赶往着火的库房,处理事情去了。
沈老爷在城墙上站了一会之后,立了大功的林生走上城楼,对着沈毅抱拳道:“司正!”
沈毅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回“家”去了,找我做什么?”
林生低头道:“司正,属下先前跟您说,放开城门让百姓出城,有些不妥,属下仔细想了想,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沈毅点头:“你说。”
“白天放开城门,城里的百姓未必敢出去。”
“等会日落之后,司正可以大开徐州四门,然后让人在城里宣喊,告诉这些徐州百姓,有自愿出城者,可以趁夜出城,大陈王师只当没有看到。”
“今天晚上,齐人绝不会来,明天早上关闭城门,不会有任何危险,这样一来城里的百姓数目大减,二来对于我大陈有异心的百姓也必然趁夜离开。”
“明日一早,司正您就会收获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徐州城!”
沈毅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眯着眼睛说道:“那城里的朱里真人,岂不是统统跑完了?”
林生一愣。
只见沈老爷微微摇头,开口道:“粮食的问题,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法子了,延康你就不必再担心了。”
林生闻言,默默低头:“是。”
沈毅对着他笑了笑,开口道:“现在,城里的齐军绝大多数已经被赶出去了,剩下的都是大猫小猫三两只,你怎么不回家去,看一看家里的“夫人”?”
林生神色尴尬,苦笑道:“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沈毅笑了笑,没有再劝他,而是继续看向东边。
林生站在沈毅身后,顺着沈毅的目光看去,只见东边一片平静,他有些好奇,问道:“司正在看什么?”
“在看往东逃的齐人。”
沈老爷轻声笑道:“也在看从东边过来的淮安军。”
…………
主理徐州城防务的,是一个姓陈的副将,准确来说,他是征南军的副将,被周世忠临时指派到徐州来,守卫徐州城。
这会儿,这位陈将军,被一群人簇拥着,仓惶逃出徐州,大脑一片混沌。
因为事发太突然了。
他还在布置徐州防务的时候,突然收到报信,说西城门有人闹事,导致知州潘茂死在了西城门。
他刚处理完手里的事情,赶到西城门的时候,两千多南贼便冲了进来,硬生生占了西城门。
等到天亮,数之不尽的南贼冲进了徐州,之后他就被逼得节节后退,狼狈退出徐州,这一切变故来的太快,让他至今还觉得如在梦中。
一路奔出十几里之后,这位陈将军回头望去,并没有发现追击的南贼,他骑在马上,突然大叫了一声。
“你们这些怯战的懦夫!”
他怒吼了一声,调转马头,拔出腰间的佩剑,高举上天。
“陈某人不屑与你们为伍,要逃你们逃罢!”
“老子回去,跟南匪拼了,誓死夺回徐州城!”
这位陈将军,两只眼睛通红,就要冲回徐州,但是被一群家将属下抱着,动弹不得。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陈将军之所以突然情绪崩溃,并不是因为他如何如何英勇。
而是因为…
他后怕了!
丢了徐州,是多大的罪过?
丢了徐州,还逃了出来,恐怕就不是家头能够交代的了,家里人可能都要被朝廷株连!
正因为联想到了后果,这位陈副将才突然情绪失控,嗷嗷叫要杀回徐州去。
被众人拦下来之后,陈将军跌下马来,把剑丢在一旁,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犹自咒骂不休。
“无胆的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他愤恨不已,越骂越凶。
附近的一些将领,被他骂的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有胆子大一些的,咽了口口水,问道:“陈将军,我们现在去哪…”
“去你娘!”
陈将军仿佛找到了发泄口,愤怒的骂道:“去你娘!去你娘!”
“你去找把刀,抹了脖子!”
“免得被朝廷捉到,将你车裂了!”
众人都缩着脖子。
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隐约的脚步声传来,才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有人慌慌张张爬到高处,只往东边看了一眼,便面如土色。
在西落的夕阳印照下,东边不知道多少南朝军队,正在大踏步的朝着他们包围过来。
隐约可以听到,有一个高大的汉子,一马当先,朝着众人奔来。
一个齐人千户,吓得说话都有些磕巴了:“陈将军,东边也有南贼,围过来了!”
他们仓皇出逃,根本没有来得及派出去斥候,早已经被沈毅的东路军贴近。
陈将军闻言,正要说话,便隐约听到一个爽朗的大笑声。
“沈公神机妙算!”
他长声大笑。
“果然有胡狗,送到老子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