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这个时候摆宴席,很明显,就是庆功宴了。
因为皇长子受封福王,将要离京,皇四子如今受封吴王,用不了多久也要离开京城,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太子殿下的竞争对手,已经全部离场。
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皇帝陛下已经认可了太子这段时间的表现,主动将太子的对手们撵出了京城。
储君的储位,彻底稳固了下来。
而太子殿下虽然不是孙皇后所出,但是却是过继在孙皇后名下,由孙皇后养大的,这种关系在这个时代与亲子无异。
而身为后族的孙家,在上一代外甥不亲了之后,正在不遗余力的亲近这个“二代外甥”。
如今太子殿下大获全胜,他们当然要大肆庆祝一番。
这种庆祝,并不是完全为了显摆,而是告诉京城里的人,以及天下人,太子殿下就是无可争议的储君。
并且借此,替太子殿下拉拢一些势力。
毕竟东宫的底蕴,至今依旧很单薄。
要是一般的臣子,根本拒绝不了这种邀约,甚至会上赶着,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孙家,跟太子殿下亲近亲近,不过沈毅现在已经不需要进行这种无用社交了,他很干脆的拒绝了孙家的邀请。
四殿下垂手站在沈毅身边,神态恭谨:“多谢叔父教诲,侄儿谨记于心。”
沈老爷看了看李鉴的面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继续说道:“没有别的事情了,殿下就回去罢,我这里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自然不敢打扰叔父。”
四殿下低头道:“侄儿想在府上留一会儿,寻三郎耍耍。”
沈毅挥手道:“殿下自然跟他处得来,自去就是。”
四殿下道了声谢,低头离开了沈毅的书房。
他离开之后,沈毅自顾自的回到了主位上坐下,过了好一会儿,他书房里隔出来的小房间里,才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这男子走到沈毅书桌旁边,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谦恭的皇子,半点傲气也无了。”
沈老爷抬头看了看他,哑然一笑:“他现在,不谦恭也没有办法,且不说虚无缥缈的帝位,他到了江都之后能不能安度余生,还要靠我保全。”
这男人嗯了一声,轻声道:“看来他去江都,也是侯爷的安排。”
“这个不提了。”
沈老爷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问道:“那个姓苏的姑娘,被你送到高丽去了?”
“是。”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给皇帝陛下敛财多年,可以称得上内帑资金总经理的许复。
这些年,许复干的相当不错,让洪德帝的小钱包一直鼓鼓的,平日里做事情的时候也硬气,毕竟户部不愿意掏钱的时候,皇帝陛下大可以大手一挥,从自己的腰包里往外掏钱。
因此,对于许复,洪德帝还是很满意的,二十年来,也召见过不少次,这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
如果说当年初为皇商的许复,还带了些惶恐以及稚嫩,现在的许大官人,已经沉稳而且自信了许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看起来就靠谱的气质。
前段时间,沈毅让他给皇帝在各地找大夫,因此他才到了燕京来,至今没有离开。
许大官人笑着说道:“小侯爷给我来了三封信了,再不给他送去,我怕他从高丽回来寻我的麻烦。”
沈老爷无奈摇头:“这逆子…”
许复伸手给沈毅添茶,开口笑道:“听闻小侯爷已经在高丽站稳脚跟了,很是不错,侯爷就不要太苛责他了,年轻人嘛。”
“再说了,重情重义也不是坏事。”
“你最近怎么样?”
沈老爷低头喝茶,问道:“家里都还好罢?”
“好也不好。”
他微微摇头,苦笑道:“纳了几房妾室,弄得家宅不宁,六娘现在都还跟我闹脾气。”
“你小子…”
沈老爷哑然一笑:“也变了。”
“倒不是变了。”
许复微微摇头道:“侯爷,我手底下管着太多钱了,不说南边的生意,就是琉璃厂一处买卖,每年就有许多进账。”
“在这个位置不能太贪财,要是再不好色,恐怕宫里要不放心了。”
“当然了…”
许大官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奈道:“也是我常年在各地奔波,有时候也需要人照顾。”
沈老爷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都是男人,不必跟我解释。”
“有时间,还是跟六娘解释去罢。”
许复自己找位置坐了下来,微微摇头,没有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了看沈毅,默默说道:“侯爷,我好像寻到家里人了。”
沈毅一怔,随即轻轻点头:“你这些年大江南北到处跑,除了做生意之外,想的不就是这个,找到了就好啊。”
“父母早已经不在了。”
“找到了还在世的叔叔。”
许复两只手捧着茶杯,静静的说道:“当初就是他带我行商,然后嫌我累赘,路过江都的时候,将我丢在了江都。”
“那个时候,我只有五岁。”
沈老爷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许复,开口道:“准备怎么办?”
“听说他在贩瓷,这些年生意也大了起来。”
许大官人低头喝茶,轻声道:“我准备也做一两年瓷器生意。”
沈老爷站了起来,走到许复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管怎么做,能心里舒坦就行,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许复笑着说道:“倒不用侯爷帮什么忙,只是这事…”
他叹了口气:“我也无人能说了,只能跟侯爷您说一说,心里舒坦点。”
沈老爷笑着说道:“你那四个兄弟…”
“二十多年了。”
许复默默说道:“各有生计,总不如从前那么亲近,况且,这事他们知道了,恐怕还要横生事端。”
“知道了。”
沈老爷背着手,看向窗外。
“岁月离人呐。”
………………
随着两位成年皇子先后就藩。
燕京城里的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太子殿下已经坐稳了储位。
而且,皇帝陛下生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在这种情况下,燕京城里的大部分官员,都开始或多或少的倒向太子。
而再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太子殿下在中书监国理政的同时,再加上百官依附,权力越发炽盛,隐隐已经掌握了朝政,大权在握。
在这个过程中,洪德帝一直深居简出,几乎很少再接见廷臣,至多就是一些极其重要的场合,会见一见几个宰相。
而随着北直隶三司衙门搬离燕京,沈毅沈侯爷,也比较沉寂,也是常常待在家里,深居简出。
随着两个大佬让渡权力,太子殿下的权柄一天强过一天。
在很多事情上,他开始真正的参与意见,参与他自己的意见。
新领导上位,最在意的事情,或者说最早参与的事情,自然就是人事权。
太子殿下也是如此,渐渐大权在握之后,他开始琢磨吏部人选,以及将目光,放在了洪德三十一年的新晋进士上。
一时间,太子殿下,门庭若市。
新晋的进士们,削尖了脑袋,也要见到太子一面。
而太子殿下,很是好客,几乎所有的新晋进士,他都见了一遍,笑脸相迎。
有些新晋进士为了溜须拍马,自称太子门生。
太子殿下置若罔闻。
礼部尚书沈恒,放了班之后,一路寻到沈毅,看着正在翻书的沈毅,默默叹了口气。
“大兄,朝堂就要大乱了。”
沈老爷抬头看了看他,哑然一笑:“干什么危言耸听,我也在朝廷里,怎么没听说朝廷要大乱了?”
“逢迎东宫,便平步青云。”
沈恒大皱眉头:“拔擢官员只论出身,不论才干,时间一长,必然大乱。”
“是不是让陛下出面,纠正纠正太子殿下?”
沈毅微微皱眉,随即缓缓摇头。
“不着急,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