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小卒第707章梦哉醒哉吴亘在荒岛上醒来,眼前沧海依旧,怒涛未歇,水花拍打着礁石,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右手还紧紧的握在刀柄上,身体将起未起,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原来如此,吴亘叹了口气。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甚至没有砍出一刀,没有迈出一步。在二人隔石相对时,自己已是入了梦,梦中有梦,梦中见梦,以至于轻易的就入了元相海。
一滴海水落到了脸上,吴亘伸手拭去,送入口中尝了尝,咸苦的腥味迅速充斥于口腔。
应是真的了,这也说明,魂术可以幻化一切,但却演绎不出魂曲,这倒是以后判断自己是否陷入幻境的一个手段。
「寨主。」身旁,莫支璧死死抓着吴亘的胳膊,脸上犹有一滴泪珠,「我尽力了,但始终唤不醒你。」
感受着莫支璧手中传来的勃勃生意,吴亘示意他停手,今天与咸江对峙,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凶险异常,神魂的巨大消耗,让肉身也难以承担。若不是有莫支璧在身侧,这具身体能不能保得住,会不会一醒来就会崩溃,真的不好说。
「扶我过去。」吴亘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没有一点气力。
莫支璧扶着吴亘从礁石上站起,跌跌撞撞向着咸江所在走去。十几步的距离,以往一跃即至,二人却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黑色的礁石上,咸江面容灰败的坐在地上,头歪在一边,身体瘦下去一圈,可见施展这样的魂术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不过诡异的是,其人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意。笑容冲淡了脸上的死意,让整个人不仅没有死尸的狰狞,反而多了些安详。
天空中,一缕阳光冲破积云的阻隔,直直射在礁石上。光柱被旁边喧腾的浪花所扰,让礁石上的咸江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吴亘叹了口气,将手伸向咸江,试图将其歪着的头扳正。手刚触着其衣服,咸江的身体忽然碎裂了开来,化为片片飞絮。
温暖的光柱中,那些飘逸的飞絮轻盈飘动,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熠熠光彩,逆着光流飘摇而上。
当啷,一个金色的圆环落于地上,不停的在地上翻滚,发出清脆的声音。
吴亘轻轻将金环放于手中,这是咸江留下的唯一遗物。他走的是那么决绝,不留片尘于人间,只有这个金环,证明他曾来过这处人间。
摸着金环的刹那,一道淡薄的意识传入吴亘心神。「谢谢。」微微一怔,吴亘轻声道谢,将金环收入了怀中。
「走吧,回去吧。」吴亘直起身子,由莫支璧扶着,慢慢向大陆走去。
「阿璧,你平日里做梦吗。」蜿蜒的路上,吴亘边走边问道。
「当然做了。」莫支璧平静的回答道。
「你说我们现在是在梦中还是真实的。」吴亘摸了摸腕上的牵念,笑着问道。
莫支璧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吴亘的问题,「我听鱼师说,每次做梦,就是我们构筑了自己的世界,里面与现世相比虽然有些荒诞,但那是我们赋予世界的规则。身处梦中的其他人,自不会感到有什么古怪,反而是觉得理所当然,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真真切切的人。
至于当下这方不得也是某个人或是某个神的梦境,我们生于其中,从生到死,按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行事。对于世人而言,这便是最真实不过的世界。但对于做梦的人,这不过是一场虚妄,睁眼时,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所以说世界上的每个凡人,可以说都是神。至于当下是在梦中还是真实的世界,问世人不行,得问这方天地。」
吴亘停了下来,看着远处的山,看着远处的海,看着蜿蜒到天边的路,忽然失笑道:「你这是诡辩,不
过细嚼,倒也有几分道理。不管了,管他是不是梦,就是在梦中,我们也要活得好好的。」
二人边走边谈,探讨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不时传来吴亘的大笑声。笑声爽朗轻松,惊跑了一片片隐于路边的海鸟。
回到衡门港后,吴亘便闭门不出,一来是为了恢复身体,二来是将此次与咸江对战的收获好好消化。
得咸江相助,吴亘第一次走到了元相海那金色宫殿之前。在那一刻,吴亘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不知什么缘故,又安然活了过来。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神魂小人可谓脱胎换骨,全身俱化为金色,十分强健凝实,一般的魂术对其已完全没有影响。
这就好比原本是木胎,刀劈斧砍俱可造成伤害,如今生生锻造成了铁胎。除了再遇到比咸江还要强悍的对手,吴亘已可傲视世间大部分魂师。
在吴亘休养的这段时日,衡门港中也是一片忙碌。不时有人族的大船渡海而来,按着吴亘的吩咐,水师向他们发出通告,以后衡门港不再接受贩卖的人族。
至于已经抵达的,无畏军照价赔偿,这些人族则是留在了佐衡路。若是让这些船主带回,说不得又会被卖到其他的港口。
船厂在明铮的督办下,已是在衡门港不远处开始新建。桥班已从良遮山赶到衡门港,磨刀门的资助已被沈浪偷偷送来,可以说组建一支横跨大洋的船队,已是诸事俱备。
后军已经控制了佐衡路北部,哈鹰带人进驻原黑塔家主城高垣城,手下部曲分驻磐岩、锦芙等城,防备北边的进袭,为佐衡军组建提供庇护。
至于那七千鲛人水师,一半已被打散送往后军或佐衡军,同时准备从后军抽调人马,最终将水师扩充至一万人。
这么一来,无畏军就再没有哪支人马以某个种族为主,全部都是各族混编。这些都是在楚喜主持下进行的,再加上宁雨昔、明铮和远在迎客岛的古阳思协助,整个佐衡路迅速从战乱中恢复,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暖日铺洒下的潭边,吴亘头戴斗笠,双脚伸在水中,正在持杆垂钓。只不过鱼线下的鱼钩却是直的,并没有半分鱼饵,悬于水面一尺之上。
吴亘一动不动盯着鱼钩,不知是不是水面波光的缘故,那里看起来有些模糊,钩尖氤氲着不易觉察的微光。
一条鱼儿游了过来,疑惑的看了一眼鱼钩,青色的尾巴一翻又没入了水中。
一只小龟游了过来,小小的眼睛打量了一眼鱼钩,却又毫无兴趣的懒洋洋离去。
等了许久,这片幽潭边的鱼虾虫鸟,如同驿站的过客,来了又走,或稍稍驻足或视而不见。就如漫漫红尘的旅人,有缘相聚,却又缘浅而散,成为了一个个过客。
吴亘并没有半分焦急,宛若一尊顽石,静看这缘来缘去。
哗啦,有一条红色的鱼儿逐水而至,到了鱼钩的下方,抬头怔怔看着好似空无一物的钩尖。
红鱼犹豫了一下,绕着鱼钩不停游动,似乎要看清这个奇怪的物事。游了三圈之后,红鱼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鱼尾重重一拍水面。
潭面水花四溅,红鱼轻盈的从水中跃出,咬住了这支直钩。
看着不停摇摆尾巴的红鱼,吴亘忽然仰天大笑,一收杆将红鱼甩到手中。直到这个时候,红鱼仍死死咬着直钩不放,就好像稚童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零食,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
握着滑腻的鱼身,吴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鱼头上。红鱼身体一颤,黑白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吴亘,红色的鱼鳞折射着日光,如红宝石般在空中闪耀。
吴亘轻轻摇头,笑着小心将鱼儿放入水中。红鱼欢快在水边绕着吴亘游动,好似家养的狗儿一般,眼中似乎多了一些灵动。
「既然你入了彀,那就送一份机缘于你,望你能早日脱了清潭这个藩篱,纵横驰骋于溟涨巨壑间。」吴亘摆了摆手,示意红鱼离去。
红鱼对着吴亘点了三下头,方恋恋不舍的翻身入了水中。
从怀中取出咸江遗留的金环,吴亘叹了口气,自己的修为还是低了些。方才他用的是观想之法,就是用魂力凭空臆想出实物,这也是咸江匿于金环中的魂术手段。
真正修为高深的魂师,可以一念三千,幻化世间万物。这样的人,世所罕见,乃是所有魂师向往的境界。
吴亘当下的修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别说幻化三千,就是一条小虫子都无法成形。
不错,他方才观想的就是一条虫子,附着于直钩之上,只是无法显形于世间。来来往往,只有那条红鱼看出了他的杰作,义无反顾愿者上钩,所以吴亘渡了些魂力给红鱼,帮它开启灵智。
有了这一步,这只鱼儿就不会如同类般浑浑噩噩,就会思考自己的鱼生,就会抬起头看天,就会想着水潭外的世界。
也许有一天,红鱼会走出这片它原本以为就是整个世界的清潭,试探着摸索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说不得若干年后,一个名为鱼族的种族会在这片大地上出现,建立自己的国家,成为与人族一般的万灵之长。
唏嘘感慨间,身后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吴亘没有回头,知道是杨正来了。
「找到陆烈的所在了,在疏勒行省,应是与安思家迁过去的人一起逃至彼处的。」杨正大步走到吴亘身前,上次渡劫时,曾想着害吴亘的人中,当下只有陆烈尚未伏诛,其他的人早已不存于世。
吴亘闻言并没有多少意动,曾经自己要小心应对的陆烈,如今不过是秋日里吸饱了树汁的大蚂蚱,捻死就捻死了。
他担心的是陆烈的弟妹高真和高菡,也就是曾经的陆真和陆菡,毕竟这两人都在自己身边,相处时日长了,已是如亲人一般的存在。特别是高菡,整个弦晚城都知道,吴亘对她可是宠溺的紧。
杀了他们的哥哥,吴亘如何面对二人可能的反目。况且,还有卜宽掺合在里面。此人虽然叛了陆家,但却没有从了无畏军,估摸着心里那道坎还未越过,实在是夹生的很。
杨正看出了吴亘的犹豫,微微一笑,「不必如此纠结,可借捉拿陆烈之机,引诱卜宽露面,寨主当面与他谈谈,愿从就从,不愿的话放他离去就是,也少了个心结。至于陆烈,让高真和高菡劝劝,能不杀还是不杀。」
吴亘有些诧异的看了杨正一眼,平时这位可是手黑心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
杨正双手摊了摊,一脸无辜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实乃良善之人,向不嗜杀,没想到寨主也是如此看我。」
见吴亘撇嘴,杨正嘿嘿一笑,「陆烈就是个大混混,成不了事的,放了他于我无畏军而言并无大碍,若是能得到卜宽和高真、高菡,这买卖岂不大赚。」
「行,你与我一起走一趟吧。佐衡路这里已趋安宁,正好借机看一下疏勒行省的地形,回良遮山看看山中情形。」吴亘收了鱼竿,背着手向自家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