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一听老朱这话,就知道老朱刚刚趴墙根了,赶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皇爷爷,您来了有一会儿了吧?”
老朱冷哼一声,随即踢了逆孙一脚,示意逆孙把位子让出来。
朱允熥会意,赶忙从椅子上起来,然后热情地伺候着老朱坐下。
老朱刚坐在椅子上,眼珠子就在桌子上的一堆桉牍中逡巡,一会儿翻翻这个,一会儿翻翻那个,见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朝着逆孙伸出手。
“拿来!”
朱允熥明知故问地道。
“啥呀?”
“你们刚刚念叨的东西!”
“哦哦……”
朱允熥装模作样地在袖子里摸了摸,随即朝着老朱摇摇头道。
“没有!”
“孙儿没带在身上!”
老朱见逆孙跟自己耍无赖,目光不由落在一旁的陈密身上。
“你敢抗旨吗?”
陈密骤然感受到老朱的龙威,直接吓得跪在地上。
“陛下饶命,小臣岂敢……”
陈密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袖子里,刚碰到奏折就是一哆嗦。
虽说老皇帝很吓人,但皇太孙也不是善与之辈呀,得罪了他照样没好果子吃!
陈密想到此处,顿时又把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然后“砰砰”磕头,当了一只磕头虫。
陈宗理见老皇帝逼迫自家儿子,护短的小脾气立马上来了。
“陛下,既然皇太孙不愿意给您,您就别强求了,咱们还是回去继续想办法吧……”
老朱听到陈宗理的话,立马将矛头重新对准自家逆孙。
“逆孙!”
“跟咱这个皇爷爷还藏着掖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朱允熥闻言眼睛滴熘熘乱转。
跟老朱藏心眼确实有点过分,但一想到朝廷那笔烂账,朱允熥心里就满腔的怨念。
“皇爷爷,不是孙儿……”
“算了,小陈,你把咱们的财务报表给皇爷爷过目吧!”
陈密得到朱允熥的授意,赶忙从袖子里掏出奏折,恭敬地递给父亲。
陈宗理满意的看向自家儿子,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到底是上阵父子兵,咱家儿子还是向着老子滴。
陈宗理从儿子手里接过奏折,然后颠颠地给老朱送过去,在老朱看的时候他都没下去,而是站在一旁偷看。
老朱也没赶他,反而时不时地询问几句,跟他一起探讨。
老人滴滴咕咕好一阵,总算是聊明白皇太孙这边的财政构成了,但一到要开口要钱的时候,两人齐刷刷陷入了沉默。
老朱希望陈宗理开口,陈宗理则觉得这是皇家内部之事,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说。
两人就这么僵着,谁都不愿意开口,一直到小太监过来传膳的时候,老朱才一脸谄媚地拉住大孙。
“大孙呀,有日子没陪咱用膳了吧?”
朱允熥看到老朱这和煦的笑容,脑海里就浮现出戴着头巾的大灰狼形象。
“皇爷爷,孙儿不饿!”
“你不吃午膳吗?”
“孙儿早晨吃多了,一口气吃了一百个包子,现在一点都不饿!”
老朱见状站起身来拍拍朱允熥的肩膀。
“不!”
“你饿!”
朱允熥听到这话,脑子里飘过一句话,有一种饿叫做你皇爷爷觉得你饿……
老朱一锤定音地决定大孙饿不饿后,就传令给御膳房,让御膳房给准备丰盛的午膳了。
临走的时候看到陈宗理和陈密,还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你们爷俩也过来吃点吧!”
陈密是经常跟朱允熥一起吃饭的,听到这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陈宗理可是知道老皇帝的抠门脾气,向来不愿意请人吃饭,赶忙拉着儿子叩谢皇恩。
午膳摆在养心殿西偏殿内,老朱拉着大孙坐在一边,陈宗理则拉着儿子坐在另一边。
在等小太监传膳的空档,老朱看着室内的装修,再看看边上坐着的大孙,脸上罕有地闪过一丝温柔。
“说起来这还是你修的宫殿呢……”
朱允熥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宫殿只是砖混结构,根本没花多少钱。
最大的花销还是建发电厂,那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这座宫殿本身。
“皇爷爷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
“你郭奶奶跟咱说,改天还想让你给她的寝宫翻修一下呢。”
“别的不要,浴室必须修得漂亮,哈哈哈!”
朱允熥看着老朱这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心里不禁对老朱生出些许同情。
这老头可是大明的皇帝呀,郭奶奶也是大明贵妃,竟然对一个小小的浴室生出期待……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堂堂皇帝陛下,不建一座温泉宫已经很对不起自己了,在宫里竟然连个大点的泳池都没有,日子过得也太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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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爷,您现在这养心殿将就两年,等过几年孙儿手头宽裕了,咱们去城外重新建一座宫殿,让您过几天皇帝该过的生活!”
老朱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大孙,你是想建皇家园林吧?”
“咱可是在皇明祖训里说了,后世子孙不得修建园囿之类的东西!”
“那是亡国之举,你怎能干这事!”
“陛下圣明!”
陈宗理恰到好处地拍了一句马屁,拍完马屁看了看皇太孙,又补了一句。
“皇太孙仁孝无双……”
老朱批评完大孙,又贪恋地看了看宫殿的墙面和天花板,以及地上铺的地砖。
“这就很好了!”
“比起咱之前住的乾清宫好太多了,咱晚年能在这儿养老已经很奢侈了……”
朱允熥听了这话,鼻子莫名地有点发酸。然而,老朱根本不给他心疼的机会,见饭菜摆设整齐了就招呼他动快子。
“来来,用膳!”
“尝尝这道菜,这可是咱特意叮嘱御膳房给你做的!”
朱允熥看着晶莹剔透的熊掌,再次被老头的体贴所感动。
“皇爷爷,您之前不是跟我说,紫金山上的熊都被我吃光了吗?”
老朱闻言嘿嘿笑道。
“咱让孝陵卫单独划了一块地,给你养了几十只熊……”
正在吃饭的陈宗理听到这话,心里连呼破桉了!
他就说最近孝陵那边的开销不对,平白多了几万两银子的花销,原来是老皇帝给皇太孙养熊呢!
“我……”
朱允熥听到这话,心里更加酸涩得不行。
这老头住好点的房子都心疼,却毫不吝啬地专门给自己养熊,只因自己爱吃熊掌!
朱允熥想到这儿,当即眼含热泪地看向老朱。
“皇爷爷,您那边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您有什么事直接跟孙儿说,孙儿能帮肯定帮!”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那叫一个得意,暗道自己的奸计得逞了。
这小逆孙吃软不吃硬!
老朱故作镇定地摆摆手道。
“没事!”
“咱就是想你了,想让你陪着吃顿饭而已!”
“来来,多吃点菜!”
老朱说到这儿的时候,赶忙起身给大孙去夹菜,然而胳膊刚抬起来,就从里边“恰当好处”地掉出来一份奏章。
朱允熥看到奏章赶忙捡起来翻看,见上边乃是常升给朝廷的奏折,说边军缺粮缺兵器兵饷,请朝廷赶紧拨银子拨粮……
老朱见状唉声叹气道。
“咱本不想跟你说的,但朝廷现在确实抽不出银子支援北边了……”
朱允熥听到这话,当即拍着胸脯表示。
“皇爷爷,二舅那边的事您就甭操心了,全都交给孙儿吧!”
“今年河北、山东都遭了灾,几百万灾民需要朝廷赈济……”
“河北、山东的赈灾也交给孙儿!”
“东边李成桂那狗东西也不安分,偷偷摸摸招安女真人搞事情……”
所谓李成桂,就是李氏朝鲜的开创人。
“孙儿这就让靖海军去朝鲜演武,震慑下李成桂!”
老朱见大孙成功上钩,立马开心的大吃大嚼起来,连给大孙夹菜的事都忘了。
朱允熥则在老朱起身的时候,也赶忙跟着起身了,为了表示恭敬,还端起饭碗等着。哪承想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这边刚答应替他解决问题,这老头立马就坐了回去。
朱允熥尴尬地端着碗瞅了一会儿,见老朱吃得昏天黑地的,这才满怀怨念地坐下来。
“皇爷爷,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您若想让孙儿替你做事,您总得给孙儿点支持吧?”
老朱满不在乎地抄起一瓣蒜,嘎嘣嘎嘣嚼起来。
“你想干啥?”
“想让咱禅位吗?”
陈宗理听到这话吓得心脏都偷停半拍,心道老皇帝这嘴也太毒了,好好的吃饭提什么禅位啊!
朱允熥听到这话,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您老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
陈宗理看到老朱吃瘪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普天之下也就皇太孙能治这糟老头!
老朱冷哼一声道。
“想得美!”
“咱再替你看着两年,等你给你爹守孝结束,咱就把皇位让给你!”
朱允熥听了这话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早就习惯老朱的毒舌了,但一旁的老陈和小臣可受不了啊,坐在凳子上跟个蛆似的,不住地扭动。
此时陈宗理只后悔一件事,自己就不该吃这顿饭!
谁家皇帝把禅位说得这么随意,跟吃饭喝水似的?
老朱却毫无自觉,依然自顾自地说着。
“你也不用着急,咱都这个岁数了,咋的也熬不过你。左近不过三五年的光景,这大明还不早晚是你的?”
陈宗理听到这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赶忙离席叩拜道。
“陛下慎言!”
“微臣请陛下收回刚刚的话,这话对社稷可不利……”
老朱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咱就是随口一说,不用大惊小怪,安心用膳吧!”
陈宗理刚从地上爬起来,屁股还没挨到凳子呢,就听到皇太孙开口整治老朱头了。
“皇爷爷,孙儿不急着继位!”
“孙儿是想让您答应我几件事,给我写几份圣旨啥的。”
老朱刚刚在门口趴墙根的时候就听到一些,现在见大孙这样说,好奇地开口询问道。
“铸币那事吗?”
朱允熥点点头道。
“是!”
“现在咱们大明货币太乱了,大唐的开元通宝竟然都还在流通,北元时期铸造的货币更多了,比咱们大明自己铸造的都多!”
“因此,孙儿想将旧钱全都收缴,然后换成咱们大明特有的铜钱!”
“这个嘛……”
老朱捋着胡须琢磨了一会儿,不由将目光落到陈宗理身上。
陈宗理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现在看皇帝陛下瞅着自己,赶忙开口问道。
“敢问皇太孙,您知道铸币的损耗有多大吗?”
朱允熥摇摇头表示不知,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铸过铜钱,都是用冲压机压出来的铜币。
陈宗理放下快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殿下,不是陛下不想改革币制,将以往朝代的铜钱全都收缴,实在是这事做起来太难。”
“铸造铜币光是成本,就已经比铜钱本身还贵了,在收缴前朝旧钱重新铸造,其中间的损耗更大!”
“因为历朝历代铜钱中的含铜量是不一样的,咱们想要收缴前朝铜钱,就得承认前朝铜钱的面值,拿本朝的钱去补前朝的窟窿……”
“前辈张昶曾经替陛下算过一笔账,想要将历朝历代的铜钱熔了重铸,少说要耗费几千万两银子,你让咱大明如何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朱允熥闻言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币递过去。
“陈尚书,如果改成这种呢?”
陈宗理对这种钱并不陌生,毕竟这玩意就是他儿子管着的,他早就在家里见过这东西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东西是如何铸造的,还以为跟古法一样呢。
因此,当即表达了反对意见。
“皇太孙,您这种钱不是损耗更大吗?”
“您别看中间少了一个孔,可将亿兆铜钱放在一起,中间少的那一个孔就是天文数字!”
朱允熥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不!”
“陈尚书,孤之所以用实心铜币,非但不是费钱,而是为了省钱!”
陈宗理闻言大为惊奇。
“皇太孙此言何意?”
“您这种铜钱造型优美,字迹清晰,甚至连钱币上的人像都惟妙惟肖,可见含铜量本就不低。”
“中间又多了一块,只有造价更贵的道理吧?”
朱允熥看向对面的陈密道。
“小陈,你给令尊解释下吧!”
陈密闻言嘿嘿笑道。
“父亲大人有所不知,皇太孙说这种钱币省钱是真的。”
“因为这钱压根就不是浇筑出来的,而是用铜板冲压的。”
“冲压?”
“回父亲,冲压是一种金属加工工艺,这种方式虽说会多耗费点原料,但却能节省大量的加工时间,减少加工环节。”
“比如说,传统铸钱是要做砂范,然后经过翻砂、浇铸等环节制造铜钱。”
“但对于冲压来说,一锤子下去铜钱就铸造好了,可以极大地节省成本……”
陈宗理听了儿子的解释后,总算搞明白铸币机的原理了,同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你小子既然早知道这些,为何不提前告诉为父一声,还让父亲在陛下和皇太孙面前献丑!”
陈密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儿子是皇太孙的人,哪能事事都告诉您呀……”
“滑头!”
陈宗理嘴上说儿子滑头,心里则非常满意儿子的表现。
身为人臣,忠诚才是第一位的!
老朱也非常满意小陈的说辞,直接给他升了官,升他当东宫伴读,引得老陈和小陈再次拜倒感谢。
“大孙,既然你有心做这事,那咱自然是全力支持你。”
“你写个折子给咱,咱给你抄一份圣旨,然后昭告天下!”
“谢皇爷爷!”
“还有件事,孙儿想亲自去河北和山东赈灾!”
老朱是非常不愿意大孙离京的,生怕大孙在外边遇到危险。
但一想到他爹活着的时候,也经常替自己赈灾,并且巡视各地,增长见闻,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准了!”
“只是路上不许乱跑,必须听从二虎的安排,并且带上足够多的护卫!”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