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允熥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但反馈回来的结果依然让他充满意外。
“回禀皇太孙,位于淮安府的舰队来报,衍圣公所乘坐的船只刮起了白幡,他们不敢阻拦……”
“啊?”
此时的朱允熥已经回到北宫,毕竟只有他这里才有面向全国,以及整个远西地区的电报网络。
朱允熥听到手下的回报,整个人都蒙住了。
“不应该啊!”
“孔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怎么也不至于被人一摔就死吧?”
“要是虎叔真摔死了孔老头,那这事可就闹大了!”
朱允熥越想越憋闷,孔家在整个大明,乃至整个大明洋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
不仅大明的读书人奉孔家为尊,就是朝鲜、日本、越南等地的读书人,也奉孔家为尊。
一旦衍圣公孔讷身死,整个环大明洋地区都会为之一震!
“来人,去宫里通知虎叔一声,就让他赶紧收拾行囊去归化城躲躲,实在不行就战死在那边算逑!”
徐六子听到这话,脑门上瞬间渗出一层汗珠。
他跟二虎相交莫逆,怎么忍心看着二虎去送死?
“殿下,虎爷可是犯了什么大罪?”
“大罪?”
朱允熥怒不可遏瞪了眼徐六子。
“若真是大罪还好了,但凡是大明律里有的,我都能保他一条虎命!”
“可他今闯的祸有点大,大到皇爷爷都保不住他!”
朱允熥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一旦这事闹开来,孔家人在不依不饶,哪怕是老朱都得推出个替罪羊来平息民怨。
“算了!”
“还是孤亲自走一趟吧!”
下午时分,太阳已经斜挂西山,二虎也陷入疲倦的打盹期。
正当他躲在树荫下,一边听着耳边的知了聒噪,一边轻微的打着鼾声时,只觉得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谁!”
“谁他娘的拿水泼老……”
“卑职拜见皇太孙!”
二虎见到朱允熥站在面前,赶忙躬身朝着其行礼。当起看到朱允熥手上端着的空聊茶盏,满肚子的委屈更是烟消云散。
“皇太孙殿下真是好身手,这么大一盏茶,竟然一滴不落的都泼在了卑职的脸上!”
朱允熥听着二虎拐弯抹角的拍着自己的马屁,阴沉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忍。
“虎叔,这次的事大了,你得出去躲一躲。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得战死沙场!”
“啊?”
二虎一听这话当场懵逼。
“咋了?”
“卑职没做错啥呀,为啥要卑职战死沙场!”
“孔讷死了!”
“孔……”
二虎脸色大变,满脸不敢置信的看向朱允熥。
“你谁!”
“你孔老头死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卑职出手的时候收着力呢,看似将他扔了出去,实际上就跟他自己摔倒坐地上差不多的力道!”
朱允熥一脸无奈的道。
“淮安府的舰队来电报了,衍圣公称作的海船挂起了白幡……”
“白幡……”
二虎一听这话,两只虎目瞬间呆住,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
“孔老头害我!”
“我真没用力,他真不是我摔死的,呜呜呜……”
二虎常年在老朱身边当护卫,岂能不知道孔讷之死的严重性。
别他摔了孔老头一通,就是他没摔,只是从孔老头身边路过,看到孔老头摔在地上去扶一把,他都得赔上一条命!
毕竟,不是他摔得,他为啥上去扶?
“皇太孙殿下,二虎……卑职的家人就托付给您啦,哇呜呜呜……”
朱允熥看着二虎哭成这样,心里也是非常不落忍。但一想到自己压根也没想让他死啊,他心里就是一阵郁闷。
“把你的猫尿收回去!”
“谁让你真死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去前线报个假死,然后改名换姓的混上几年,等这事过去了在回来!”
“啊?”
“您不是让卑职一命换一命啊!”
朱允熥闻言满脸不屑的道。
“凭他也配?”
“他除了姓孔的优点,哪一点值得我忠心耿耿的虎叔给他偿命?”
“啊!”
二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皇太孙心里的评价这么高。本来已经收回去的虎泪,此时鼻子一酸,又不禁流了下来。
“殿下,由您这句话,卑职就是死一百次都值了,呜呜呜……”
朱允熥看到二虎这般姿态,心里也挺不好受。
“虎叔,你跟他不一样,他名声再大也只是臣子,而你是……”
“自家人!”
“哇呜呜呜……”
二虎听到这话哭声更大了,抱着朱允熥的大腿嚎啕痛哭。
“殿下,卑职……卑职担不起呀,哇呜呜呜……”
老朱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这对主仆的表演,脸上露出一丝自豪之色。
这逆孙学的挺快呀,咱那点笼络人心的伎俩都被他给学去了!
从现在起,二虎彻底是逆孙的人喽!
二虎哭了一会儿,眼角余光撇到一抹红色的衣角,心里顿时一震。
“卑职见过皇爷!”
“起来吧!”
“都快当爷爷的人了,竟然还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二虎闻言赶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尴尬的站到一边。
老朱看向朱允熥,赞许的点点头道。
“你这事做得好!”
“有担当,懂机变,没有牺牲忠臣来平息事端,而是想办法保全忠臣,又给下人一个交代。”
朱允熥闻言谦虚的笑了笑。
“都是皇爷爷教得好!”
老朱听到这话,郁闷的翻了翻白眼。
这逆孙就长了一张巧嘴,整竟知道哄自己开心。
“滚吧!”
“如果孔讷真死了,咱们皇家怎么也得出人祭奠一番!”
“你就代替咱去祭奠一下吧,在把咱的赏赐带过去。”
“好嘞!”
朱允熥随即回到北宫,召集礼部一众人拟定谥号、祭文等物,等战舰准备好,朱允熥等不及他们写好祭文了,就带着礼部尚书齐泰和其他几个侍郎,连夜登上前往山东的战船。
好在从金陵去山东,最快也得两三,足够他们在路上琢磨了。
然而,当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曲阜,却发现孔老爷子好端赌坐在院子里喂鸟呢!
朱允熥跟见了鬼似的上前查看一番。
“你没死?”
孔讷一听这话吓得连鸟食盒子都洒了,满脸惊恐的看向朱允熥。
“殿下,老朽只是不想跟皇家结亲,咋也罪不至死吧?”
“不是……”
“我是路上……路上你们家船不是挂上白幡了吗?”
“哦哦……”
“死的是别人,老朽也是搭的别人家的船,还能不让人家挂幡呀!”
“唉!”
朱允熥满脸怨念的看向孔老头,心里是又激动又生气。
“你可吓死孤了,孤还以为你嘎了呢!”
“嘎?”
孔讷一本正经的问道。
“嘎是何意,语出何典,为何老夫从未听过这个词?”
朱允熥翻了翻白眼,不在搭理这老头,而是满院子乱看。
“老孔头,你把我妹夫藏哪儿了!”
这句话孔讷听懂了,满脸不开心的道。
“什么你妹夫!”
“我们孔家可从没答应结这门亲!”
“另外,我家孙儿早就与山东布政使家的千金结亲了。”
“想来就算皇家,也不会干出逼人停妻另娶之事吧?”
朱允熥闻言冷哼一声。
“当然不会!”
“但如果女方退亲呢?”
“什么?”
孔讷一听这话当场愣住,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道。
“不可能!”
“布政使杨宇乃清白世家,干不出悔婚之事!”
“再者,我们这婚事早在多少年前就定下了,只等杨宇之女成年便可完婚。”
朱允熥闻言再次冷笑一声。
“不信咱们走着瞧,您老就坐等杨家上门退婚吧!”
“那咱们就走着瞧!”
“我不信杨家是这样的人!”
朱允熥一甩袖子愤怒离去,不过在离开之时,还是给老孔家留了几个锦衣卫看门。
孔讷也不在乎,就当着锦衣卫的面派人出去采买婚礼所用的物品。
朱允熥表面上走了,但暗地里早就留下了钉子,命人将整个衍圣公府给打探清楚了。
半夜时分,锦衣卫的人回到曲阜县衙,将打探的消息上报。
“殿下,孔家西跨院的一个阁楼下有家丁把手,属下等人猜测,此处可能就是窝藏孔彦缙之所!”
朱允熥闻言登时怒了。
“什么叫窝藏!”
“我妹夫不是罪犯,只是被家里人藏起来而已!”
“是是!”
“卑职错了,孔彦缙应该是被藏在那里了!”
“哼哼!”
“派几个人搞定,不许他们发出一点声音!”
“另外在墙上架个梯子,方便我进出……”
“诺!”
不多时,锦衣卫中身手矫健之人趁着夜色刷刷翻墙而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孔府的几个家丁给敲晕了。
当他们解决完人赶忙打开阁楼的房门,进去查看孔彦缙是否关在里边。
在确定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麻布的人就是孔彦缙后,这帮锦衣卫的人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这给孔彦缙都看傻了,这帮家伙咋回事,都找到自己了,也不帮自己解开绳索?
那个谁谁谁,别看他带着蒙面巾,真当我看不出你是徐六子啊!
你给我等着,等我回京城非得给你穿鞋!
正当孔彦缙愤愤不平之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瞪大着两只眼睛,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皇太孙!
皇太孙怎么来了!
遭了!
皇太孙肯定知道自己跟明月的事了,该不会偷偷宰了自己吧?
孔彦缙在北宫陪朱允熥办公之时,可是不止一次听到朱允熥过,将来谁要是敢欺负他妹妹,他非得将那人大卸八块!
朱允熥看到孔彦缙被绑在柱子上也是一怔,心里暗道徐六子等人不会办事。他们就算不帮孔彦缙松绑,最起码也得把他嘴里的麻布掏出来吧?
朱允熥上前扯下孔彦缙嘴里的麻布,孔彦缙嘴巴得到自由后赶忙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
“多谢皇太孙!”
“哼!”
“等孤帮你把绳子解开,孤再跟你算账!”
孔彦缙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然而,朱允熥解了几下,发现绳子系成死扣了,根本解不开。索性掏出一把匕首,将孔彦缙身后的绳子都割断。
孔彦缙重获自由后,刚活动几下胳膊腿,就看到朱允熥面色不善的看向自己,手里还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孔彦缙吓得赶忙跪下请罪。
“殿下息怒,微臣……微臣知罪了……”
“你何罪之有?”
“微臣情难自已,萌生了妄念,亵渎了江都郡主清白……”
“为何要瞒着孤!”
“枉我对你这般信任,你竟然一点口风都不露,真是其心可诛!”
“微臣……微臣不敢……”
“你不敢?”
孔彦缙面露苦涩的道。
“殿下威严成,微臣常伴左右,岂敢诉儿女之情?”
“再者,殿下护妹心切,经常扬言要狠狠的收拾未来妹婿,微臣就更不敢了……”
朱允熥闻言不屑的看了眼孔彦缙。
“怂货!”
“真不知道明月看上你哪儿了!”
孔彦缙闻言恬不知耻的了一句。
“应该是微臣长得帅吧?”
“噗!”
朱允熥气急败坏的看着孔彦缙,一脚就将其踢飞。
“你能不能要点脸,你哪点有我帅!”
孔彦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回到原点跪着,嬉笑着道。
“微臣肯定是比不上殿下丰姿奇伟,但放在朝中一众年轻俊彦之中,微臣也称得上出类拔萃吧,嘿嘿嘿……”
朱允熥见孔彦缙这般不要脸,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
“你呀你……孤身上这么多优点不学,偏偏跟孤一样,竟大实话!”
朱允熥撂下这句话后,自己搬来一把凳子坐在孔彦缙对面。
“吧,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孔彦缙闻言心念电转,此事既然已经惊动了皇太孙,那皇太孙定然有办法成全自己。
因此,他耍了个心眼,将问题抛给了朱允熥。
“微臣但凭皇太孙做主!”
朱允熥可不吃他这套,他之所以半夜翻墙进来,就是想看看这啬心志是否坚定。
“少来!”
“孤可不是来亲的,而且孤听了,你跟山东布政使之女早有婚约?”
“没有!”
“这是祖父和父亲连夜定下的,我跟杨家姐连定都没下过……”
朱允熥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那能咋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孤也不得不遵从。”
“你还是听衍圣公的话,跟杨家姐完婚吧。”
孔彦缙听到这话当场傻眼,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孙竟然出这样一番话。
“皇太孙,您是认真的?”
朱允熥戏谑的看了孔彦缙一眼。
“不认真又能如何?”
“你祖父可是了,哪怕是皇家也没有逼着人停妻另娶的道理!”
“再者,我皇家也是要脸面的,我皇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非得赖上你们孔家!”
孔彦缙听到这话面如死灰,颓然的坐在地上。
“若殿下这般,那微臣只有以死明志了!”
“请殿下回去转告江都郡主,就孔彦缙对不起她,如果有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她的青睐之恩!”
朱允熥闻言眼皮微微一跳,颇为意外的看向孔彦缙。
“你敢自杀?”
“你有那个勇气吗?”
孔彦缙听到朱允熥这番戏谑之言,只是默默的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微臣早就设想过了,若是祖父执意不从,那微臣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朱允熥看着孔彦缙手里的匕首,在看看这傻子一脸的坚定,心里暗暗惊叹,搞不好这傻子真敢!
“好了,孤知道你的决心了!”
“你跟明月的事孤会上心,不仅会成全你俩,而且要让孔府欢欢喜喜的答应你俩的婚事!”
孔彦缙闻言脸上难掩喜色。
“此言当真?”
“当然!”
“孤什么时候话不算数过?”
“可我祖父那边……”
“哼哼,一老匹夫尔,对付他何足道哉!”
孔彦缙闻言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皇太孙也太不客气了,当着自己的面就这般骂祖父,这是置自己于不孝之地啊。
“你现在咋办?”
“跟孤一起走,还是留在这儿当孝子贤孙?”
孔彦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过了一会儿叹息道。
“还是跟殿下走吧,免得他们再把我绑起来!”
“好!”
孔彦缙被人救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孔讷耳郑
孔讷听闻此事并不感到意外,他常年在京师混迹,岂能不知锦衣卫的手段。
别孔府的寻常家丁,就是侯府重地都防不住这些人。
“父亲,这孩子跑了,咱们接下来咋办?”
孔讷老神在在的道。
“好办!”
“你连夜去一趟杨家,跟他们敲定这个婚事。”
“那彦缙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个当父亲的都没松口,他敢跟人私定终身?”
“就算他敢,皇家也不能同意啊!”
孔公鉴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皇家可是要连绵的,若是不取得孔家的同意,绝不会将郡主贸然下嫁。
因此,自家那个逆子,就算跑出去也没用,最后还得乖乖回来求得自己的同意。
“好!”
“儿子这就去杨家,亲自跟杨家敲定这事……”
几个时辰后,孔公鉴喜气洋洋的回府。
“父亲,儿子已经跟布政使谈妥,布政使拍着胸脯保证,就算皇太孙拿刀子逼他,他都不会退婚!”
孔讷闻言满意的点点头。
“杨家到底是诗书传家的名门之后,风骨还是不错的!”
“虽然咱们此次迎娶杨家之女过于仓促,但平心而论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是!”
“父亲所言甚是!”
孔公鉴的话音刚落,门子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老爷,大事不好啦,杨家派人来退亲啦!”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