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在李承乾居住其中的时候,这里繁华无比,有赛马场,有胡人的帐篷,有无数的美人,远远望去,也算是锦绣成堆。
李弘住进东宫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农家院子,即便是深秋,这里依旧有红的辣椒,红的甜菜,碧青色的圆白菜,嫩黄的大白菜,更有脑袋被染红的高粱。
圆葱已经被挖出来了,数量很多,堆积在库房里,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葱味。
李弘在东宫外边,开了一个很大的菜铺子,铺子里的菜式都是新菜种,为了不与普通菜农争利,所以,东宫的这个菜铺子里的菜,卖的很贵,一般是西市菜农们的售价的五倍以上。
即便是如此,来太子殿下菜铺子买菜的人从来都是乌泱泱的一片,每天只要开门,不出一个时辰,菜铺子里就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许敬宗全家都吃这里的高价菜。
李义府全家都吃这里的高价菜。
别的很多人家也想吃这里的高价菜,被负责售卖菜蔬的东宫官员严词拒绝了。
满长安的人都知道,这间蔬菜铺子是太子殿下唯一的收入来源,他封地的收入,如今全在皇后手中保存,因此上,大家都喜欢通过买菜给太子殿下送一点零用钱。
因此上,李弘是一个贫穷的太子的事情,长安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因此上,当长安百姓在西市遇到白龙鱼服体察民情,询问蔬菜价格,肉食价格,粮食价格的时候,每一个被问到的人都非常的热情。
恨不得将自己的发家秘笈一起告诉太子殿下,好让太子殿下将他的菜铺子经营的更好一些。
太子殿下真的很好,听到掌柜的说赚钱了,如果兴致高,甚至会向掌柜的讨一杯水酒喝,如果遇到说赔本的,太子殿下有时候也会光顾一下这家店铺的生意。
这不是说太子殿下有多好,人么只要看到一个符合期待的帝国继承人,就非常的满意了。
李弘是一个真的希望他爹能长寿的太子,因此上,他宁愿俯下身从最底层着手,再通过漫长的学习逐步了解这个帝国,逐步掌控这个帝国。
如果万事顺遂的话,李弘也不介意提前让自己的父亲安度晚年,不过,这必定是发现父亲已经因为年老而变得昏聩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
自己目前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理顺,到时候,只要说一声,就能登上九五之位。
李弘进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的上下人等都在恭候,不过,李弘不理睬他们,他来大理寺只是为了寻找狄仁杰。
尽管大理寺在长孙冲的事情上跟太子不对付,太子却没有怪罪大理寺里的任何一个人。
甚至连谗言都没有在皇帝面前说过一句。
只要早朝上说到此事的时候,太子都是一言不发的硬抗,就算东西两阁的言官把话说的激烈一些,太子颇有些唾面自干的涵养,从头到尾只说一句——不忍心。
不忍心三个字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更不符合大唐的法治精神,可是,太子就是这样说了,这样做了,就算被皇帝呵斥,被皇后责罚,太子依旧不改其志。
现在,朝堂上要求流放长孙冲一家的呼声很高,但是,已经没有人在太子面前说这件事了。
太子来大理寺找过狄仁杰几次之后,人人都明白了一件事——狄仁杰是太子的人。
也就是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大理寺一干官吏,在对待狄仁杰的事情上悄然发生了变化。
“想办法,孤一定要留在长安,不去洛阳。”
进入到狄仁杰的官廨之后,李弘就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早就对此事有过全盘考虑的狄仁杰立刻道:“先拿下雍州牧这个位置。”
李弘皱眉道:“我的封地在太原,不好迁徙到雍州。”
狄仁杰冷笑一声道:“太原乃是富庶之地,如何能够放弃,自然是要增加一个雍州牧的官职。”
李弘道:“怎么操作才合适?”
狄仁杰笑道:“等云初,温柔归来之后,长安城发生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之后,太子讨要雍州牧这个位置才有用处,否则,就跟纪王李慎一般是个名头。”
李弘长叹一声道:“师傅他们不在,我总觉得的心中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主心骨。”
狄仁杰笑道:“太子做的已经很好,让臣子们看到了太子的坚持,看到了太子的一言九鼎,也让陛下知晓了太子从底层做起的决心。
更让皇后看到了大唐下一位的君主是如何的英明,也让皇后看到了她的儿子是如何的关注亲情。
这些本已经足够,太子还向所有百姓宣扬了自己质朴的德行。
所以,只要太子坚持下去,您的太子位置就稳如泰山,无人胆敢与太子争夺。”
李弘把李贤今天跟皇帝皇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狄仁杰笑道:“太子在乎吗?”
李弘摇头道:“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父皇要我有孝悌之思。”
狄仁杰叹口气道:“这些话太子应当讲给云初听,而不是我听。”
李弘奇怪的道:“有什么区别吗?”
狄仁杰苦笑道:“殿下就不要试探我了,再这么试探下去,某家说不得要跑路了。”
李弘翻一个白眼道:“师傅说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没想到这么经不起试探。”
狄仁杰叹息一声道:“这就是身为别人谋臣的坏处,都知晓疏不间亲,还偏偏要参与别人亲族间的事情,很多人就是这样把自己给玩死的。”
今天心情不好,在狄仁杰这里又得不到宽解,李弘就在一众人的欢送中离开了大理寺。
李弘刚走,大理寺卿张文瓘就来到了狄仁杰的官廨,冷眼看了狄仁杰一眼道:“攀附太子,着实早了一些。”
狄仁杰笑道:“狄怀英无根无底,如果再不抱住一条大腿,恐不能永年。”
张文瓘道:“本来应该是一个干吏,如今成了幸进,以后即便是有前途,也算不得远大。”
狄仁杰笑道:“您是我见过第一位能让大理寺囚牢里的罪囚,在听说您重病之后,可以痛哭流涕的替您祈福的大理寺正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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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有了您这样的大理寺正卿,狄怀英才不得不找一个靠山,免得那一天不知道得罪了谁,继而被人弄进大牢里不见天日。”
张文瓘大怒道:“囚犯为本官祈福难道是假的不成?”
狄仁杰道:“不合情理啊,你们现在为了名声真的是啥事都能干出来。
还有,别打万年县的主意,别看你们现在算是把万年县里的官员替换掉了,可是呢,等云初回来之后,那些戕害了人家万年县老部下的人要是能活着,才是咄咄怪事。
顺便告诉你一声,去了西域传达旨意的王名远,死在了一个叫做康穷滩的地方,尸体变成了一具干尸,成了那个地方的路标。
你们这些从地方上上来的官员可能还不知晓,当年,在万年县还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贪污桉子,云初把其中两个贪污的官员吊在荷塘上,生生的弄成两具白骨之后,交给了太医署弄成了骨骼样子,如今都快被太医署的官员抚摸出包浆来了,变得古色古香的。”
张文瓘平静的道:“万年县已经有五年时间未曾勘验过,这一次有必要认真仔细的勘验一次。
某家听说,万年县发一次所谓的奖金,一个小小的吏目,就能分到八十贯钱,如此贪渎,已经是无法无天了。”
狄仁杰噗嗤笑了出来。
张文瓘怒道:“你笑什么?”
狄仁杰道:“开春的时候,云初就会回来,不管怎么说,人家才是万年县的县令,同样的,长安县的县令温柔也会回来。
你们不是上书陛下说这两人贪渎吗?直到现在,陛下乃至两阁可有回应?
许敬宗,李义府为何会对涉及到云初的事情就闭口不言?难道说他们就不知道万年,长安两县是两块肥肉吗?”
“他敢!”张文瓘被狄仁杰说的怒气攻心,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区区一个五品官竟然会在长安城可以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瞅着张文瓘怒气冲冲的离开,狄仁杰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张文瓘这个人是不差的,贞观年间明经科进士出身,历任并州参军、水部员外郎、云阳县令、中书舍人,迁中书侍郎、大理卿上来的。
在上任大理寺卿之前,一直在地方担任巡查,黜陟使,大理寺卿这个职位才是他进京之后担任的第一个职位。
这个人之所以能上来,是皇帝想要利用一下他清正的名声,以及雷霆一般的手段,整肃一下长安纷乱的官场。
不知道这个人是没有理解皇帝的用意,还是说他已经被人收买了,就任大理寺正卿之后,他选择的第一个开刀对象居然是赫赫有名的万年县,与长安县。
而整肃这两县官吏的突破口,便是每年年末的时候,这两县给官吏们下发的巨额奖金。
狄仁杰苦劝无效之后,就放任不管,也没有向太子求援,只是冷眼旁观,想要看看张文瓘他们到底要干啥。
同时,狄仁杰也很想知道,云初,温柔这些年苦心经营的长安,万年两县到底能不能经受的住这一场狂风暴雨。
在狄仁杰看来,这两县的官吏系统有些繁杂跟庞大了,有必要进行一次遴选。
现在好了,张文瓘出面了,替云初开始遴选人手了,扛得住的,以后就能重用,扛不住的,正好借这个机会给淘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