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该吃药了。”
一声轻柔低唤,传入正昏睡的柳祥莲耳中。
是谁在说话?我不是在参加特战团的荒野求生吗?
不对!我失足跌下山谷了!难道被人救了?
这些念头瞬间闪过,柳祥莲很是诧异,骤然睁开眼。
只见一位梳着发髻,穿着红裙,妆容妖异的姑娘,端了白瓷碗往他嘴边凑,作势要强灌。
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直冲肺部,顶得他魂飞天外。
妈的!这好像某个经典场面啊!
是有人要害我?
还是在做梦?
来不及多想,柳祥莲猛然挥手打掉药碗,鲤鱼打挺坐起,指着对方瞠目暴喝:
“滚开!别装神弄鬼!”
红裙姑娘被唬的连退几步方止住身形,面色惊惶,目瞪口呆望着他。
确认对方威胁不大,柳祥莲举目环顾周遭,竟是间古香古色的宽敞屋子。
粗大的梁柱、纸糊的窗格、木质的桌椅、熄灭的蜡烛……
完全陌生的环境,不知身在何方,他不由的心生警惕。
正要起身下床,脑海中遽然涌出纷杂记忆,如浊浪滔天——
熙朝代明!
四王八公!
理国公府!
柳湘莲!
他顿时愕然——我是柳祥莲呀,怎么就变成柳湘莲了?那不是《红楼梦》里的人物吗?
心下茫然,皱眉思索。
脑海中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相互纠缠,却都鲜活深刻,几令他生出庄周梦蝶之惑。
不过,他向来训练有素,意志坚定,很快恢复冷静,并有了猜测——穿越!
诡异是诡异了些,既来之则安之,做回柳湘莲又何妨?
这位可是武艺高强又多才多艺,而且年轻英俊,正似前世的自己!
也无需再为争夺队长之位与老张相斗,就让从来没赢过的他得意一回吧……
“二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见他暴怒之后沉思不语,红裙姑娘惊容未消,蹙着柳眉忧心忡忡的询问。
不对,这位可不是姑娘!
柳湘莲认出了此人身份——蒋玉菡,小名棋官,是枕云班的小旦。
与他相交莫逆,经常共同登台表演。
昨日蒋玉菡被翠怡班的掌班胡大海重金聘请,说是同行切磋,实则是想把他送给贵人做玩物!
柳湘莲得知消息,生怕去晚了来不及救人,直接孤身闯入对方老巢。
不料,在对峙中遭到偷袭,昏死过去。
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想了想,柳祥莲脸上露出笑容,先安慰蒋玉菡道:
“我没事儿。刚刚做了噩梦,你别见怪。”
又问:“你怎么还穿着戏服?多不方便。”
见他说话语气缓和,蒋玉菡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与往日略有不同,只当是受伤之故,人没傻掉就好。
低头瞧了瞧红裙,蒋玉菡略有些羞涩,抬手拢了拢鬓角散发,勉强笑说道:
“现在不便回家取衣服,先凑合穿吧。你真的没事儿么?”
言语温柔,目光殷切,竟有妩媚娇柔之态。
柳湘莲暗自摇头,怪不得此人会受忠顺王宠爱,又与北静王交好,还能和贾宝玉勾搭。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儿。
开口问道:“我昏迷了多久?后来发生了什么?胡大海呢?”
蒋玉菡拍着胸口,很是后怕的说道:“你昏迷了整晚,差点儿唬死我了!”
想起什么,忽又兴奋起来,笑说道:“你刚被人打晕,三叔就出现了。把他们十几个人打得屁滚尿流,最后连胡大海的腿都给打折了!躺在地上嚎叫了半天呢!”
他越说越高兴,想到对方的惨状,眉飞色舞起来。
“对了,你先等着,我去告诉三叔,省的他为你担心。”
说完,蒋玉菡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听到三叔在家,柳湘莲就放了心。
此人武艺高强,但身世坎坷,为报恩也为避祸,投入柳家为仆,改名柳三。
有他在家,就不惧对方登门寻衅。
不多时,门外响起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
一位雄躯凛凛的中年汉子阔步走进来。
国字脸卧蚕眉,双目炯炯生威。
左颊上隐有几道旧伤疤痕,平添一股凶悍之气,一副生人勿近样子。
身上穿着浆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腰间系着布带条子,脚踩白底黑帮的布鞋,作家仆打扮。
若非熟识之人,绝难想到这个衣着普通的家仆也曾是军中悍将。
见到二郎果然醒了,神色无恙,柳三眼中闪过一抹喜意,随即隐没不见,脸色沉了下来。
“三叔好。”
柳湘莲先招呼了一声,以他的过人胆识,竟也莫名生出些许惧意。
他无比确定,对方肯定杀过人,还不在少数!
柳三走到床边,背着手打量他,脸黑的锅底似的。
语气冰冷的说道:
“我很不好!家里没米下锅了,二郎你说咋办吧!”
嗓音浑厚,气势又足,不像是家仆对少爷讲话,倒像是地主来找佃户收租。
柳湘莲也知他态度不好的原因——
数年前“他”开始学坏,肆意挥霍,根本不听劝阻。
如今已经败光家中浮财,仆役丫鬟也尽皆云散。
柳三这个老仆算是硕果仅存。
“一点儿都没了?”
柳湘莲蹙眉问道。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没了。都拿去给你治伤了,一文钱也没剩下!”
柳三大大咧咧的作了解释,并用分外坚定的眼神盯着他,说道:
“家里要是再没个进项,咱爷俩就喝西北风吧!”
说的好像很惨的样子,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柳湘莲越发觉得其中有古怪。
不过他初来乍到,也不多问,言多必失。
“家里有没有可以典当的物件?先救急再说,等我好了……”
尚未说完,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蒋玉菡突然张口,浅笑说道:
“三叔,我这儿还有些银子,你拿去用吧。”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刺绣荷包,取出一个银锭递了过去。
柳湘莲虽然也串戏,但出场不多,酬金自然也少。
蒋玉菡是真正伶人,唱戏乃是他的本业,且最近声名渐起,手头也宽松起来。
柳三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发出一声明显不满的冷哼。
柳湘莲为之讶异,以为他拒绝接受“嗟来之食”。
不料,他刚生出这个念头,便见柳三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银子,转身就走。
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显然对蒋玉菡抱有极大成见。
柳湘莲心中了然——
柳三坚决反对他与这些伶人交往!
倒不是认为对方身份低贱不配和他相交,而是认为这些人带坏了他!
颇有几分“人莫知其子之恶”的意思。
只是柳三采取的办法也属实搞笑——
你这是想把蒋玉菡气走么?
他可是经年唱戏的,什么态度恶劣的顾客没见识过?
果然,蒋玉菡见状丝毫不怪罪,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因担心胡大海等人报复他,干脆决定暂时居住在柳家。
等柳三得知此事,脸色越发的黑了。
……
数日后,柳湘莲已经基本恢复。
这次只是被人偷袭敲了一闷棍,后续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柳三杀退,受伤并不重。
他找来一些文史书籍阅读,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了解。
与原时空相比,时间线在明朝嘉靖时发生转折。
当时皇帝忙于修道,朝廷吏治腐败,又逢倭寇侵海、瓦剌掳掠,内忧外患齐聚,国势日渐衰微。
风雨飘摇中,江南有一陈姓豪族,受贪官污吏欺压,迫不得已举义起事。
原只为死中求活,不料竟一呼百应从者如云,只用数年就摧枯拉朽倾覆大明,定鼎天下。
新朝仿照元、明旧例,定国号为“大熙”。
“熙”者,取自《尚书》“允厘百工,庶绩咸熙”。
太祖定都金陵,十余年后,太宗迁都燕京。
迄今已传至第四代,堪堪将近百载。
柳湘莲略作推算,今年该是西历1625年,相当于原时空的天启五年。
纵然他性子沉稳,反复确认没有算错后也不禁骇然失色——
未来二十年可是天灾人祸不断,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啊!
而且辽东女真一族勃然而兴,野猪皮在十三年前起兵作乱。
如果鞑子依旧入关,华夏沉沦,炼狱期还要延长两百多年!遗害万世!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无法忍受金钱鼠尾!
打心底祝福那些痴迷清宫剧的全都穿越过去,好好享受。
虽然近年来各地旱灾频仍,民生艰难,盗贼蜂起,已有乱世将启的征兆。
但相对而言,熙朝的状况比明末要稍好。
一是立国时间不长,统治集团尚未完全腐朽。
二是太祖皇帝吸取明亡教训作出部分制度改良,比如宗室和勋贵爵位逐代递降,减轻了国家负担。
可惜第三代玄康帝志大才疏,自诩文成武功远迈汉唐,在听闻女真作乱后竟集结京营,贸然御驾亲征。
结果二十万京营将士在他胡乱指挥之下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被俘虏,来了一场华丽的北狩之旅。
煌煌伟业堪比叫门天子明堡宗!
消息传回时,举国为之哗然。
朝臣惶恐之下拟推监国太子登基,不料太子忽然重病而薨!
当是时,外有东虏攻城掠地征战不休,内则朝廷无主帝位空悬。
局势可谓危若累卵,天倾之祸迫在眉睫。
千钧一发之际,皇四子忠正亲王挺身而出,掌控了京中残存兵力,践祚登极,改元永隆。
而后迅速集结各地勤王军队北上,抵御东虏入侵,最终守住了辽东重镇辽阳。
奴首眼见辽阳久攻不克,自身也伤亡惨重,攥在手里的玄康帝光浪费粮食,根本诈不开城门、换不来钱财,干脆效仿瓦剌故智,将这位过气儿皇帝放回,欲令朝廷自乱阵脚。
有父子君臣大义在,永隆帝不敢不迎回父皇,但也不可能退位——
既然坐上了至尊之位,后退就是死!甚至所有跟着他的人都会陪葬!
明代宗的教训谁人不知?被废之后幽禁深宫暴毙而亡!
谁又不赞于谦“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
可没人愿意自己像于谦那样被冤杀街头!
于是玄康帝归来后,荣升太上皇,朝中就此形成日月双悬之局。
各方相互攻讦,朋比为奸者众,绸缪国事者少。
局势日益艰难,形势急转直下,直逼明末之惨淡!
柳湘莲的身份也不寻常,其父柳棱是理国公柳彪幼子,娶荣国公贾代善的庶女贾雯为妻。(此为本书设定)
柳棱生有二子,长子名柳湘英,柳湘莲是次子。
永隆帝继位后罢黜故太子一众心腹,柳棱即在此列。
不久悲愤抑郁而逝,贾雯也因悲伤过度病故。
离奇的是长子柳湘英竟在此期间被人掳走,再无消息。
灭顶之灾接踵而至,家中只剩一个三四岁的幼童。
偏偏柳棱在世时创下了极为丰厚的家业。
理国公府其他几房不禁心生贪念,趁着当时局势混乱,强夺了各项产业并瓜分。
柳三以死相拼,一度要放火自焚,方才勉强保住了这座兴隆街上的大宅院。
这次柳湘莲在翠怡班被偷袭也十分古怪。
按说胡大海区区戏班班主,又不是专干杀人放火勾当的匪人,不该事先有准备才是。
可出手偷袭之人极为狠辣,便是柳湘莲这等练家子也没反应过来,绝对不是寻常人!
且当时蒙着面,根本无法判断对方身份。
反思此事,竟像是有人故意设局,以蒋玉菡作饵,引他入彀!
若非柳三及时赶到,他小命休矣。
此事未必和柳家没关系。
眼见他即将长大成人,卑劣之辈岂能不担心他会夺回家产?
斩草须除根,先下手为强。
这可都是老祖宗留下的金科玉律,谁人不知!
柳湘莲心生警惕,理国公府不仅不是他的靠山和助力,反倒是生死仇敌!
将来如何做呢?
柳湘莲暗忖,天灾外患意味着即将到来的是个动乱年代。
与其皓首穷经作书生,不如金戈铁马为大将。
为自己、为国家、为众生,杀出一条生路来!
正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这些年虽然浪荡,也不是一事无成,至少武艺不错。
一方面是柳三严酷操练,一方面是他自己有股子狠劲儿。
现在已通过武举的童生试,成为京师武学的武生。
可继续考武举人、武进士,将来子承父业。
对此他信心充足。
武举虽文武兼考,但文化方面只考策论和武经默写,难度与文举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至于比拼弓马骑射等武艺,或是较量力气,于他而言更是轻而易举。
近年来参与街头乱斗不知多少场,以一敌十也未尝一败,罕逢对手。
做职业军人又是他的老本行,驾轻就熟。
不过,这些于他而言都太过遥远,当下迫切需要优先解决一个重大问题:
赚钱活命!
……
这天下午,柳湘莲在院中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暮春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十分舒服。
他养伤期间经常如此,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居住在前院儿的柳三似游魂般忽然出现,重复数日前的话:
“二郎,家里没米了,咋办?”
“怎么花的这么快?”
柳湘莲睁开眼,很是疑惑。
上次蒋玉菡给柳三的银锭差不多该有五两,京师物价这么贵?
柳三一听这话就瞪眼,喝道:“臭小子!每天大鱼大肉,你当不要钱的?!”
柳湘莲顿时哑口无言。
因要“补身子”,最近伙食的确不错。
蒋玉菡听到柳三雄浑的喝声,从暂居的房间走出,又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三叔,你先拿去用吧。”
“哼!”
柳三傲娇的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接过,转身就走,依旧连声感谢都没有。
柳湘莲心里发笑,柳三对他是真关心,对蒋玉菡的成见也是真大。
不过,想要这样摆摆脸色就气走对方,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反倒要欠下人情。
柳三走后,蒋玉菡蹲下来扶着藤椅,柔声问道:
“二郎,你准备以后怎么办?还要串戏么?”
他已经恢复了正常装扮,是个十五岁的俊俏少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目光格外温柔。
说话太过娘里娘气,柳湘莲有些反感。
很想对他说:你能不能像个男人!给老子硬起来!
可又不好说这话,毕竟刚花了人的钱。
蒋玉菡所说的“串戏”是指客串演出,也会得到酬金。
换句话说,干的是唱戏的活儿,地位是良民而非伶人。
柳湘莲倒是不惧唱戏。
他不仅是完美继承了原主的能力,而且受家庭熏陶,自幼喜欢京剧,学过一段时间,水平还算不赖。
凭借京剧这种超越时代的艺术形式,不难闯出名头。
但是,绝不能这么办。
与后世演员名利双收惹人艳羡不同,此时优伶位列下九流,地位最是低贱,与娼妓奴隶别无二致。
他若整天登台,名声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做官?
哪怕是做武将,唱戏也算黑历史,影响风评。
不过,这些日子他已经想出了应对的法子,也不隐瞒,笑说道:
“我准备写戏本!”
他脑子里有数十个经典剧目,可以卖戏本,做教习,成为幕后大佬!
“二郎竟会写戏?那太好了!一定要让我来演!”
蒋玉菡闻言,喜笑颜开,竟然没有丝毫怀疑。
随后,柳湘莲依着回忆,写了京剧经典《霸王别姬》。
这可是梅大师享誉世界的作品。
蒋玉菡自请扮演虞姬。
他的底子本就不错,触类旁通,很快领悟要领。
在柳湘莲的指点下,水平飙升,如似开了挂。
准备妥当后,二人联袂去拜访枕云班掌班顾如意。
此人年近三十,原也是唱小旦的,长得不差。
年纪大了就自立门户,组建了枕云班。
听说柳二郎写了新戏,他不大相信,或者说是不大看好。
印象中柳二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除了功夫不错,有点儿唱戏的天赋,一事无成。
可蒋玉菡是枕云班冉冉升起的新星,既然盛情相邀,不得不给个面子。
请入之后,彼此见礼,落座奉茶。
顾如意用兰花指捏着茶盅盖子,轻缓地撩拨茶水,状似不在意的随口问道:
“二郎作了何戏呀?琪官儿赞不绝口呢,问他又不肯说,挠得人心痒。”
说话的腔调比蒋玉菡还要娘几分。
莫非唱久了小旦都这样?
自己可不能再唱了!
柳湘莲简洁答道:“《霸王别姬》”
“哦?”
顾如意描得分外狭长的眉毛一挑,略感兴趣。
“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西楚霸王项羽遭汉王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军心动荡之际,王妃虞姬剑舞助酒,舞毕自刎相别!”
顾如意眸光一凝,顿时挺直腰板——
这戏听着就有劲儿!
不是你侬我侬陈腔滥调!
“快让我瞧瞧!”
他放下茶盅,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柳湘莲把戏本递给他。
稍后,又请蒋玉菡当场舞剑一回,清唱一段儿。
顾如意看完戏本,又听了蒋玉菡的唱段,如获稀世珍宝,目泛精光,啧啧赞叹。
他也是行业翘楚,岂会不识货?
这戏与当下流行的昆曲相比,用语可谓大俗,但绝对有大火的潜力!
世上最多的不就是俗人嘛!
伴奏、唱腔、表演等方面皆不同凡俗,令人耳目一新,很能迎合老饕们的挑剔口味。
顾如意大为意动,无论如何也要买下戏本,而且还要请柳二郎来做教习!
不过,他现在是生意人,不会贸然许诺重金。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他用尽量平和的语调问道:
“不知二郎想卖多少钱?又可否担任教习呢?”
由于精神紧张,他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发颤。
柳湘莲敏锐的察觉了对方的异常,心中了然。
当前他只想打出名气,等有了名气什么都好说。
微笑说道:“戏本只需十两银子。若聘我为教习,酬金百两银子!”
这个价码并不算高。
枕云班在外演一场小戏少说也能收个十几两,还有额外的打赏。
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出新戏那么简单,而且代表着新剧种!新流派!
不仅完全值这个价,简直太超值了!
“好!一言为定!”
顾如意爽快答应,没有讨价还价,不想错过这样的良机。
双方又商议一番,将虞姬剑舞这段作为一出折子戏,先排演出来试试效果!
此后数日,柳湘莲赴枕云班传授。
蒋玉菡扮虞姬,另有武生扮项羽,还有多位伶人配合。
其它如配乐伴奏、准备行头等事,皆由顾如意负责安排,柳湘莲作指导。
折子戏不久便准备妥当,进行首场试演。
多少年后,很多人依然无法忘记“虞姬”出场时的情景。
戏台上,虞姬一亮相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头顶造型独特的如意冠,身着紧身鱼鳞甲,披着黄色大氅,再加上闭月羞花之容,光是这份扮相已令人心旌摇曳,怦然欲动。
待到为霸王剑舞之时,轻摇漫舞,身姿妖娆,双剑齐飞,恍若游龙。
真是风流绝世,媚意天成。
直似天仙下凡,恍若神妃临尘。
在座的老少爷们儿全都看的酥了麻了,俱是如痴如醉,如梦如幻,拍手喝彩,简直爱煞。
待到虞姬舞毕,趁项羽不备拔剑自刎,戏已演完,伶人谢幕退场。
观众却仍沉醉戏中如梦未醒,数息后方才回过神儿来。
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轰然响起,宛若雷鸣,经久不绝。
这些人回去后到处炫耀,高谈阔论之际往往又夸张数倍,以博人眼球。
以致柳氏新戏《霸王别姬》一炮而红,口碑迅速发酵,邀约不断。
枕云班自是来者不拒,每场演出俱是观者如云,场场爆满,酬金一升再升。
只过了不足一个月,竟使得蒋玉菡名声赫赫,俨然一代名伶。
柳湘莲也跻身著名戏剧作家之列,请他写戏本的邀约纷沓而来。
柳宅前的访客渐渐多了,不复此前的萧疏冷落、无人问津。
绝大多数是为蒋玉菡而来,请登台的、求切磋的、想踢场子的……不一而足。
各色人等,络绎不绝,烦不胜烦。
此时也不好让他搬出去——
柳湘莲好歹和理国公府有点儿瓜葛,不知内情的人不敢过分相欺。
蒋玉菡要是出去了,以他如今的名气,恐怕很快就会被人吃了,重复那一世的命运。
柳湘莲除了指点排戏,其余时间或是练武,或是读书,颇有所得,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柳三原对柳二郎十分失望,恨铁不成钢,戾气也变重。
没想到伤愈后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个人,竟然开始读书了!
他不惊反喜,以为是经历生死之劫,勘破了迷障,此后前途光明。
为此特意去给老爷太太的神位上了香,自言自语小半天报告喜讯。
柳湘莲得知后觉得好玩,不免为之一笑,也不解释。
他准备写更多戏本,增加收入,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
不知不觉已入五月。
这天下午,夕阳西斜,余晖脉脉,柳湘莲在院中练剑。
数年苦练打下雄厚根基,他身轻如燕,剑走如龙,或缓或急,倏来忽去,一招一式,妙至毫巅。
半个时辰后,汗透薄衫方才停下来,收剑入鞘,坐到院中石凳上休憩饮茶。
他对现在的日子十分满足,尤其是自己竟拥有一座大院儿——前宅后园,占地广阔。
这可是天子所居的煌煌帝都,而且是权贵云集、寸土寸金的西城!
如果放到那一世,纵然有几个小目标的身价也根本办不到!
正当他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豪宅”,忽然听到“哐哐哐”的拍门声。
响亮而急促,阎王催命似的。
柳三恰巧出去了,门房上没人。
柳湘莲只得稍作收拾,亲自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