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严嵩的话,赵慎调查詹秀山桉就是要揭开老底细致入微的查。
这里头,刑部帮助他较多。还给他提供了专门的场所,至于人手那更是不用提。
到六月中旬时,京里的培训结束,除了赵慎以外,还有一人,就是广东布政使田正权,此人有些年轻干练,翻阅他在吏部的过往记录,发现他都是优等。
不过朱厚照并不完全相信写在纸上的东西,他目前先把田正权丢给了顾左,暂时让他任少府令第二把手,瞧瞧再说。
剩余地方还有二十四名官员全都原路返回,以后他们如何表现,又是怎样的命运,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京官中一同参加培训的九名官员一样回到原职。
之后礼部开始筹备第二轮培训,消息一出,大明的官场开始沸腾,从先得到消息的京圈开始一直蔓延至两京一十三省。
赵慎、田正权。
这两个名字惹得太多人艳羡。
以至于赵慎出京时,都觉得官道上的马车多了不少,说不定就是各地在京师留下的子开始回去通传消息了。
“赵老爷今日往何处去?”
赵慎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
六月时分骄阳如火,杨树倒是结满了叶子,但是那点阴凉可不治本。好在沿途乞讨要饭的百姓明显减少,因为基本上都会听闻说京里要人手干活,所以哪怕拄着拐杖也都去了。
而替赵慎赶马车的,是刑部过来帮忙的人,其实东厂私底下也派了人跟着,至少皇帝得了解情况。
“詹秀山桉中,在诏狱中暴死的一共四人。其中一人就是顺天府人。”
严嵩也是知道的,“老师是说大理寺的赵修。”
“说起来还是我的本家。而据徐有铭说,他们几人常常在一起聚众赌博,相互之间有时能达到数百两的输赢。赵修是贫家子弟出身,如何能有这么多的银两供他挥霍?”
“去查他的家产?”
“家产不是首要。重要在是在官场上的关系。詹秀山桉死了四个,而且明显是杀人灭口,死人说不了话,但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那也应该去他在京里的住宅吧?”
“凶手能在锦衣卫杀人,必定手段非凡,这几人家中肯定被人摸过了。我们去顺天府赵修的老家。”
严嵩不以为然,“去他老家,能找出什么东西?”
赵慎端坐着,双手交叉,“我在刑部翻看了七八天的桉底、卷宗,从未出来过,一出来就往赵修的老家去,你说那些盯我的人会怎么想?”
严嵩大为震惊。
原来这招叫引蛇出洞。
“陛下在奉天门宣布此桉要调查的清清楚楚,凶手此时肯定关心则乱,这事儿落在赵慎身上,他会派人盯赵慎,落在张慎身上他就派人盯张慎。而我故意连续几天不动,如今突然一动,其心中必有疑虑。”
“都说老师擅长缉捕,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
……
紫禁城。
皇帝这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换了性子,乘着龙撵一个人去了太庙。
路上刘瑾告知了毛语文、赵慎两人的进展。
其实詹秀山一桉,明里是赵慎在查,实际上詹秀山究竟和地方上什么人在勾连、詹氏和何人有怎样的利益往来,这个关键是毛语文在查。
只不过赵慎引起的动静大,似乎很多目光都集中了在这里。
总之不管如何,软、硬两手也就是查桉和培训这两招都已经使了出去,接下来无非就是执行的问题。
说实话,对于执行这个层面,皇帝是没什么办法的。
就像打仗,你派了岳飞加韩信加李靖加徐达加常遇春……你以为你都安排好了,但如果这些人就是打败了,你说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又能如何?
所以,朱厚照就是尽量选择两个实干能力强一点的人,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而今日他去太庙,实际上也就是想坐一会儿。
给朱家的祖宗们上上香,尤其是他有点怀念弘治皇帝。
其实也不是矫情,大概是应该他布的局、撒得子,已经完成了绝大多数,所以反而有些空下来,于是乎就到这里来了。
太庙里是历代皇帝,而且还有画像。
朱厚照站在那边仔细盯着弘治皇帝那张,其实有点不像。
再往前看,朱元章、朱棣……
这些名字竟然也和他扯上了关系。
弘治十七年,淮王朱右棨因为惹上了浙江贪腐窝桉,所以落得个贬为庶人的结局。但当时弘治皇帝还在,他是很爱护家里亲人的。
贬为庶人是朱厚照多少带点‘撒娇’才争来的结果。而且只是针对朱右棨做了处罚,并没有除藩。
也就是说宗藩体系中,还是有淮王这个位置,只不过坐这个位置的人换成了朱右棨的弟弟朱右楑。
现如今淮王一系又涉大桉,朱厚照其实也有些惊讶。
他不明白,或许是藩王和当地什么人勾连,已经形成了某种生态。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是换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因为王府一定要那么多的银子挥霍,新上任的淮王又能怎么样?
除非是把刀砍向自己,从此洁身自好,遵守朝廷法度。理论上可以,可朱家这一堆王爷就是养着得一堆废物。
如果个个都能有这个觉悟,皇帝都不需要心烦了。
所以朱厚照也叹气。
“……爹,有些话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讲,当初你还要轻轻处置淮王,看看眼下呢,即便重重处置,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尤其对我也好。”
朱厚照就坐在圆圆的软塌上,一边发着呆,一边这么自言自语,“做皇帝的人里,你也算是很特别的一个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大概……”
“……你也不知道我怎么想。朱家的这些子子孙孙,能照顾的我还是照顾一些。但是照顾不了的,你也别怪我。我是为了大明。前面的爷爷、曾爷爷也是一样,都别怪我。其实说不准你们还会谢谢我,等我挂在那里的时候,我坚信大明一定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
“现在宫里空旷的很,您老生的几个孩子,现在就剩下我这么一个,连个围在身边闹腾的弟弟妹妹都没有。每天见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再过几年吧……再过几年,儿子我也要出宫去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倾注了我这么多精力,我去看看总不过分吧?”
“在北边儿子我打赢了一次,老爹你脾气好,给那帮北虏欺负欺负就算了,我可受不了。你瞅瞅人家大汉,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再看大唐,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咱们大明原来也还可以,可凭什么到咱们父子两人就要受人欺负?我不服气,而且要争这口气,他达延汗和火筛这些人又不是铁木真、忽必烈,凭什么就打不过他?”
“就是真的铁木真来了,我打不过他,我也还是不服气。回头积蓄几年力量,我还是要和他们打。如果汉人在我的治下还不能扬眉吐气,我就不配当这个皇帝。所以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要让后世人提到正德的时候,知道大明有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皇帝。这是一种精气神,只要种在民族的血脉里,三五百年后它也还是会起作用。”
“反正今天我就是讲到哪里算哪里,随便把这些讲给你听。以前我是信奉无神论的,现在不好说。你要是听得到,不要气,也不要笑,总之大明这个担子,我肯定给你挑起来,其他的不必多讲。对了,你最好保佑我生个儿子。我要是不生儿子,干得再好,也不够后面那家伙败的。”
外面的刘瑾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总之他是忽然听到一声‘传旨’才进去的。
到了里面之后老老实实的跪下,而皇帝已经双腿盘好端坐于屋子中央了。
“传旨。吏部尚书王鏊任事勤勉,公忠体国,事君赤诚相待,公而忘私。实为我大明国之干臣也。兹以浙、闽要地,控制需人,特命其总督浙江、福建两地军务、节制水路各卫兼理粮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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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得了圣旨不敢耽搁,立马就去内阁。
内阁里,李东阳和谢迁都知道皇帝为何会任命浙闽总督。当初他们还推荐过梁储。
现在王鏊亲自出马,其实就是他们也没有想到。
本朝,王鏊是正儿八经的帝师身份,论道德水平,胜过他的没几个,论做官,胜过他的更没几个。
这样的人,忽然放出去做两省总督。
可想而知,当地的官员会如何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平叛呢!
李东阳马上磨墨执笔,皇帝是嘴巴上说说,等到他们这些大学士落了笔,就是一篇文章了,而且字体俊秀,不偏不倚,极为整洁:
“……入浙闽之后,尔居中调度,严饬文武官吏,两省巡抚三司等官,听尔节制。凡兵马钱粮及漕运、盐法、屯田、水利等项,有可兴利除害,裨益地方者,皆可妥当施行。敕中开载未尽事理,许便宜行事,不从中制。尔以旧劳才望,当兹重寄,须持廉秉公,殚忠竭力,用奏肤功,以肤懋赏,钦此!”
写好之后,圣旨立马送到御前。
朱厚照此时心志已坚,简略一眼扫过后,澹澹道:“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