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有事启奏!”
礼部林尚书执笏板上前。
“婚配之礼,人伦大道。皇帝大婚,乃国之隆礼。祖制,皇室诸王必十五选婚,出居京邸。况陛下乃天子,圣龄十六。臣已奏请太后,为祖宗嗣续计,为社稷生民根本计,以婚礼不宜过期为上佳。太后慈谕,先帝遗诏拳拳,望陛下早定婚期,择吉行礼!”
婚礼、婚礼,重在一个礼字。
明代婚礼之制严格遵循传统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而这仅是婚礼当天要走的流程,实际上还有很多准备工作,就像此刻婚龄的讨论、婚礼仪注的编订,以及婚期的选择等等。
就眼下来说,婚期只能定今年底还是明年春。因为具体的日子是要看女方的生辰八字,然后去算的。
这都是礼,一步也不能够错。
此外,这个事情要从皇太后的准允开始。张太后在很多事情上没有什么存在感,但绝不包括皇帝大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成婚必得经过父母,这是孝的一部分。
当时的英宗皇帝在成婚前就想要改婚期,最后没成功,只得说‘朕奉圣母慈谕,定婚期于明年三月’。
礼教森严,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按照朱厚照如今的年纪,如果这件事还不能妥办,那一定会有大问题。因为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人生大事,同时也是重要的政治事件。
拖延、超期……那必定是因为朝廷里有什么特殊情况。到时候群臣揣测,蛇蛇蝎蝎的,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情出来。
不过群臣的担忧可免,从今年弘治十七年先帝最初筹备择选太子妃开始,朱厚照就从未表现出过对此事的抗拒。
最多是会觉得无聊。
其实明朝皇帝大婚是从明英宗开始的,他是第一个以皇帝身份结婚的人。当时的臣子们一同商议定好了婚礼‘仪注’。
大致就是先定好什么人该干什么,皇帝和皇后从哪个门进,到哪个殿去,不同身份的人准备什么程序等等……
英宗实录里详细记载了这个过程,对于朱厚照来说大抵只用照着做就行。
所以林瀚的奏疏,他只草草扫过一眼,具体的成婚流程他也懒得去了解,只是问道:“选亲到何种程度了?”
这事儿是内官负责。
刘瑾出来禀报,“回禀陛下,最初入京的共有适龄女子五千人,奴婢与秋云姑娘按照样貌、体态、才学等一一进行了筛选,如今已只余五十人,按照规矩,下步应再由宫中老妇引入宫内,请太后再掌眼,到时可请陛下钦定皇后一人、皇妃二人。”
是的,皇帝大婚不是找一个皇后。
而是找三个人。
所以说朱厚照从一开始就没有很强烈的‘与所爱结成一对共度此生’那种神圣感。
“若是陛下……”
“朕没有其他意思。照规矩办。”
刘瑾是在猜测皇帝的心思,因为他伺候的这位与众不同,这一套流程,万一皇帝不满,那也挺头疼。不过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朱厚照一点也不担心,会娶一个看不下去也亲不下去的人……
皇后、皇妃的选择是非常严格的,
这五千人到了京师之后,第一步就是对高矮胖瘦进行甄别,随后是耳、目、口、鼻、发、肤、腰、领、肩、背……
甚至是发音口音也要听。如果大舌头、口齿不清或者说话结巴的,那是铁定不行,不仅如此,说话声音不好听的一样不行。其他如熘肩、驼背、腰粗、发枯、肤黑的也全都不行,若是身上有明显的疤痕、胎记、黑痣的,统统遣回去,
总之一句话,肤如凝脂、腰如约束,讲究的就是‘窈窕淑女’四个字。
如果这一关还过了,
那么太监就会将剩余的人领进宫,由宫内的老宫娥再进行一些更为私密的甄别。
就是某个部位有奇怪的味道,也不可以。
古人们已经知道,有些女子的那里是会生病的。
放了这样一个人进皇宫,万一把皇帝传染了,这得诛多少族才够?
至于说什么才是奇怪的味道,那个古人没说。咱也不能啥都靠古人吧?总得自己加把劲。
最后的最后,留下来的人会在宫里小住,这样可以更多的看到性情、才学以及修养等。
可以说,这比考进士难多了。
按照刘瑾目前所禀报的,
最后的这五十人大约已经在宫里了。
林瀚再添一把火,
“正统七年,英宗皇帝大婚,时年十六。陛下今也十六。且弘治十七年,先帝便已张榜差官,择良善家女。因而微臣恳请陛下定婚期于正德元年冬,一是应天下臣民之盼,二是全陛下亲亲之孝道!”
“来得及么?”
主要是刘瑾那边的节奏要跟上。
刘瑾这家伙近来和文臣不对付,于是便说:“只要太后和陛下钦命,皇后和皇妃人选自是来得及选。只不过奴婢担心万一所选之人,家籍离京师千里之遥,其中一应礼节还要完备,这怕是有些着急。”
林瀚闻言怒目而视,“如今不过八月,便是福建、广东也来得及。如何能急?”
“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由。奴婢考古礼,以仲春会男女,若定以春时,则有合于天地交泰万物化醇之意。”
刘瑾这态度就是要对着干了。
朱厚照其实没什么偏向,冬天、春天都可以,反正就是年前年后办完。
乾清宫里一时略有安静。
但没多久,李东阳便晃晃悠悠的靠前,“时日禁忌,乃民间俗,且尚有不尽验者。皇上为天地百神之主,一举一动百神将奉职而受事焉,岂阴阳小术可得而拘禁耶?况且,明年仲春之时,乃是陛下所定大朝会之期。如何再能置举大婚?”
朱厚照一听,这倒是对的,春天时候很忙。
“你们都不必说了,朕还是要奉母后慈谕,尽早定下婚期。钦天监没有人来。李阁老,回头你将朕的口谕传达过去,请他们在正德元年冬天择一吉日定为朕大婚之期!”
“微臣遵旨。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皇帝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任性,以祖制为先、以大局为重。
其实要说‘贤’字,这便是贤。因为皇帝没有‘不肖’,没有不肖,自然是贤。
不过司礼监与内阁相互之间又结上了一层仇怨。
刘瑾是觉得,当初盐课之桉,这帮人就层层阻挠,说什么宦官乱政,这都是要他命的话。万一皇帝真的介意,那他可怎么得了。
而内阁是觉得,皇帝在盐课之桉上多少还是偏向司礼监,包括让其监审。今天这一出就是要让这些太监瞧瞧,内阁也是有份量的!
许多大臣也为李东阳感到振奋,首辅,在关键时候还是不一样。
朱厚照则装作不知道这些。
等到所有人都退去的时候。
……
他将刘瑾唤来,问道:“依制,朕这个时候可以见一见这些留下来的女子吗?”
刘瑾心思一动,谄媚道:“自然是……可以。交给奴婢就成。”
文官重祖制,刘瑾可不管那么多。他从来不怕皇帝有心思,他只怕皇帝啥心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