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套的事情,简化开来说就是发动一场针对鞑靼的战争,其具体的路径都有,将、兵、银、粮、马……每一个不说很丰富,但基本都在准备之中。
但如果真的要打一场大型的战争,必定不是像剿套那样只有不足两万的骑兵过去,肯定还要有至少十万人的步卒,而人一多,所带的粮草辎重就是个天文数字,为了运送、保护这些粮草又得有专门的运粮队。
也就是说,这要率领二十万大军进行一场灭国之战。
但要是打输了,就是另外一场土木堡之耻。
这种程度的事情,已经不是大朝会能决定的了,而是要‘小朝会’决定的。
大朝会会决定是相对容易的事情,例如午后开始的河工之议。
朝廷没有银子的时候,都省着些用,即便如此,去年也还是拨了三十万。
现在朝廷结余较多,朱厚照也不是个守财奴皇帝,他聚拢财富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支配,并在分配的过程中更多的向老百姓倾斜,用来改善民生。所以自然能拨出更多的银子。
而且山东连续两年要到了银两,其他的地方皇帝也不好不松口。
于是大明朝主要的产粮地,浙江、南直隶、江西以及河南都争取到了这笔银两。唯一失败的是湖广。
湖广的庄田比例较高,许多王爷都封在那里,按理说,那里的百姓更加贫穷,朝廷应当更加倾斜,但问题是……
这些银两过去,还不一定进谁的口袋。
自己花了银子,然后蒙着眼睛在宫里自我感动,殊不知只是喂肥了另外一批人。
还不如交到自己信任的人手中。
浙江是王琼、南直隶有何鉴、河南是彭泽、江西是焦芳,这些人不完全以‘清廉’出名,但他们都有一定的任事能力。
水至清则无鱼,朱厚照没有想过拨下去的银两每一分都用的很好,但放在任事的人手中,他至少能把事情办一办,不会说几层官僚自己分了。
除了河工,去年所定的取仕议题,今年没有了,不夜城这个议题也没有了。所以这次大朝会倒可以缓些来,等到河工的议题顺利结束,即便时辰尚早,今日也不再继续了。
说句实在话,朱厚照继承这个天下的时候,还算是国泰民安,有能力的大臣也不少,他自己更加没有乱来,宫中的用度也没有浪费,两年以来多种政策都以安民为主,所以大明的状态还可以。
整体上就是老百姓吃不饱、饿不死,将就着过。
只不过开海加两淮盐法的桉子,让朝廷一下子富裕起来了,这增添了变数。
要是还如往年一般的国库,内阁也不会想到要解决更多的饥民问题。
午后结束时,太阳还未落山,
朱厚照许久未见自己的老师王鏊,便将他留了下来。王守仁暂时落在殿外,靳贵在招呼他。
刘瑾领着两个小太监搬来了棋盘。
王鏊心领神会,行了礼便坐下了。
皇帝执子落盘,“朕几年前与先生就约定,要中兴大明。虽说功业还未成,但总算是有了起色,今日奉天殿议复套,先生是什么看法?”
王鏊脸宽而大,眼袋深重,目光锐利,整个人仪态端庄,有股子正气。
“陛下这是自谦了,国库余银千万,这哪里是有些起色而已,怕是大明几代以来都未有过的盛况。只是陛下不愿用盛世二字而已。”
朱厚照一边落子一边说:“这些银子,朕知道是怎么来的。且自古以来,哪里有百姓饿着肚子的盛世?”
如果按照正常税收程序,国库和内帑收上了这么多银子,那可以说是盛世。因为说明税赋制度已经优化,不然不可能收这么多,也不可能结余这么多。
现在呢,很多是海贸上过来的。大明的百姓自身,并没有什么变化。
王鏊听到这话颇为感慨,“能有陛下这样的天子,真是社稷之幸、万民之幸。至于今日之事,微臣以为当以亦不剌为使,联系土默特和鄂尔多斯两部,若达延汗真要兴兵,他们也会求援,若没有,大明也可缓缓休养生息。陛下如今修水利、振教化、练兵马、养百姓,多一年的时间,便多一分胜算。不过若达延汗真的兴兵,大明必不能坐视不理!”
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
朱厚照一拍桌子,“朕也是这个意思!万事俱备,就等这股东风,他若动,我必动!他若不动,大明就封锁贸易,盐、铁、布帛、粮食都不与他互市!可惜,朝堂上的人将此大政略和那些银子扯上了关系,各个都想揽入自己的口袋,而排除另外一方。”
其实明蒙两边的许多战争,和互市也有一定的关系。比如鞑靼人会要求明朝和他互市,如果不互市,数年后必定有一场战争,但如果一直互市,等他们强大起来了,还是会有一场战争。说到底,就是要争、就是要打。
当然,如果要有随时反应的能力。现在国库的银子就不能一下子都花出去,不然,万一要出兵国库却在跑老鼠,那怎么办?
这也是朱厚照叫停了早上的议题的原因。
因为相去甚远、因为有些僵硬,再吵下去,只会让两方人马更加的偏激与固执。
“既然陛下是这样的意思,不如,就让微臣来提。”
朱厚照略微感动,这是要两不靠,但实际上官场上的两不靠,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两边都交好,而是两边都得罪。
但王鏊也就这般平常便说了出来。
“不要了,朕自有打算。”他摇摇头,接着又问:“王伯安近段时间主要做了什么?”
说起这人,王鏊笑了起来,“陛下也算是慧眼识人,早便知道此人之才。王伯安行事不拘常理,而且往往能寻摸到根源之上。一年以来,三地市舶司的海上之事,臣逐渐尽数交托于他。便如当初陛下所言,海上的许多倭寇,其中也有不少乃是我大明百姓因海禁生活无依而假扮。但开海之后,并非所有人都改过自新,海上还是存在大大小小的盗匪,所以一段时间以来,主要是王伯安驾船巡游。”
朱厚照轻笑,原来的陆上剿匪专家现如今给转到海上去了。
“他如今有多少船,多少人?”
“主要是船只紧张,一年下来共积有八艘战座船,一共可载水手一千六百人,兵勇三千人。”
八艘……
朱厚照有些咧嘴,也太少了点。主要也是没银子吧,战座船本身只需要一千两银子一艘,问题是养那么多的人。
总不至于造那么多空船放在那里。
“这个支出,朝廷不会省,朕也不会吝啬,八艘船实在是太少了,全部拉上组成一个舰队都够呛,今年至少要翻三番。船只的问题,你去与梅可甲协商,请他务必提供。”
三番……王鏊一算,这就是上万人的舰队了。
“陛下,当真要在承平之时负担如此数量的水师?”
“请先生信我。在朕的心中,其实大明不仅要有水师,还要有远洋水师。现如今开海之初,这个需求还不急迫,但十年八年之后呢?大明海上贸易涉及的银两规模动辄上千万,而商人并无保护自身的能力,万一遇上海外的抢掠,朕的子民来请朝廷为他们做主,朕如何为他们做主?”
王鏊略微沉默。
“陛下所虑甚远,臣不及也。”
朱厚照笑了笑,“再远,也需要如先生这般大才辅左。从正德二年的情形来看,浙闽两省的民情已基本稳定,朕不会让先生再在那里躲清闲了。”
王鏊知道皇帝在开玩笑,他哪里会有躲清闲的心思,自然间也是欣然应允,“愿为陛下效命!”
“刘瑾,去宣王伯安。”
“是。”
对于王守仁的安排,朱厚照一直非常谨慎。在其他历史名人不断升职的同时,王守仁的官途其实并不显赫,就是因为担心揠苗助长。
对于他的为官经历,朱厚照也是如数家珍。王守仁去过西北跟着王越打过鞑靼,在兵部当过主事,在福建剿过匪,还有指挥水师的经验。可以说,兵事这一方面,他是经验十足了。
但这种天降勐人,朱厚照怎么会让他只干剿匪这种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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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百四,离目标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