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千道一万,先要把田给丈了。洪武年间天下有八百多万顷田地,现在估计只有一半。
能把这件事做成,重新梳理好,哪怕税制不改,天下也会焕然一新。
但这件事难度太大,首先就是没有足够的人手。
毕竟天下那么大,一块一块地的把形状、亩数、土地等级都给重新查一下,光是想便觉得这是非常大的工作量。
而且在中原地区还好,到了一些偏远地方,要是谁去量大户的田,人不给你打出来才怪。
所以不管是定法规,定人员都有其现实需求。
“……微臣需要五千个、懂得土地测量、掌握清丈流程的测量人员。只有让他们进入全国各县衙,和知县、县丞互相配合、互相监督,才能真正推动土地的丈量。从根本上来说,这需要银子。”
朱厚照觉得钱能办到的事,都问题不大,“每人每年20两银子作为俸禄,5000人的规模便是十万两。不是不可以。”
张骢道:“微臣想再提高些。二十两……”
“二十两可不低,朕知道寻常人家一年的花费都不会到二十两。”
朱厚照觉得,以张璁的才能必然是想过依靠地方官,可最后到他面前说的是花钱重新招募人员,说明他必然也是考虑过的。
朱厚照大手一挥,“自古以来,用人权柄操之于上,朕拜什么人为阁老还要听他们的,那么到底谁是天子?”
“如何不可?!”
“嗯!”朱厚照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句话百分之百的真实性,因为张璁肯定算定自己不会杀他,不过能有这份决心,也很不容易,“张璁,你既为朕拼上了性命,朕又岂会负你?”
“便是靳贵,靳侍从。”
朱厚照有些意外,张璁果然是有些才能,不能小瞧我们聪明的老祖宗。
张璁行大礼,“臣张璁,谢陛下隆恩!微臣此次必定竭力用命,以报皇恩!”
这么大的事情,朱厚照不想纠结于十万两银子,这叫‘干大事而惜银’。
看来他的职务是要动一动了。
张璁跪了下来,义正言辞的说:“既然是为朝廷做事,为陛下做事,臣自当奉公守法、廉洁自律。且臣自己要署名,也是要谢绝那些想走后门的人,毕竟这是要掉脑袋的,除了陛下,谁能拉下脸让臣自愿的把脑袋交到他的手上?”
拜下去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毕生所念在这一刻成为现实,正德皇帝不吃别的套路,就是一点:根本不管什么文臣反对。
朱厚照眉头一挑,四方确认?
“多方署名,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过于繁琐?”
“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磨刀不误砍柴工。银子的事也不难,拨个专门的款项即可,你将费用报上来,只要合理即可。”
“谢陛下谅解。臣现在要说这第三点了,便是要定流程。这个事情牵涉的广、人员又多,必须要有一个固定的、清晰的流程,规定好没一个环节所需做的事情,从测量、到记录绘制、到核实汇总,最终上呈,每一步都不能乱。
但效果会很差。
此外,每一页数据、每一张图纸,必须要求测量人员、当地知县、县衙直接经办人员和田主四方共同署名确认,若是田主不会写字,由测量人员代签,并按上田主手印。”
经过这样一番思虑以后,他点头,“可以。但是需要培训吧?这又是一笔银两,想必二十万两还不够。”
二,如果不顾这一点而强行下命令,那么地方官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只能想尽办法增加开支,这些钱最终会从什么地方出还用想么?从这个角度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有的时候上面是好的旨意,但到最后却成为恶政。
这其实是他上辈子接触的东西,为的是避免哪一方暗中操纵。
“啊!”张璁忽然惊恐,“臣谢陛下厚恩!但此事此时万万不可!”
所有人的都署名,只要一方出问题,剩余的三方连带追责,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不规矩的事情。
“说!”
张骢点头,“正如陛下所言,而且招募、挑选、培训,这至少也需半年的时间。”
“你要署名?你有这个胆量?”
“不繁琐的,陛下想一下,仅是写自己的名字能有多繁琐?而且微臣以为这个册子从知县出来到知府衙门,要有知县的署名,从知府衙门到布政使司衙门,要有知府的署名,层层上报,逐级负责。最终到了京里,要入库,便由臣来署名!”
嚯,这个决心下得蛮大的。
实际上朝廷也可以让各地官员来负责这件事。
此外,这些资料可以长期保存,以后也便于核查。
“嗯,张璁,要么,你入阁吧?”
一来古代的官府职能并不像现代那么大,像这种事情他无力为之,光是下命令有什么用?朱厚照自己当过下属,知道会有那种领导,下个命令恨不能让你解决世界和平问题。这是没有意义的。
最后一点,地方官本身就已经和当地的豪绅利益勾连,让他们主抓,这能有多大意义?
张骢马上说:“有此四条,陛下再予臣三年时间,臣有把握做成此事!”
“天子自然只能是陛下!但是……”
“陛下,这些人手中都握有权力,很容易为人贿赂,臣当然会命人监督他们,不过不可能面面俱到,若是给的银两不足,会有更多的人铤而走险。再者,会丈量、会记录,这至少也要是个秀才,绝非一般人可以胜任,因而……陛下觉得四十两是否有可能?”
“是,非常之事,臣也就行非常之举了。微臣想问陛下要一个人,从旁辅佐!
“谁?”
“没有但是!遵旨而行!”
“如今朝野上下恨不得生啖臣之骨肉,陛下如此行事,岂不为百官所反对?”
喔?朱厚照偏了视线看了看靳贵,他一点儿脸色变化都没有。
这已经完全超出朱厚照对他的预期了,甚至都乐了起来,“好,你说你说。”
龙椅上的朱厚照也露出笑容,这个世界上最难搞的不是有欲望的人,而是什么都不想要的人。他掌握天下,富有四海,官位、名望、财富……一切都是资源,都为他所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张骢道:“陛下稍待。臣还有第四条。”
所以既然国力强盛,既然花得起银子,就不要在乎这么几个大子。
“是,第四条便是定罪名。”张骢带着特有的一丝狠绝,道:“这个过程之中想必会有人借机敛财、甚至弄虚作假、欺上瞒下,重新清丈以后的数据,朝廷要有专门人进行核查监督。若是查出了什么,却不知定以何罪?”
“这事很简单,朕现在就可以答复你。直接犯罪者本人定死罪,其后世子嗣代代不许科举。”
张骢解释说,“靳侍从辅佐陛下多年,两京一十三省大小官员以及各地地理民情皆在其心中,若得其相助,必能事半功倍!”
朱厚照语气放软,“靳贵,朕不强求,你可以说心里话,是否愿意协助张璁?”
靳贵虽然也觉突然,但他经验太丰富了,立马道:“陛下有命,臣自然在所不辞!”
“那么清丈令,你们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