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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我打了半年仗,就不能享受、享受?

  “二将军可要传大夫?”

  “不用!”

  关羽抬手,拒绝了周仓的好意。

  周仓也不多说话,他知道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关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左右睡不着,于是坐起身来,拿起了桌案上的书籍,是《孙子兵法》。

  刚翻开一页,上面写的是“能而是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这是讲的“瞒天过海”,只是关羽全然没有心情。

  看到这《孙子兵法》,难免又想到了他的儿子关麟。

  “唉”的一声,关羽将《孙子兵法》摆放在一旁,却拿起了久违的《春秋左氏传》。

  周仓虽说耿直,却不傻,何况追随了关羽这么多年。

  他如何看不懂关羽的心境内。

  “二将军,要不…末将去请回云旗吧,这襄阳城离不了他…也是因为他,荆州才取得了难以想象的突破!”

  周仓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关羽一怔,他下意识的抬头,那“去吧”两个字,差点就要传出。

  可最终,关羽还是忍住了,他摆了摆手,“某斩安国为军纪,军纪不容情,云旗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

  这时,关银屏、关索走了进来,他俩也是听说父亲睡梦中惊叫,这才赶来。

  两人环侍于关羽的床前。

  “父亲无恙吧…”

  “许是…”

  关银屏的话还好,关索的话才开了个头,直接被关羽打断,直接转移了话题。“我等在襄阳,意在北伐,却也需防范着江东鼠辈,某命赵累去沿江修的烽火台,他可已经去征募民夫修筑了!”

  “已经在征召民夫了…”关银屏回答道。

  关索却不合时宜的又问:“修筑烽火台,这事儿…要不要问下四哥的意见。”

  这…

  又一次提到关麟,这让关羽的心情无法遏制的悸动。

  说起来,他并不嫉妒关麟。

  哪怕如今关麟在整个荆州,在荆州军队中威望冲天,隐隐已经有超越他关羽的架势。

  关羽巴不得他的儿子出色…出色到让他仰望的程度。

  可关羽不甘的是,他觉得关麟这儿子不理解他。

  他又何曾想要杀自己的儿子呢?

  他是关兴的父亲不假,可他也是关家军的主帅啊…

  若没有人头,没有鲜血?那如何让死去的一万余关家兵士瞑目?何以让活着的关家兵士重新点燃起斗志与热血,关家军的军纪…何意深耕于这些兵士的心头!

  军纪,许多时候比军魂还要重要!

  这是一支军队成为铁军必须经历的啊。

  想到这儿,关羽微微摆手,“不用问他,云旗想通了,还是会回来的,这襄阳是他打下来的,他不会不管…”

  没有傲气,没有盛气凌人…甚至语气还有些低沉、和缓。

  这是关羽对关麟的态度…

  却不是他对军纪的态度,在军纪上,关羽不能认错,也不容认错,他要执拗下去,他必须执拗下去。

  “二将军休息吧,我等就先退出去了…”

  周仓看关羽面色不好,于是主动请辞。

  关银屏与关索也主动退了出去。

  就在关索出门的档口。

  “维之,你留下——”关羽喊停了关索。

  关索又转身,迎上关羽的目光。

  “父亲…”

  周仓与关银屏最后深深的凝望了关索一眼,两人匆匆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这军帐只留下关羽与关索两人。

  “父亲是有什么事儿么?”关索主动问。

  关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语气也变的一丝不苟:“那汉水流域的水利图,你还留着?”

  啊…

  关索一惊。

  关羽则从怀中取出一封“汉水”流域开凿、挖掘的图纸。

  他淡淡的说,“这是黄夫人交给为父的,其中标注的十分清楚,按照这图纸施工,足以在涨水期时引汉水倒灌襄樊,这不一直是云旗想要做的么?为父知道…这图纸,也定是云旗托黄夫人交给为父的!”

  说到这儿,关羽顿了一下。

  “云旗虽然去江夏了,可挖掘堤坝,构筑蓄水池,这事儿…咱们还是要做,明日你便与为父一道去做此事,七月份的汉水倒灌,为父要送给你四哥一份大功!”

  这…

  关索听到的,好像与父亲关羽提到的字面上的不一样。

  ——『送给四哥一份大功么?』

  ——『不,这是父亲向四哥道歉才对吧?是让四哥给他一个…台阶下么?』

  心念于此,关索咬着牙,再望向关羽的目光,都变得多出了几许意味深长。

  他重重的点头,口中喃喃:

  “为…为我四哥…”

  关羽补上一句,“也…也为你二哥!”

  提到这一句时,他的面颊一下子变得黯默,仿佛整个人被抽离了魂魄一般,脸色暗沉如水。

  关羽是关家军的统领;

  关羽也是一个寻常的父亲哪!

  …

  …

  江夏,安陆城的官署中。

  王粲吹笛,阮瑀弹筝,蒋干击节,伴随着悠扬的丝竹声。

  一干美艳女子柔媚的朝着关麟翩翩起舞。

  “芳是香所为,治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法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唱到最后,真的有江夏的柔美女子坐在了关麟的膝头,朝着关麟做出诱惑的姿势,关麟喂给她一盅酒,这柔美女子咬住杯子一饮而尽,王粲、阮瑀、蒋干哄然拍手叫好。

  这时,麋路小心地溜过来,递上礼单说:“公子,门外排到一百五十人了,有的人在寒风中都冻晕了过去。”

  关麟不耐烦的说,“煞风景…挑出十个礼品最丰厚的进府等着,其它的都让回去,莫要天天堵在这官署门口。”

  关麟这话脱口。

  麋路本要退下。

  却听得“砰”的一声,却见得张星彩推门而入,她不可思议的望着关麟,也望着眼前的一切。

  过了半天,她才张口:“云旗…你…你在干嘛?”

  张星彩这略显咆哮的声音,吓退了那坐在关麟膝上的江夏女子,所有人退到一边。

  王粲、阮瑀、蒋干一起合奏的那琴瑟和鸣也停了下来,一切的美好都像是戛然而止。

  关麟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别停啊,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声音传出,可面对气冲冲的张星彩,谁也不敢再奏乐,再舞蹈…

  “云旗?你到底怎么了?”

  张星彩惊愕的望着关麟,“娘说…传言中,你来到江夏后夜夜笙歌,我还不信,可…可今日一看…你…你…唉…唉呀…”

  爱之深,恨之切…

  张星彩咬着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

  之前,关麟因为关羽斩关兴的事儿,一怒之下带兵离开襄阳。

  这…张星彩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兄弟情深。

  可…日日有传言传到襄阳,关麟来到江夏的这十日,是什么也没做,尽载歌载舞了…简直逍遥、快活似神仙。

  这…

  就算是生二伯得气,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

  张星彩听到后,也顾不得母亲夏侯涓的阻拦,第一时间就驾马赶到这里,果然…眼见为实,比她想的还要纸醉金迷。

  “怎么?”

  倒是关麟,看到张星彩后,眉头微微一簇,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再度舒展。

  面对张星彩的咄咄逼人,关麟只是一摊手,“怎么?我不就听听歌曲,看看舞蹈?还要我怎样?”

  关麟说话间,目光中还带着几许锐利,“我关麟也打了半年仗了吧,就不能享受享受?”

  关麟豁然起身,越说语气越是激动。

  “为我爹,为我这家,为关家军,为荆州,我哪一日不是任劳任怨?既当爹又当娘,可结果呢?敌人没把我二哥杀死,我二哥却死在了我爹的手里?我这么任劳任怨,这么苦心孤诣的谋算?到底是为了什么?星彩姐,你说?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就该…眼睁睁的看着我爹把我二哥给杀了,血流了一地?”

  “虎毒尚不食子,哼,那一日我爹敢杀我二哥,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杀我弟,杀我大哥,杀我三姐,最后我都要死在他的刀下。”

  这…

  关麟的话让张星彩无法反驳。

  那件事儿,她的确愿意站在关麟的这边,可如果是二伯的话,为了军纪…他做的也没错!

  这就是最痛苦的…其实,大家都没有错!

  “云旗,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你会毁了的,你爹会伤心的,荆州也会毁掉的…”张星彩还在劝…

  关麟却猛地提起一壶酒,“有这样一个爹,我特么也是醉了,我累了,我就想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快乐的过下去,我想通了,我不跟他玩了,我宁愿‘老死在这花酒间,也绝不去鞠躬我爹那车马前!’我连我兄弟都保不住,这复兴汉室跟我有锤子关系!谁爱复兴谁复兴去!”

  说罢,关麟将酒对准嘴巴,一饮而尽。

  张星彩无比心疼的看着关麟,心头却是百转交集。

  突然,她心一横,她一把夺下关麟的酒,“云旗,你不是想喝酒么?你不是想老死这花酒间么?好…我陪你…我张星彩陪着你!”

  说着话,张星彩将这半壶酒对准自己的嘴巴,猛地倒灌而下。

  一壶过后,张星彩还不过瘾,她恍惚着,轻吟着:

  “再来,再来…”

  没有人给她酒,她就提起桌案上的酒,再度一饮而尽。

  一边喝,还一边吆喝,“你们都没听到,云旗让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你们倒是奏乐啊,舞啊,都没听到他的吩咐么——”

  听着张星彩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关麟。

  直到关麟施以颜色,这才琴乐依旧,舞蹈再起。

  唯独不同的,是关麟的怀中多出了一个醉意连连,却依旧喊着、嚷着饮酒的英姿干练的女人。

  终于,整整两个时辰…

  酒喝的差不多了,屋子里的舞者也都退下了,王粲、阮瑀、蒋干依旧在奏乐,直到关麟起身,将早已醉倒的张星彩平躺着安放在竹席上。

  哪怕是醉了,张星彩尤自喃喃。

  “云旗,你不要这样…云旗,你不能这样!”

  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然后问。“咱们这边纸醉金迷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吧?”

  蒋干一改方才击节的模样,郑重其事的拱手。“要不了几日,整个天下都会知道,云旗公子如今过的是纣王那酒池肉林般的日子!”

  听到这儿,关麟淡淡的笑了笑,不过很快,他就收敛起了笑容,郑重其事的道:“好了,时间紧迫,咱们该说正事儿吧?沔水山庄、四方山的制炼坊,进度都如何了?”

  这时,王粲当先张口:“黄老与刘晔先生已经设计出整个热气球制造的生产线,昨日起已经开始批量制作…料想两个月两百艘的任务不难完成。”

  接下来是蒋干,他淡淡的说:“云旗公子提供给我的那‘玻璃’的制造图,昨日四方山制炼坊已经成功的制作出一些,且试着将白磷、鱼油装填入其中,密封性极佳…可比陶罐方便多了…接下来就是按云旗公子的吩咐,大量的制造玻璃罐,将白磷鱼油装填,大肆储备这燃烧罐!以备不时之需!”

  听过王粲与蒋干的话…

  关麟颔首,他先是望向王粲:“沔水山庄那边有刘先生与黄老,我能把心都放在肚子里,王先生且密切关注…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我来调度!至于,两个月两百艘热气球,这是底线…这热气球,越多越好!”

  闻言,王粲拱手:“公子放心。”

  “还有…”关麟补充道:“能熟练操作热气球的兵士也需要加紧培训…这些话,你都要带到沔水山庄。”

  “我记下了。”

  随着王粲的张口…

  关麟的目光又转向蒋干:“燃烧罐的话,千万小心…不过,制炼坊有蒋公在,我放心的很…之前的人皮面具效果就很好,且越来越逼真…还从未被识破过,这些…四方山的制炼坊功不可没!”

  “哈哈…”蒋干笑了:“云旗公子缪赞了,我蒋干自诩怀才不遇,眼界甚高,可直到遇到云旗,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曾经的我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

  “蒋公谦虚了…”说完这两处关键的问题。

  关麟又问阮瑀,“我爹那边最近在做什么?”

  “两件事儿。”阮瑀负责襄阳这边的情报,他郑重其事的说:“其一,二将军带上五公子开始了挖掘堤坝…”

  “是引水倒灌,水淹七军么?”关麟下意识的喃喃。

  因为声音极小,阮瑀并没有听清楚,他连忙问:“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关麟摆手,然后接着问:“下一件呢?”

  “二将军派王甫将军与三小姐在铸烽火台…”

  阮瑀的话让关麟立刻重复:

  “烽火台?”

  关麟下意识的一拍脑瓜子,像是本能似的张口:“我爹这脑子啊…咋…还是造了这烽火台啊?”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想到的是白衣渡江…

  所谓白衣渡江,是因为汉代的商贾多穿白衣,吕蒙让手下的兵士扮做商贾,蒙混过关!

  心念于此,关麟就“呵呵”了。

  ——『这世道上,永远有老爹避不开的几个坑啊!』

  …

  …

  巨大的城墙,宽阔的街道,楼台雨榭林立,古色古香的房屋鳞次栉比。

  很难想象,就在半年前还一副萧索破败的洛阳城,如今已经焕然一新,初具规模。

  其内的建筑,就如同董卓一把火焚毁这里前一般无二,甚至比那时候更壮丽,更恢弘…

  很难想象,这是用几十万苦力,花费了将近半年才完成的重筑。

  很少人知道,这里…是曹操一早就选好的大魏的“帝都”…

  没错,是“帝都”,而非“王都”!

  百尺竿头的那最后一步,“房本过户”所需要的最后一道工序,已经完成了。

  天下之中的洛阳,最适合不过!

  如果不是因为襄樊战场、淮南战场、江夏战场的局势突变,如今的曹操要忙碌的一定是在洛阳“封王”一事。

  只可惜…他现在被困在外面,难以抽身。

  “看呆了?”

  马车中,一个蒙面女子朝身旁的年轻男人轻声道。

  年轻男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恢弘的城池…

  不夸张的说,这洛阳城的壮阔、恢弘程度,就是三个襄阳城也比不上吧?

  唯独,缺了点人烟气息…

  除了无数忙碌的苦力外,这里鲜有寻常的百姓。

  “傻了?不会说话了?”那女子看这年轻男人沉默,又补上一问…

  这时,年轻男人才点了点头,感慨道。

  “的确很震撼…”

  “这时它表象中的一切。”女子接着说,“接下来,我带你看的,会是他的另一面…”

  随着女子的声音落下。

  马车驶动,行至一处郊外的驿馆,女子带着年轻男人走入其中。

  一干仆人原本还很警惕,可看到女子摘下面纱,一个个纷纷拱手:“温姑娘…”

  “来客人了,带他参观下。”

  温姑娘便是灵雎…

  灵雎引着这年轻男人来到了驿馆的一角,这里是靠近山脉的一边,而在这年轻男人惊愕的目光下。

  灵雎打开了一处柜子,只见一个巨大的密洞跃然眼前。

  “这是…”

  年轻男人惊呼一声。

  灵雎却解释道:“我娘说,你不是要来刺杀曹操的么?这个密道通往的正是王宫内大王的寝居宫殿!”

  说到这儿,灵雎笑了,“关家公子,你要刺杀曹操的话,找别人定是难如登天,可这里…有密道,有死士,有一处处暗格,还有本姑娘与‘鹦鹉’!”

  说到这儿,灵雎的眼芒中是都能溢出的自信,她的声调变得轻了,却狠了许多。

  “唯有这里,能刺杀曹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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