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七章大明第一张税票最新网址:说小皇帝年轻,海瑞同意,但你要说小皇帝蠢,海瑞一万个不同意。
海瑞回朝后最大的乐子就是看南衙还田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已经初步落实了两万顷,而且还有五万顷,天下清丈还田超过了八十万顷,除了这个乐子以外,他的乐子还包括了张居正被小皇帝问的哑口无言。
海瑞在南衙主持清田,最终弄的自己致仕归乡,张居正派了宋仪望、汪道昆等人,弄的有声有色,有条不紊,循循渐进,一点点的加速这南衙的还田之事。
在还田事上,海瑞知道,自己是不如张居正的,人都会比,自己没办成,张居正办成了,能力而言,就是张居正更强,无所不能张居正面对小皇帝的询问,时常表现出的那种无力感,就是海瑞第二大快乐源泉了。
小皇帝搞这么一出税票,说没后手,糊弄谁呢?!
“海总宪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后续?”葛守礼面色轻松的说道:“那也是元辅头疼的事儿,元辅教的陛下,到时候,朝臣们不敢言君父过错,就只能骂奸臣当国,把皇帝给教成了这个模样。”
海瑞一想,还真是,反正挨骂的不是他们,看热闹就是。
都察院、翰林院都是极其清贵的部门,清贵这两个词,就代表了这两个政务部门的衙门,根本就不能控制手下的科道言官到底会说什么。
“你们晋党的科道言官,怎么那么不知趣,为何要逆风行舟?弹劾张学颜,他现在大胜,怎么弹劾?”海瑞说起了都察院部议的案子,辽东巡抚张学颜被弹劾了,弹劾的理由是阴结虏人,张学颜的儿子,前段时间纳了个小妾,这个小妾是来自于辽东吉林野鸭河阳光部,这个部族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叶赫纳拉氏。
这一下并不能坐实张学颜阴结虏人的罪名,这个小妾是南归百姓,而且张学颜的儿子在京师,不在辽东,多少有点牵强附会,只要张学颜的儿子把这个小妾移交给北镇抚司,张学颜怎么可能倒?
况且,弹劾归弹劾,能不能形成调查,还要看廷议决策,张学颜可是辽东督抚,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就是有罪,也要论贵的级别。
“我哪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他儿子的小妾,还能把他劾倒了?就是张学颜自己娶的又能如何?真的是怪。”葛守礼看完了手中的奏疏,按照大明的流程,葛守礼没办法拦下奏疏,某个人的奏疏被拦下,不呈奏皇帝,那是要死人,而且是死一大堆人的。
洪武年间明太祖为何要废了中书省?还不是胡惟庸觉得自己是宰相,拦截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奏疏,这种事时间稍长就会败露。
葛守礼不能拦下奏疏,只能看着这帮人犯蠢。
“这帮人怎么总是奔着下三路去,脏不脏啊。”海瑞将另外一本奏疏扔到了一旁,都是送文渊阁的,也不知道元辅和皇帝整天看这些奏疏,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葛守礼想了想,颇为确切的说道:“找不到别的路数就奔着下三路去呗,就像大司马,一个文进士,征战沙场,亲自领死士与倭寇作战,弄了自己一身的伤病,到了京师贵为大司马,还被方逢时用假情报虚晃一枪,最后落下了病根,连总督军务,陛下都不让大司马去。”
“但是这帮科道言官总是说大司马服用虎狼之药,什么豢养乐妓三百人,还有什么戚继光俘虏波斯双胞胎美人送与了张元辅,啧啧,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难道在大司马和元辅的私宅里当差亲眼目睹不成?”
“细节越多,越不可信,造谣生事,最是可恶。”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众人异口同声的言论,足能融化金属。比喻舆论力量强大,众说足以混淆是非和真伪。
比如在国史中从来没有记载过的方孝孺诛十族案,已经成为了一门显学,仿佛成祖文皇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大魔头一样,可是遍查国史,哪有什么十族案?成祖当时刚入南京,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入京,杀人是必然,但十族的说法,跟大司马谭纶的虎狼之药,张居正的波斯小妾一样,细节越多越是不能轻信。
海瑞又拿起了一本奏疏,打开看了几眼,笑着说道:“合该把他们和他们的书都扔进粪坑里,有一本弹劾梁梦龙和赵梦祐的奏疏。”
朝中的风力舆论主要集中在了夺情之事上,这件事有些怪,平日里长篇大论的小皇帝,突然不召见这些科道言官了,这是一个很古怪的信号,就像是老虎突然打盹了一样,所以朝臣们也只是上谏言事儿,而不是朝天阙,跑到皇极门前磕头去。
是的,朱翊钧已经磨好了屠刀,要把梁梦龙和赵梦祐的夺情,做得彻底,做到极致,科道言官蹬鼻子上脸,朱翊钧就会拿出廷杖这个大杀器来,结结实实的打死十几个言官,日后就没有人再为夺情之事逼逼赖赖了。
葛守礼也是乐,笑着说道:“到底是知道怕,弹劾的是赵梦祐,现在赵梦祐是缇帅,他们弹劾缇帅不该夺情应该回乡守孝去,缇帅廷杖的时候,真的会打死他们啊,缇骑的棍子,打得好,一百棍子,修养两三天意思意思就是,打的不巧,一棍子就能把人打死。”
小皇帝和骆思恭对打,那是木刀就能杀人,那还只是五尺的木刀,缇骑们的杀威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收放自如,若是不想打死,怎么打也就是光有动静不死人,可是想打死,一棍子就是一条人命。
这件事对于科道言官而言,麻烦就麻烦在,如果只是梁梦龙那还好,弹劾就弹劾了,现在加上了一个赵梦祐,这朝天阙,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科道言官们是坏不是蠢。
“欺软怕硬。”海瑞嗤笑了一声,继续处置着都察院的事儿。
海瑞和葛守礼的相处还算融洽,因为海瑞这个人不贪权,不搞朋党,也专权都察院事,只认对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而葛守礼作为晋党党魁,必然有些专权的事儿,海瑞偶尔也知道变通,面子都是互相给的,海瑞就鉴定下热门的科道言官,有没有耳目之臣的骨鲠正气。
葛守礼对于海瑞的鉴定工作也是十分支持的,这些个科道言官泄泄沓沓,胡言乱语惯了,不被好好鉴定一下,惹出乱子来,被雷劈的时候,葛守礼也要受连累。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正月十四,鳌山烟火开始了,鳌山烟火,是每年上元节时,大明皇家在宫城里搭成的巨型花灯烟火景观,因其形状似鳌,因此得名鳌山烟火,或者鳌山灯会。
成化年间,宪宗皇帝下旨,臣民赴午门观鳌山三日,把鳌山从宫里移到了午门,君臣民同乐,发展的时间越来越长,鳌山也一年比一年要高,把各种设计独特的奇花烟火层层叠积到鳌山之上,通常会堆积十三层高数丈!
项目也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看鳌山,到后来慢慢的变成了太常寺和钟鼓司的舞台,同样还有各种民间百艺上台参演。
这也是恩赏的源头,皇帝一开口就是赏赐,每年都要十几万的恩赏下去,宫里撑不住,朝廷也撑不住。
嘉靖年间是公私分明,所以嘉靖就不爱办这个鳌山烟火,而到了隆庆年间,所有恩赏都是自国帑出,户部也不乐意办了,小皇帝说不办,户部第一个同意,礼部说不要恩赏,户部又同意办了。
待到元上元节这天,庞大的鳌山上,各种形状的彩灯闪烁,绚丽的焰火不停燃放,更有钟鼓司优美音乐里,宫娥们翩翩起舞,简直是视听盛宴,堪称明朝版的春晚。
唐伯虎入京时,目睹此圣景后写下了:仙殿深岩号太霞,宝灯高下缀灵槎。沈香连理三珠树,彩结分行四照花。水激葛陂龙化杖,月明缑岭凤随车。
这春晚都停办了两年了,礼部能不着急吗?
京师的年过得十分热闹,在爆竹声里,各家各户都贴着着春联、挂着灯笼,甚至还有些百姓家中挂着彩纸做的耷拉,彩纸做的小旗,用线串联起来,小孩们结伴嬉戏,穿着新衣服在街上四处点着烟花爆竹,尤其是把爆竹扔进粪坑里这种事,总是引来母亲的呵斥。
过年的时候,小孩儿很喜欢偷食,因为过年的时候,做的好吃的最多,这小孩子被父亲抓了个正着,就会板着脸循循善诱的教育孩子要勤俭节约,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市廪中物阜繁华,大明过年有两市,第一市是大年初一开始,到大年初七的城隍庙会,京师的城隍爷是当年在济南府差点把永乐皇帝给千斤闸砸死的铁铉,城隍庙会规模空前,从早晨开市起,各种货物摊点一气排开,每年都能把刑部衙门整条街都占了。
第二大市则是上元节灯市了,到了上元节这三天就会放开宵禁,上元节的灯市,年年都是全国奇珍货物荟萃,甚至还有泰西进口来的西洋物件,比如这三天,京师会卖杭州府寿安坊的糕点。
爆竹喧嚣,拜年的人川流不息,熟人见面问一句好,作揖拘礼,一样不少,一碗待客的上元羹,朴拙温情相融汇。
朱翊钧作为皇帝也出现在了皇极门之上的五凤楼,而鳌山就在脚下,在月亮升起的时候,鳌山烟火会正式开始了,冯保不在皇帝身边守着,而是在鳌山灯架旁盯着鳌山灯架,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冯保有一万个脑袋都保不住。
鳌山上的烟火,是今年朝廷花钱营建,一万两银子都在这鳌山烟火之上。
朱翊钧看完了鳌山烟火,就直接起身离场了,没什么政治目的,就两个字,省钱。
他作为皇帝,不看就不用恩赏了,非常符合逻辑。
这不是礼部想出的法子,是朱翊钧自己的决定,而且朱翊钧作为皇帝在场,其实臣子们也放不开,就像是出去团建,领导在场总是莫名其妙的尴尬,一些奇怪的政治献礼,朱翊钧看了尴尬,表演的人也尴尬。
朱翊钧回到了乾清宫的时候,连在乾清宫的陈太后都惊讶无比。
“皇帝,你不在前面看热闹,怎么回来了?”陈太后眉头紧蹙的说道:“还是这帮大臣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的动静来?把皇帝气回来了?”
陈太后和李太后都是面色立变,有人欺负皇帝了。
隆庆二年,先帝正月十四开这个鳌山烟火,回宫就把桌子给烧了,因为有一个科道言官,顶撞了隆庆皇帝,说隆庆皇帝奢靡过重,不应如此空耗国家积蓄。
这个言官倒是没受到什么惩罚,因为言官说的很有道理,那时候国帑空空如也,内帑也是紧巴巴的去外廷讨饭。
朱翊钧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孩儿不给他们气受就不错了,他们哪里敢给孩儿气受?赵缇帅夺情之事,他们都不敢跑到皇极门前磕头,生怕给真的打死了。”
“朕就是不想看罢了。”
李太后看小皇帝情绪有点低,这么热闹的事儿,小皇帝似乎漠不关心,颇为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朱翊钧犹豫了下,才开口说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先生说,要见外官,要见县丞,要见耆老,要见百姓。”
“朕见了河南右参政冯敏功,冯敏功是晋党,他的老师是杨博,朕问他是否有冤情灾情,冯敏功答,唯有人祸,天怒人怨,异代共愤。”
“朕再问:何等冤情。”
“豫西河南府陕州县丞报闻,灵宝镇焦村有一农户姓王行三,人称王老三,王老三有个闺女,也就那么一个女儿,平时极为宠爱。”
“王家家里有常田二十四亩,本来一家生活足够,可是前年有蝗灾,朝廷免了当地的藁税,可是当地乡部私求过重,只好卖了田亩,灾年田亩也卖不上价,就借了青稻钱,青稻钱利厚,王老三还不上钱。”
“去年过年,王老三出门躲债,过年才回,结果被讨债的给堵在了家里。”
“陕州豪奢户卢氏看王老三的闺女养的水灵,就强索了去抵债,王老三不从,打死了卢氏家人一人,名为家人,实则奴仆,就是为了避开大明律民间不得蓄奴的禁令。”
“王老三杀了人,朝廷自然要追索,王老三无处可去,只好投案,只求朝廷能给他家姑娘一条活路。”
“人死债不消,县丞百般周旋,卢氏只要人不要钱,今年左参政入京述职,县丞也跟着来了。”
“朕就问:这女儿在何处?”
“县丞把这女儿带到了京师来,希望找个人家领养,几番寻找,也没找到,朕把那女儿留在了宫里,冯保把人送到了内书房读书去了。”
王老三的悲剧,就是一个中原破产百姓的缩影,大明这样的百姓累年增多,一股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正在翻涌着,如同当年莫道石人一只眼一样的酝酿着,等到有一天,这股积累的怒火,就会把整个天下烧的干干净净。
王家丫头去的内书房,是大明司礼监下辖的一个读书房,宫婢和小黄门都在那里读书,冯保读书读的那么好,也是在内书房凭着实力一点点卷上来的。
能选到里面读书的宫婢和小黄门,本身也是卷进去的,地位极高,但凡是内书房读书宫婢和小黄门经过,宫里的宦官们都要驻足低头拱手见礼,因为指不定这里面谁日后飞黄腾达能做了老祖宗。
王家丫头也不是幸进,的确是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张宏就吃这个亏,他没在内书房读过书,所以一直在恶补。
“皇帝打算怎么处置此案?”李太后出身卑微,最是听不得百姓受苦,怪不得看小皇帝过年这几天都是闷闷不乐,原来心里装着事儿,询问皇帝如何处置。
朱翊钧面色极为平静,语气却显得有些生冷的说道:“河南右参政冯敏功报闻,这个陕州卢氏趁着蝗灾,可是霍霍了不少百姓,王老三只是一家,王家女儿的悲剧也不是一家,他们霍霍了这些相貌端庄的女儿,都会卖到南衙去做瘦马。”
瘦马,一种专门培养以色娱人的歌妓才女,属于娼妓里的顶流,如此著名的头皮痒、水太凉的钱谦益,他的侧室就是歌妓才女出身。
朱翊钧接着说道:“朕问先生,这是先生专门安排的河南左参政和县丞吗?先生说:他也是在左参政和县丞回京述职才知晓,正人者不正为政,请皇帝威罚天恩,当正风气,风气清朗海晏河清,则恶劣的行径无所遁形。”
“朕让缇帅点提刑千户二人,领缇骑五十,专办此案。”
“元辅先生让陛下庆赏威罚?”李太后听闻处置后,面色轻松了不少,她满是笑意的说道:“最近朝臣老是上奏说什么元辅隔绝内外,娘亲一点都没看出来,元辅有隔绝中外的打算。”
“迁安伯、宁远伯打了胜仗,皇帝要赐武勋,元辅让皇帝掌庆赏;这朝臣们说了不对的话,皇帝要训诫,这河南豫西有事发生,元辅也要请皇帝威罚,这帮个言官众口嚣嚣,把好人说成坏人的时候,就是一个伶牙俐齿,那么能说,怎么不去迤北把俺答汗给说死呢!”
“就是辛苦皇儿了,这般年纪,就如此辛苦。”
“冯大珰,去把那王丫头叫来,本宫要亲自看看。”
很快这王丫头就被叫了过来,李太后和陈太后都互相看了一眼,的确是美人胚子,五官单独看不出众,可是放在一起出奇的协调和一致。
李太后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读过书没有?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有朝廷处置,伱家的冤屈,朝廷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这个冤案不得昭雪。”
王丫头跪在地上,认真的听完了回答“小女名叫王夭灼,今年十二,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成语考,学了点算学,母亲生小女时难产而死,父亲一直未曾再娶,没有家人了,草民叩谢皇恩,此生必衔草结环以报。”
王夭灼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李太后察觉到了一些事儿,再次开口问道:“你没有叔伯吗?”
王夭灼虽然眼泪已经掉下来了,但还是思路清晰、语句通顺的说道:“父亲死后,家里被吃了绝户,赵县丞知父亲冤屈,但是国法无情,所以对小女照顾有加,若问亲人,大抵只有赵县丞这个义父了。”
人在极为激动的时候,容易失语,也有人思路会变的敏捷,语句说话更加通畅。
王夭灼生活安定了十一年,父亲如同山一样的脊梁忽然崩塌,而后灾难接踵而至,父亲为了保护她杀了人,而后又入了牢狱,铁证如山,容不得狡辩,斩立决之后,赵县丞周旋了许久,这次正好左参政入京叙职,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带着姑娘入京来了。
“吃绝户,可恨至极。”李太后听闻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好在内书房读书,每五日到乾清宫来一趟,好教本宫知道,你这书读的怎样。”
“是。”王夭灼其实并不太明白李太后所言,在宫里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便是一飞冲天。
朱翊钧见李太后问完了话,立刻说道:“娘亲,骨鲠正气如何消散?天下风气如何如此浑浊?”
“赵县丞就是庇佑王氏女,就被卢氏百般刁难,不肯姑息纵容,威逼利诱胁迫,无所不用其极,即是要这王氏女,也是要赵县丞这样的人低头,只有把赵县丞的人的脊梁骨给打完了,他们才能横征暴敛,肆意妄为。”
“殊不知,他们敲碎了这些趁着国朝之人的脊梁,就是把这国家的柱石一点点的掏空,掏干了,撑不住了,就到了天崩地裂,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之日!”
“先生一直说:权力、新政要自上而下,也要自下而上,那么自上而下,就是从先生的老师徐阶起,止姑息之弊,而自下而上,则是从各地冤情起,平冤昭雪,借案施政,以正人者不正,这便是自下而上。”
“考成法打破…”
“好了!”李太后立刻伸出手,示意泄泄沓沓的皇帝不要继续再说了,李太后略显无奈的说道:“皇帝,陛下!打住,国朝有元辅,也有皇帝英明渐开,娘亲不是不听这些个道理,你跟娘亲说这些,娘亲多少是听不明白,要不皇帝去前面看看烟火,看看百艺?为难娘亲作甚?去为难朝臣去!”
李太后也算不上是厌学,只是小皇帝和元辅讲的越来越深入,而且很多想法,都是基于对立而又统一,阳是阴阴是阳的东西,太难理解了。
朱翊钧意识到坏了!李太后已经陷入了差生循环之中,听不明白就越不想听,越不想听,李太后就越不喜欢听,如此循环,跟不上课程进度了。
朱翊钧回来是研究徐贞明写的农书和皇叔朱载堉学的算学,皇叔的算学就跟天书一样,主要是一些该简化的地方,都用汉字,而且是正字,搞起来太麻烦了,算学本来就难,再这么一搞,更难了。
对于皇叔的算学,朱翊钧打算简化一下,越简单的东西,越容易推广。
“冯大伴啊,朕跟你说,先生明知道这稽税局罪大恶极,一定会臭名昭著,为何肯答应呢?朕跟你详细说说其中的原因。”朱翊钧回到了寝室,想要把这个掰扯一下。
“陛下,灯市有皇庄的摊子,臣不去看着点,他们怕是又要偷懒,臣告退。”冯保用出了事遁,逃之夭夭。
张宏面不改色的说道:“陛下,臣愚钝读书少。”
真诚,的确是最大的必杀技,张宏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愚钝,来阻止皇帝对他念经。
“嗐。”朱翊钧拿起了算学开始认真研究了起来。
而此时的灯市确实是热闹非凡,而冯保没有欺君,他真的是来盯着皇庄在灯市的摊子,这也是皇庄第一次在灯市摆摊,摊位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卖的最好的是书,元辅亲自注解的四书直解,各准备了三百本,一本没剩,全都卖光了,太医院的太师椅,造型虽然怪异,但是只要一有货就抢购一空,大明元辅、大司马亲自带货的东西,那自然是哄抢。
卖的最好的第三样东西,则是琉璃,利用琉璃的可塑性,塑造成各式各样的造型,各有各的题材。
比如一只趴在石块上的老虎,随时准备捕食的模样,题材就是暗石疑藏虎;比如民间最为流行的象狮虎豹狼斗兽棋牌,玻璃制,晶莹剔透;比如寓意长寿的南山不老松等等;
这些的确是艺术品,不过都是模具里吹出来的,风箱吹热气,把琉璃吹满,然后二次加热,再次精修,没什么技术难点,这都是给陛下磨镜片,剩下来的边角料回收再利用。
佛郎机特使黎牙实见了这些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制品,那根本都走不动道,差点把皇庄的琉璃全都给全包了,这东西做的实在是太过于精美。
“这个多少?”黎牙实指着一个他没见过的奇异造型问道。
皇庄的宦官,一看黎牙实指的物件,笑着说道:“一摸貔貅运程盛,再摸貔貅财运滚,三摸貔貅平步云,此乃貔貅,招财进宝,生意人带最合适,这件五两银子,税三钱银。”
黎牙实惊讶的问道:“还要税?”
“要的。”宦官闻言也是摇头,这是陛下的旨意,皇庄也要纳税!
而且要皇庄自己写税票,暂送户部衙门去报税,商税百值抽六,卖多少自己填。
这皇庄自从永乐年间有了,到了成化年间大行其道,皇庄都这么些年了,哪个不长眼的衙门敢到皇庄来收税?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陛下明旨,自己报税,外廷要是查到了偷漏,自己兜着。
“哦哦。”黎牙实掏出了五两银子,又摸出了五钱的碎银子,让宦官剪了三钱,算是纳了税。
灯市之后,京城皇庄把这些日子的税票整理好,送到了户部衙门,两笔银子分开入账,不缺不少,谁都别找谁的麻烦就是,皇帝的利爪獠牙,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那是宫里的老祖宗,不是好惹的大人物,宦官都破天荒的来交税了,户部再不开眼的找麻烦,高低给户部衙门重新装潢一遍,把户部的门板拆了扛进宫里去。
而到户部纳税的正是冯保的心腹徐爵。
“什么风把徐大珰给吹来了?”王国光一听说徐爵来交税,人都迷糊了,这要交什么税,压根就没听说过还有宦官交税的说法!
徐爵说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说道:“也不知道你们外廷这些个大臣们,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说动了陛下,让皇庄纳税,好嘛,大明二百零九年,头一次听说,宫里面给外廷纳税,咱家也是大开眼界,咱们这万历朝,如此胆大包天,连宫里的税都敢收!”
“这是万历三年元月京师皇庄的税票,大司徒,您拿好了,日后国帑要是再去内帑讨饭,恕不招待!”
“跟咱家开票!”
本来就觉得不对劲儿的王国光,终于琢磨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儿,小皇帝搞这一出税票,不是儿戏,更不是闹笑话,连皇庄都纳入了一体纳税的范围内,这是什么信号?这背后代表着怎样毅然决然的决心?
小皇帝绝对憋了个大的!
王国光那叫一个忧心忡忡,向来特立独行的王国光,罕见的来到了全楚会馆,在侧门递了拜帖,要见张居正。
全楚会馆在急先锋葛守礼的带动下,也开始全方位开馆,这馆内的确进行了修缮,一分为二,连带文昌阁在内,划分到了私宅,剩下的全都是公共区域,张居正也建了一个家学,禁了张党的跪礼。
“元辅,这是来自皇庄的税票,一共纳了六百两。”王国光看着这税票,吞了吞喉咙惊恐的说道:“元辅要是不说清楚,这税票就是催命符,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必须要说清楚!否则我这心里发毛,连睡都不踏实啊,中原五千年,哪有朝廷问皇帝征税?元辅要是看我不顺眼,我致仕也成啊,哪有这般诛九族的手段?我王国光哪里承受得起元辅如此对付?”
张居正看着那张大明第一张税票,也是失神的说道:“起初,陛下对杀鸡焉用牛刀有自己的看法,我没在意;后来,陛下问杨太宰是君子还是小人,我以为陛下睿哲渐开;后来,陛下问何为公何为私,我只也没在意。”
“陛下要做什么?陛下要再兴大明,再塑大明荣光于万难之间。”
“陛下要做什么?陛下要坚定不移的推行新政,无论何种代价。”
“陛下要做什么?陛下要杜绝这天下姑息之弊,自陛下本人起。”
“大司徒,我手段是狠辣,但是我当国以来,何曾冤枉过一人?你的九族你要担心,我的九族,我也要担心啊。”
小皇帝真真切切的给张居正整了个大活儿!
写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谭嗣同那句话: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感谢“小飞毯”的10000点打赏,感谢“异史公”的1500点打赏,感谢支持,感谢认可,撒花,求月票,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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