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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迁徙五千八百富户至辽东充边

  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三章迁徙五千八百富户至辽东充边大明会宁卫大捷和应昌大捷的捷报,没有搞出喜事丧办,前线的将士,戚继光、李成梁、马芳、李如松、麻贵、刘应节、梁梦龙、周良寅等人写了贺表,在贺表里大声的夸赞了谭纶这位大司马,而且不吝溢美之词。

  之所以如此夸赞谭纶,一方面的确是谭纶的后勤搞得很好,户部筹措的粮草需要兵部利用转运司等有司进行转运,后勤做得好,胜仗跑不了。

  按照李如松的说法,朝堂上的明公没有指手画脚,远在千里之外,让某个步营哨所移动三丈,那已经是烧高香了,还保证后勤的通畅,那真的是善莫大焉!

  夸,必须要可劲儿的夸!

  李如松还是那么厌恶朝堂的文官,在他看来,文官里面,他也就服一个谭纶大司马。

  谭纶打了半辈子仗,现在连喝庆功酒都是白水,解刳院的大医官们,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权威,谭纶这真的是受夹板气,这头军将们夸他就像是在骂他贪天之功,皇帝还不停的恩赏,搞得谭纶心神不宁。

  发乎己者有不忠。

  小皇帝曾经在带着群臣参观后山宝岐殿的时候,曾经就忠这个问题,夹枪带棒的骂过杨博,就问杨博是否忠于社稷、忠于皇帝,最重要的是否忠于自己,发乎己者有不忠,谭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卓越的贡献,却得了如此赞誉,乃是贪天之功,思来想去,唯有致仕一途,保全自己的名声,也保全对自己的忠诚。

  人至少要做到对自己内心的忠诚,才能把自己安顿好。

  君子,治人者也,治己者也,君子能把自己安顿好,也能把天下人安顿好,就是君子。

  谭纶是个君子,所以他对贪天之功的赞誉,忐忑不安。

  “大司马,等阳春三月,戚帅京军将会宁卫周围荡涤一空,边患靖安,大司马代朕去一趟会宁卫和应昌吧。”朱翊钧拿出了老办法,不能亲上战场,能去亲自察闻一趟,也算是参与了此事,毕竟热河、会宁卫,应昌,将会是大明新的军镇,新的边方。

  “臣遵旨。”谭纶一听,也知道皇帝还是不打算让他致仕,让他继续干下去。

  朱翊钧略显疑惑的问道:“大司马,大明为何有匽武之风?正如泰西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二世那样的疑问,文明、秩序、和平,不过是强权在没有绝对优势打破平衡下的妥协,腓力二世很疑惑,为何大明要兴文匽武,而且被奉为圭臬。”

  谭纶认真的思索了许久,才说道:“陛下,佳兵者,不祥之器。”

  “黄巢入长安,见神策军穿着华丽,就直接把神策军给抢了,大冬天把神策军的军兵扔到了街上,冻死无数。”

  “啊?”朱翊钧一呆。

  神策军是唐朝中晚期京畿最重要的军事力量,唐朝的宦官之所以能废立皇帝,也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神策军,这么一支正规军,居然被黄巢的乌合之众给抢了,还扔到了大街上冻屁股,实在是令人惊讶的同时,也觉得很是合理。

  神策军要是很能打的话,也不至于闹到京城六陷,天子九迁的地步了。

  就像大明京营面对李自成的闯军,也是几万男儿齐卸甲,根本没有抵抗,若是京营能征善战,还能让闯贼打到京师吗?

  “黄巢军入寇关中,在长安和官军对峙的时候,双方做买卖,黄巢抓百姓卖给官军,官军就不用拉壮丁了,城防修建也就有人了,黄巢抓百姓贩卖给官军为奴,后来官军一琢磨,为何要过一遍手?索性自己抓了。”谭纶继续说道。

  “做买卖?”朱翊钧又是一呆。

  作为皇帝,习惯了上报天子,下救黔首的京营的朱翊钧,大抵是想象不出这种场面的。

  其实大明也有,边军和北虏做人丁买卖,大明的边军需要点首级功,而北虏劫掠要的是资财,北虏劫掠拿走钱粮,那人头没用了就卖给大明边军,谋求皇帝的恩赏,大明边方百姓,被劫掠后就成为了北虏,而后被当成首级,这种心照不宣的杀良冒功,也是促进侯于赵大明事功法的原因之一。

  谭纶满是感慨的说道:“唐僖宗播迁离开了京师躲避兵祸,大量百姓随行一起逃入蜀中,结果这些百姓堵塞了道路,唐僖宗命令王建为斩斫使,就是披荆斩棘开路先锋,屠杀百姓开路。”

  “唐中晚期就是这样,如果你能把刺史杀了,自己留任,上报给朝廷,不久之后就会得到朝廷的任命状,成为观察使、团练使,如果武德充沛,继续开拓,就会变成节度使,成为一方藩镇。”

  “官贼不分,官不如贼,贼不如寇,寇不如草莽,到了宋时,自然就开始了兴文匽武。”

  “大唐的由盛转衰,未尝不是唐玄宗对军队的失控,导致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陛下,军队是个暴力机构,一切繁琐麻烦和效率低下,很大程度都是为了不让这个暴力机构失控,变成危害江山社稷的祸患根源。”

  马芳为了简单,私自调动了一百军兵做事,就被论斩,若非高拱杨博庇佑,恐有生死的危机,这些繁琐麻烦和效率低下,大抵是为了束缚军队这只猛兽。

  军队失控,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儿,归根到底可以总结为兵祸。

  一方面是历史教训,另一方面则是政令惯性。

  “陛下,戚帅的两本兵书,陛下熟读,戚帅的练兵之法,大抵是第一个谈论练兵之人。”俞大猷忽然开口补充说明,戚继光的兵书和历代兵书不同,戚家兵书,主打的就是练兵,提高军队的组织度,约束军卒,防止发生兵过如剃的惨剧发生。

  俞大猷补充了现在振武的先决条件,没有戚帅的兵书,没有戚继光提出的上报天子,下救黔首,大明振武也是做不到的,缺少行之有效的军队建设手段。

  朱翊钧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那就是大明的振武,其实振奋的还是京营,而不是边军,边方的糜烂,可能也是朝廷故意为之,防止藩镇做大是一方面,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也是一方面。

  而边军承担的是日拱一卒的职责,不要求攻伐,只要求战守,而谭纶提出的边军振奋奏疏的内容,也是老办法了。

  宋朝就曾经用这种步步为营,日拱一卒的办法,差点就把西夏给灭了,若不是司马光用人生最后的时间,把土地还给了西夏,若不是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西夏就要被这种法子硬生生给玩死了。

  “总理漕储都御史胡执礼,言江南改折之利,请每岁会计以改折三分为常,户部覆奏,太仓所积足支六年,漕粮海运,已成大势,部议否决此条。”吕调阳作为首辅,继续主持着廷议,说到了一件趣事。

  漕储巡抚说江南漕粮四百万石,改三分为银纳,理由是耽误河漕,大明去年海漕的运力已经从一百万石增长到了三百万石,这个运力在今年还会飙升,剩下这点,胡执礼说干脆折银算了,把河槽让给百姓商贾经营所用。

  户部说,太仓的积蓄足够六年用了,而且漕粮海运已经有了大成之日,不必急于一时,今年运力足以承担起江南漕粮的运输了。

  这一条本来就是日常事务奏闻陛下,但户部一句所积足支六年,可见其阔绰。

  要知道隆庆年间,大明每年度支只能做到三月,之后九个月全都是欠着,至于什么时候给,怎么给,完全没有章程,而现在,大明真的很富裕,朝廷存了六年的度支所用,这还是在连年征战的情况下。

  去岁十万大军北上,靡费极重,一应粮草等物折银,就要超过百万两白银了。

  朝廷负担得起,甚至没有把这件事专门拿到廷议上议论,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值得,北虏、倭寇、西南莽应龙的东吁王朝,已经够让大明头疼了,这北虏和东夷建奴合流,大明花的可不就是这一百万白银了。

  “去岁八月彗星初见西南,至十月,光明大如盏,芑苍白色长数丈,繇尾箕越斗牛、直逼女宿,刑科给事中尹瑾、佥都御史高维崧论劾阁臣王崇古不端,聚敛兴利,天人震怒,阁臣,当天下之重任,身系四海之具瞻,必正已,而后可以正百官、正万民。”

  “陛下批曰:不得胡搅蛮缠,带着眼睛去午门预约望天镜观星,天人哪来的那么大气性。”吕调阳又拿出了一本奏疏,说完嘴角就浮现出了笑意。

  上一次客星犯主座,张居正和皇帝都好一顿的折腾,现在轮到皇帝折腾这帮言官了。

  贱儒总是讲一堆似是而非有道理的屁话,进而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在万历五年,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病逝,张居正丁忧风波,再叠加上大彗星出现在西南天,一场波及整个大明的朝堂倾轧开始了,整个斗争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天象加法三代之上丁忧,张居正非常的被动,但是他又不得不留下。

  而现在,张居正在西山当老祖,这个斗争还没开始,就平静了下来。

  张居正到底是离开了朝堂,大彗星的天象就转嫁到了王崇古的头上,王崇古成了抗雷的那一个,对王崇古的弹劾又开始变多,皇帝十分认真的回复了,无论是什么理由,陛下都不是简单的画个叉,而是细细阐述理由。

  陛下和贱儒的争锋中,陛下始终占据着巨大的优势,皇家格物院的那台望天镜,就像是横在贱儒心里的那根刺,狠狠的刺痛着贱儒们的那颗脆弱的心。

  “户部尚书张学颜领户部部议上奏,有违法私铸及势豪射利阻坏钱法者,重治之。”吕调阳说起了今天另外一个议题,张学颜履任户部尚书,而王国光兼领户部尚书入阁,王国光的政治许诺是钱法,而张学颜的许诺是天下清丈,没有获准,而张学颜将火烧向了私铸。

  “陛下容禀。”万士和一脸为难的说道:“陛下,自古以来,未尝有私铸而不重治之朝,唯独我皇明,自建极以来,从未威罚私铸。过去钱法晦暗,皆仰赖商贾兴贩私钱至京,势豪贱买射利遂至钱价顿减,还请陛下明察。”

  秦汉魏晋隋唐五代宋元,私铸者死,汉武帝时候甚至废除了藩王铸钱的权力,任何人私铸,都是死罪,藩王不说九族,毕竟藩王的九族里有皇帝,一般都是令其自杀。

  唯独大明朝,私铸不重治也就罢了,甚至不禁私铸。

  大明朝廷铸钱,一年几千万钱,就几万贯,根本不够民间使用,现在大明已经开始加班加点的铸钱了,所以对于私自铸钱之事,就该严查到底了。

  张学颜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了几十文铜钱,摆在了桌上,开口说道:“私钱多为铁钱,而且不足重,百姓深受其害,民间用宋钱不用铁钱,私铸不过为谋私利而已。”

  “百姓无钱可用,铁钱太贱,宋钱极少,则只能以物换物,钱法不通,则沟渠不通,商贸不兴。”

  张学颜讲事实,把势要豪右们铸的钱摆在了所有廷臣面前,大明的私钱,根本没有铜,朝廷都搞不到铜来,更遑论势要豪右了,他们铸的是铁钱,而且极薄,锈迹斑斑,不是那种绿铜锈,而深褐色的铁锈,这玩意儿根本不能钱用。

  没有钱用,造成的钱荒,严重的阻碍了大明小农经济蜕变为商品经济,严重阻碍了商品之间的交换,阻碍了大明的发展。

  “陛下,云南的滇铜自然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以吕宋、倭国的海铜为主,白银流入,铜也要留心为宜,一切私自铸钱作坊,一年为期,必须关停,仍有私铸者斩。”张学颜给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

  朝廷不许私铸,改为朝廷官铸,而朝廷官铸的铜料来自于云南,来自于吕宋,来自于倭国,倭国不仅有大量的白银,还有海量的黄铜,铜料也是大明急需之物,甚至超过了白银,至少白银还有大帆船输入,铜料从哪里输入?只有朝廷自己想办法从吕宋和倭国弄了,云南的滇铜当然也要采。

  比较有趣的是,大明宗室私铸者废为庶人,废国。

  谁让燕府真的打下了天下,藩禁防的就是藩王造反,即便是大明不禁止私铸,也禁止藩王聚敛,防止再出现一个燕府。

  燕府打得好是一方面,太子府朱允炆配合的好也是一方面。

  “晓谕势要豪右之家,私铸者斩。”朱翊钧朱批了这道奏疏,言先生之过者斩,是一条限时的斩杀令,等到张居正回朝后,就可以继续攻讦张居正了,先生在的时候,是可以骂他的,杨博已经多次证明过,君子欺之以方,不在的时候,小皇帝不许骂。

  而这一条私铸者斩,则是长期的禁令。

  大明铸钱是需要海外的白银、黄铜输入才能继续推行,而钱法的推行必须要一以贯之,就是一股劲儿走到底,不能有犹豫不决,更不能半途而废,否则还不如不做。

  吕调阳总结后写成了浮票,他没有自己的意见,就像是张居正在朝的时候,吕调阳也没有自己的太多的意见,他知道自己是个代办,他也没打算做帝师,陛下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儿,西山的张居正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吕调阳作为首辅是很称职的,他将奏疏齐缝下印后,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面色沉重的说道:“顺天府丞王之垣,统计了下庚戌虏变和隆庆元年土蛮汗入寇,顺天府原有户六十六万九千三十有奇,口三百三十四万有余,至隆庆五年,户止十四万七千三百有奇,口七十三万六千有余,至万历五年六月,户复四十二万三千有奇,口二百一十一万五千有余。”

  顺天府在嘉靖二十九年之前,有66万户,334万人,到隆庆五年只有14万户,73万人,到了万历五年六月的时候,恢复到了42万户,211万人,这是顺天府的户口数。

  虏变是兵祸,不是被北虏给掳掠了,就是因为兵祸而逃难了。

  逃难者居多,君出、虏入、播迁、党锢,四大亡国之祸患,出现一个都能要了一个朝代的命。

  万历年间,大明京畿顺天府的人口恢复到了一个还算可以接受的数字。

  “除虏变掳掠,躲避战乱外,其余逃难,盖因租庸正额之外,更多杂派钱粮,以致民不聊生、日渐凋耗。”吕调阳继续念着奏疏。

  虏入的危害是长期的,不是阵痛,为了防止北虏再次入寇,京畿地区的摊派越来越多,幸存的百姓因为杂派钱粮日益增多,只能逃跑了,天子辇毂之下,京师首善之地,变成了这个样子,顺天府丞痛心疾首,而最近因为和北虏和解,大明主动出击,京畿变得安稳起来,摊派减少,百姓又逐渐的回来了,并且留下定居。

  皇帝开始频繁出宫活动已经是万历四年的事了,那时候京师已经有百万之众了,所以看起来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堂堂京畿居然只有七十万人,街道空旷无比,可谓是万物凋零。

  “陛下,先生总是说先帝生活奢靡,鳌山灯火动辄十数万赏赐,未尝没有振奋人心之用意。”吕调阳没有继续念奏疏,而是说了句题外话,为隆庆皇帝说了几句好话,隆庆皇帝生活的确奢靡,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鳌山灯火这十几万的赏赐,就是为了热闹,热闹其实也是为了振奋人心。

  隆庆五年,京畿人口凋零,任谁看,大明气数已尽,已经日薄西山了。

  朱翊钧没有开口回答,他对隆庆皇帝动辄赏赐十数万两给百艺的行为,仍然不赞同,和张居正对此的评价完全一致,浪费钱。

  吕调阳的意思其实是想说隆庆皇帝那时的主要矛盾不同,那会儿京畿就只有七十余万,凝聚人心方为本务。

  吕调阳见陛下不回答,也清楚了陛下的意思,仍然以尚节俭朴素,但是皇帝又大手笔一挥,给了南衙一千万两,由大明龙王爷潘季驯负责开海事。

  那可是整整一千万两白银!

  你说皇帝吝啬,这是一千万,你说皇帝大方,皇帝躲在文华楼上用千里镜看鳌山灯火,想看喜欢看,就是不付钱,主打一个陪伴。

  吕调阳继续说道:“顺天府丞王之垣盘点京师虚实人丁户数,奏曰:拟效仿祖宗成法,徙浙江、南衙等处富户五千八百余户以实京师。”

  “啊?”朱翊钧猛地瞪大了眼睛,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当年汉武帝为了聚敛,把天下富户豪强迁茂陵守陵,现在顺天府丞居然以京师虚弱,人丁不旺,要迁徙五千八百富户到北衙来。

  万士和十分肯定的说道:“陛下容禀,太祖高皇帝是共迁徙富户五次,成祖文皇帝共迁徙富户六次,吴元年,迁苏州富户至濠州,缘高皇帝从濠州返回京畿,所经州县,百姓稀少,田地荒芜,吴江顾氏不肯,被高皇帝下令强迁;洪武元年、六年、十二年、二十四年,其中以洪武二十四年七月这次最多,共计五千三百户;”

  “到了成祖文皇帝时,为了充实北衙,累六次,共三千六百户,最大的一次是永乐十九年,文皇帝迁都北衙之时,随行有千户有余。”

  “陛下,的确是祖宗成法。”

  朱翊钧这才恍然,怪不得朱元璋和朱棣被南衙文人骂了九百年,汉武帝搞出的守陵大法,到了大明朝,就成了充实京畿的手段,而且一共折腾了十一次。

  这得亏朱翊钧不是富户,他要是富户,他也要骂。

  “后来呢?”朱翊钧看向了万士和,询问万士和后来这个政策如何了。

  “后来就再也没迁徙过了。”万士和俯首说道。

  永乐之后,再不迁徙。

  所以都说是初时迁富户,那时候朝廷掌控了武力,吴江顾氏不肯徙,被太祖高皇帝直接下令强迁,而且还给顾氏改了个胡姓羞辱顾氏,一直到弘治年间,才改回了顾氏。

  到了后来,不再迁徙富户,不是朝廷不想,这帮人在地方就知道兼并,有的甚至兼并半个县,躺着收租,比如徐阶,直接兼并了四十多万亩田,半县之地,都在他家名下。

  可朝廷这不是做不到吗?要是能做到,还是要迁。

  迁徙富户到京畿,是物理防兼并的不二法门,这些个地方富户到了京畿,那就不是势要豪右了,京师这地头,一板砖下去,能砸死几个大官人。

  “能做到吗?”朱翊钧手指在桌上敲动着说道:“挨两句骂倒是不打紧,主要是能不能迁?现在能做得到吗?”

  “戚帅回来就可以迁了,现在先盘点下人数、丁口、选址,迁谁家,迁到哪里,迁多少,都要画策,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正好戚帅也从会宁卫班师回京了。”户部尚书张学颜如是说道。

  朱翊钧点头说道:“这就不奇怪了,怪不得京营振奋,总是这么难,京营一振奋,就要迁富户,大家势豪出身的官员,怎么可能答应呢?”

  朱翊钧又找到了兴文匽武的源动力,而且大抵还是主要原因,皇帝逞强兵之能,强迫富户离开自己的土壤,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京畿,而被徙富民绝大多数因而财势俱失,绝对不能让皇帝握着刀子,皇帝不知道怎么用是个问题,比如明英宗朱祁镇;皇帝知道怎么用,更是个问题,比如高皇帝和文皇帝。

  “那谁有异议吗?”朱翊钧又问道。

  “臣有异议。”王崇古突然出班俯首说道:“陛下,京畿乃是天下首善之地,这些个富户,臣以为迁到辽东为宜,正好辽东在垦荒。”

  张学颜作为户部尚书,他让顺天府丞讲京畿人口流失的问题,是为了迁徙富户到京师,解决部分兼并问题,不是要富户的命,而王崇古一开口就是流放。

  辽东那什么地方?那是苦寒之地,人家在地方作威作福,到京师已经要夹着尾巴做人了,王次辅这是不让人活了。

  张学颜在入京堂之前,可是辽东巡抚,辽东那个鸟不拉屎,撒泡尿都能冻坏的地方,王次辅这是谋财又害命,怎么一个狠毒了得?

  王崇古不认为自己狠毒,他发现自己得支棱起来,否则人人都以为他好欺负,他承认,自己的确斗不过张居正,张居正这种妖孽,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斗得过他,但是斗不过张居正,还斗不过这帮贱儒吗?

  大事小事都拿出来弹劾,连大彗星他王崇古也要担责,他王崇古是个筐?什么都往里面装?

  王崇古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就是迁徙不到辽东,也要告诉这帮贱儒,他王崇古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儿子已经被定性为了买凶杀人,那王崇古也开始有些眦睚必报了。

  王崇古以前不敢放开了跟朝臣们斗法,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心里没底,万一斗起来,陛下的圣眷在哪头,是王崇古最先考虑的问题。

  现在,王次辅已经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他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一爪子上去,就是五千八百余户!

  这一爪子又狠又毒。

  “朕倒是觉得王次辅所言有理。”朱翊钧觉得王崇古说的有道理,辽东在垦荒,这些个富户充实京畿没必要,但是可以充边。

  朱翊钧、王崇古、王谦,本质上都是一类人,不是张居正那种君子,是那种坏到流脓的坏人。

  皇帝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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