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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我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五章我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君主离线制,在中原王朝的历史上,并不少见。

  一些个权臣们,将皇帝架空,皇帝成为国朝的象征,统而不治,国朝的所有权力,完全归权臣所有,这类的皇帝从秦二世胡亥开始,有就从未断绝过,比如西汉末年汉平帝,东汉末年的汉献帝等等,比较有趣的是东西两晋。

  西晋除了开国皇帝晋武帝司马炎之外,第二任是晋惠帝,天生痴傻,就是那个说出何不食肉糜的人主,而第三任和第四任的晋怀帝和晋愍帝,都被匈奴人给俘虏了去。

  而东晋一共十一位皇帝,共计十个傀儡,一个被废,主打一个君主离线制。

  东西两晋实在是不配大一统王朝、也不配帝制这个概念,满打满算,一共十五个皇帝,只有司马炎还算是个皇帝以外,不是痴傻就是被抓,要不然就是被架空,连盖章都用不到他。

  而大明君主离线制和前代的君主离线制又有不同,道爷是克终极难,隆庆皇帝是主动放弃,而万历皇帝则是开摆。

  道爷和隆庆皇帝的君主离线制,不是已读不回那种,对国事毫不理会,他们将自己手中的决策权,让朝中的内阁首辅代持,行使权力。

  道爷和隆庆皇帝只行使人事权。

  君主,国朝象征,统而不治,但拥有任命首相的权力,严嵩、徐阶、李春芳、高拱都是被皇权所任命,也因为皇权而罢免。

  内阁,文渊阁,权力的中心,文武大事交汇之处,是权力本身的具现,谁是文渊阁的主人,谁就掌控了权力。

  元辅,行政中枢和大脑,拥有参政议政决策权,负责主持内阁会议,综合阁老、廷臣们的意见,达成意见的一致,行使决策权。

  言官,纠错力量的具体体现,负责纠正内阁、皇帝做出的错误决策,监督、限制内阁、元辅、君王正确行使权力,御史、六科给事中的封驳事权,可是朱元璋给的,而内阁阁老、廷臣又负责言官的任免。

  君王、内阁、元辅、言官这一套朝廷中枢的运作逻辑,何尝不是一种君主立宪制的实践呢?

  大明的宪纲,不正是朱元璋建立的法统,祖宗成法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套法统出现了漏洞,就要修修补补,在万历年间,终于成为了《大明会典》,这何尝不是大明的宪纲?

  所以,张居正毕生的遗憾,绝不是他被自己的弟子给清算了,张居正那么聪明的人,大抵是想到了自己的下场,他最大的遗憾,正是他活着的时候,未曾修完的《大明会典》,他的制度设计,大约是想建立一套,即便是皇帝昏聩,也能够顺利履行朝廷职能的制度。

  大明会典,是皇帝、朝廷、外官、天下万民,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大明修修补补的法统,是大明自上而下的权力。

  张居正丁忧这一年,朱翊钧依旧让修出来的每一卷大明会典,都送到宜城伯府,给张居正亲自订正。

  大明,一个拥有非常非常多君主离线制经验的国家,现在终于将这套经验,搬到了琉球的身上。

  朱翊钧在这个过程中,多少显得吃相极为难看,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丝毫不顾及脸面之事,尚久但凡是露出一点点不肯安心做个富家翁的想法,那朱翊钧就决计不会让他活着。

  “宣旨吧。”朱翊钧对着冯保平静的说道。

  冯保上前一步再甩拂尘,小黄门拉开了圣旨,吊着嗓子,振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恭承天命,诞受多方,爰暨海隅,罔不率俾,声教所讫,庆赉惟同,尔琉球国僻处东南,世修职贡。自我先祖称为礼义之邦,自洪武五年遣行人杨载封中山王至今二百零六载,非进士不去,非博学不差,非优赡不往,恩封十四次,尔历代恪守王章、小心祗畏,忠诚茂着,称我优嘉。”

  这是大明和琉球的历史,从洪武五年开始册封中山王开始,大明到万历六年,一共进行了十四次册封,每次都是挑选大明器识远大、学问该博、文章优赡者任使者,前去册封的是使臣都是进士,而大明派往琉球的规格极高,编修、给事中、行人回到大明,都会得到升迁和重用,出使琉球,大明极为重视。

  “今海波不宁,琉球不安,倭寇逞凶于藩篱之间,朕痛彻心腹,尔王所请,朕不忍好生,遣王师安定克平。”

  “昔东瀛之邦,弹丸之地,临海而居,附以中国而存,仰中国礼仪教化,中国以友善之爱传度,倭国报以禽兽之行。”

  “方圆之田,尤有十家之主,千里之地,岂为无属之姓?琉球虽孤岛悬于海外,本属中国,生息繁衍皆为汉民,然邻为盗寇,欲以近其土而并之,生境鄙之嫌,无事生非。”

  “倭人不思滴水涌泉相报,以作奸而窃我藩篱,屡屡犯乱,秽污东南,其罪刻于竹,伐南山未穷,其恶陈于水,没东海难尽,大明有幸,得君臣一心,万夫一力,上下同德稍有振奋之景,水师白帆动于云,则秋雁避,惊鼓击于锤,则春雷隐,既倭不惜片瓦之碎,吾岂可成其美玉之全?既贼欲以锋刃加之,吾岂可静坐以待毙?”

  这是个许诺,也是檄文。

  既然尚久决定不走了,那么尚久不走,到底换到了大明皇帝怎样的承诺?自然是平倭的承诺。

  是倭寇先惹大明的!

  自嘉靖二十年以来,东南倭患千里狼烟,妻离子散,百姓路死道旁!

  大明励精图治,水师浩荡,帆船在白云之间前行,连秋天的大雁也要避让,船上的战鼓敲响,连滚滚雷声都被遮蔽,大明收琉球的领土,不是白收,是给出了灭倭的承诺。

  “今中山王久逃亡,朕设馆阁以酬,惟愿永绥海国、共享升平,惟尔君臣亦世世永孚于休。”

  “特赐展角全纱帽一顶、金厢犀束带一条、常服罗一套、大红织金胸背麒麟圆领一件、青褡补一套,玉圭一枝、五章绢地纱皮弁服一套、麒麟纹大氅一件,纹银五万两,为常例。”

  “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钦此。”

  冯保将拂尘拿在了手里,小黄门将圣旨卷好,交给了琉球国王尚久,算是完成了尚久内附的典礼。

  “臣叩谢皇恩。”尚久端着圣旨,再拜谢恩,他跪在地上,挺直了身子,低声问道:“陛下,臣有一惑,这一年五万两银子,是每年都有吗?”

  朱翊钧闻言,眉头稍皱,他本来是有些歉意的,毕竟是强行挽留尚久在大明,但是尚久不关心他的灭倭许诺,直接问待遇,让朱翊钧心中那一丝丝的愧疚烟消云散了。

  正如圣旨里说的那样,琉球的子民,都是大明迁徙过去的繁衍生息,而琉球地面倭寇横行,尚久这个模样,指望他励精图治,抗倭拒敌?琉球马上就不属于他了,他还在那关心一年五万两的白银花销。

  我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朱翊钧说城门楼子,尚久说胯胯轴子。

  “朕不给你,你这琉球王府,吃什么喝什么?”朱翊钧看着尚久,越发亲切的说道。

  琉球的海税,抽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够琉球王府的生计了,一年五万两白银,大明还是付得起的,这是个血赚的买卖。

  大明在琉球能收到税,可不代表琉球国王尚久能收到税,他若是真的有办法,还能只养一百二十人的卫队?

  “臣叩谢隆恩!”尚久面色大喜,果然那个常例是他理解的常例,每年五万两银的花销,供他花天酒地,绰绰有余了!

  尚久欢天喜地的走了,朱翊钧看着尚久的背影就是直摇头,这个尚久,真的枉为人君。

  他其实准备一整套的流程,他让尚久回去,尚久哭诉说倭寇逞凶,朱翊钧在痛心疾首的历数倭寇的罪行,尚久同仇敌忾,满是悲愤的请大明皇帝遣王师安定,朱翊钧以祖宗成法为例,琉球是不征之国,大明无法前往云云,尚久哭诉琉球百姓苦楚,倭寇凶逆,朱翊钧勉为其难。

  这一套流程,朱翊钧跟礼部对过戏,礼部也告诉了尚久,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但是尚久一入殿,就只关心自己内附后的待遇问题,该配合演出的时候,视而不见,朱翊钧也懒得跟尚久继续对戏,直接宣旨,少走了不少弯路。

  “先生,此为治人者呼?”朱翊钧看着尚久,询问张居正。

  五星帝师张居正,摇头说道:“德不配位,窃居高位而已。”

  也就是陛下英明,张居正才敢这么说,按照皇帝还是太子时候的表现,这句话,张居正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他这么说,群臣还以为他张居正要造反呢,现在陛下英明如此,张居正自然有话可以说。

  张居正现在的烦恼,都是幸福的烦恼,而不是殚精竭虑,国朝仍无法振奋的烦恼。

  “两位倭国的使者,还有话要说吗?”朱翊钧让两个倭国上殿,自然是吓唬尚久,让他好生思考怎么说话,另一方面,则是对两个倭国的使者表态,无论倭使来的目的是什么,大明的手伸向倭国,是势在必行。

  大明需要银子,而倭国有银子。

  “臣为大明贺!”毛利元清根本没有任何负担,先是一句道贺,直接把皇帝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翊钧疑惑的看着毛利元清,大明图谋琉球的目的,是为了平倭,而倭人毛利元清,不仅不惶恐,甚至还道贺,这是胆子大,还是听不懂人话?

  还是在挑衅?!

  毛利元清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臣为大明贺,是因为倭寇之乱,琉球之疾,也是我倭国之疾,自从室町幕府衰弱,不能安土牧民,倭国兵荒马乱,四处都是妖孽作祟,倭人颠沛而惶惶不可终日,故此流匪四处为祸,惊扰上国。”

  “陛下圣恩德泽庇佑海外,臣为大明贺,也为倭国贺!”

  朱翊钧愣愣的看着毛利元清,看了他片刻,才明白了他这么说的原因,织田信长给毛利家的威胁太大了,织田信长在天下布武,在南下东进,和毛利家形成了直接的冲突,毛利元清来到大明,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来的,毛利家需要大明的支持。

  毛利元清是不介意说这种有道理的废话。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说道:“朕听闻,毛利家在六月的时候,刚刚攻灭了上月城,尼子氏彻底被打败,毛利家现在节节胜利,为何要如此惶恐?”

  毛利家在嘉靖四十五年,攻破了月山富田城,尼子义久投降,尼子氏四散而逃,山阴山阳十一国尽国毛利家所有。

  隆庆四年,山中鹿之介拥戴尼子胜久为主君,尼子氏旧部纷纷响应,再加上织田信长的支持,尼子氏再兴军势如破竹,攻城略地。

  万历六年,毛利家再次击破了上月城,出云之鹿:山中鹿之介被俘后自杀,宣告着尼子氏复国失败。

  上月城之战,织田信长不只是扶持尼子氏的再兴军,是直接出兵一万帮助尼子氏再兴,率领这一万人的正是羽柴秀吉,也就是织田信长死后的天下人,进攻朝鲜,被大明册封为倭国国王的丰臣秀吉。

  毛利家此时打的真的挺好的,这节节胜利,毛利元清跑来当舔狗,是说不过去的。

  “那织田信长着实是太歹毒了!”毛利元清满脸悲痛的说道。

  经过当事人的讲解,朱翊钧才明白了织田信长打的什么算盘,扶持出云之鹿,尼子再兴军的目的,就是为了空耗毛利家的战争潜力,这种手段极为眼熟,里挑外撅,挑拨离间。

  在上月城之战中,羽柴秀吉直接抛下了盟友,山中鹿之介和尼子胜久,带着一万人,脚底抹油,直接开溜,站在毛利家的立场上,上月城之战,的确是成功的阻碍了织田信长的南下,可织田信长力量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反而是毛利家元气大伤。

  这一仗,等于毛利家左手打右手,织田信长,若是再次进攻,毛利家拿什么来守备?

  毛利家督毛利辉元,决定派遣毛利元清到大明当舔狗,把大明舔好了,能换点东西出来也是极好的,现在毛利家是生死存亡之际。

  “石见银山怎么样?”朱翊钧想了想问道,他对倭国这个银山,早已经垂涎欲滴,心心念念了很久,一开口就是要毛利家的命。

  毛利元清咬牙切齿的说道:“可以!”

  “嗯?哦。”朱翊钧立刻就明白了毛利辉元的算盘。

  这算盘打的很响亮,大明要石见银山,就是和毛利家完全绑在了一辆战车上,就要帮助毛利家守住织田信长的进攻,否则大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毛利家才如此爽快的答应,其实不难理解。

  大明真的能够完全拥有石见银山的一切权力吗?显然不是,石见银山在人家地头上,即便是大明拥有所有权,治权在毛利家手里,那天高皇帝远,一切都还是毛利家说了算。

  这就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朕也想要,可是朕的臣子,尤其是那些个言官,私下议论总是以饕餮貔貅代称朕,指责朕聚敛兴利,指责朕贪婪成性,这个从长计议吧。”朱翊钧一摆手,主打一个不要脸,翻脸比翻书还快。

  石见银山是大明要求的,一转眼,大明皇帝直接翻脸,说不要了。

  毛利元清直接呆滞了,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可是碰到了这个不讲规矩的大明皇帝,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滑稽,堂堂大明皇帝,居然直接翻脸,这比活见鬼还要离谱。

  大明朝臣们早就习惯了,陛下就是个政治人物,翻脸这种事,再平常不过,一切以圣旨为准,有圣旨,代表陛下是完全想好了。

  “至于给织田信长册封之事,等织田信长打完了再说就是。”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倭国使者可以滚蛋了,不是为了个尚久压力,朱翊钧是决计不会见他们的。

  嘉靖年间,倭使争供,进而引发了大明全面禁海,也是东南倭患的诱因之一,朱翊钧才不会给倭使任何承诺,这些家伙,只会顺杆爬。

  大司马谭纶看倭使被架了出去,出班俯首说道:“陛下,徐文长徐渭,发来了捷报,大友宗麟在耳川击败了岛津义久和龙造寺隆信的联军。”

  倭国九州岛,大友宗麟、岛津义久、龙造寺隆信是三大霸主,谁也不服谁,其中以大友宗麟最为强横,而且称霸时间极长,可是大友宗麟和自己的心腹家臣不和。

  不和的原因是因为宗教。

  大友宗麟信仰泰西景教,而大友宗麟的心腹家臣们都不喜欢景教,徐渭的介入,为了长崎那个港口,跟景教直接刀刀见血,导致景教在九州岛萎靡不振,而大友宗麟和心腹家臣们也借着这个契机和解了。

  这次齐心协力,大友宗麟,毫不意外的战胜了岛津义久的挑战,继续维持自己霸主的地位。

  徐渭介入长崎之事,就是将这个矛盾彻底激化挑破,而徐渭对教区的清洗,不仅仅是他带去的大明水师,还有这些个家臣们的紧密配合,一起血洗了教区。

  大友宗麟和心腹大臣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大友宗麟不肯服软,家臣们不肯低头,这就缺少一个契机去解决,而那次血洗教区之后,大友宗麟立刻清醒了过来,绝口不提那景教之事了。

  倭国层层架空是一种文化,天皇被幕府架空,幕府被管领架空,管领被家督架空,家督被令制国守护大名架空,这种层层架空,诞生了倭国十分独特的下克上文化,大友宗麟在经历了教区的事之后,也意识到了如果继续强行推行景教传播,怕是要触发下克上了。

  而这次大胜,自然是家督和家臣精诚合作的典范。

  徐渭的奏疏很明确的说,大友宗麟的家臣田原亲贤因为不满景教的传播,和岛津义久走的很近,甚至有投靠的嫌疑,如果耳川之战,田原亲贤不出兵,甚至是背刺一刀,大友宗麟九州岛霸主地位不保,大友氏很有可能和尼子氏一样,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颗流沙。

  徐渭的眼光十分精准,在原来的历史线里的确是这样的,大友宗麟因为痴迷于景教,和家臣们越走越远,最终在耳川战败,岛津义久成为九州岛霸主,大友氏逐渐衰亡。

  “倭国之事,臣以为借长崎总督之手比较妥当,倭国孤悬海外,来往不便,臣等在京堂,不闻其详,随意决策,恐给长崎总督府带来麻烦。”谭纶上谏,既然大明在倭国有直属的长崎总督府,那么倭国的事儿,长崎总督府的意见就很重要。

  朱翊钧十分赞同的说道:“大司马所言有理。”

  朝鲜的使臣是最后觐见的,就是来问好的,朱翊钧恩赏了一番朝鲜使者,结束了今年的外使集中觐见,朱翊钧再一次践行了自己的许诺,见阁臣、宣廷臣、见外官、县丞、耆老、百姓、番使,这是洪武、永乐年间的祖宗成法,一直执行到了宣宗朝,正统年间因为明英宗幼小,废置。

  朱翊钧专门留下了张居正到文华殿偏殿,主要是讨论了一下莫卧儿帝国的翻译问题,朱翊钧以为直接写作蒙兀帝国比较好,现在的蒙兀帝国的皇帝阿克巴的人生,十分的传奇。

  阿克巴是个瘸子,而且还有点斜视,他的父亲胡马雍死后,蒙兀帝国的首都德里,被大食人喜穆给夺去了。

  阿克巴的登基,是在一个花园里进行的,他继承的皇位可谓是除了一个皇帝的名头,一无所有,他的皇位是自己一点点打出来的,击败了大食人喜穆之后,阿克巴又斗败了权臣,开始自己屡战屡胜的一生。

  蒙兀帝国的版图,在阿克巴手中达到了建立以来的顶峰,因此被称之为阿克巴大帝。

  号称和平守护者的阿克巴,用自己的剑,带来和平。

  一个跛行、斜视、矮小被人看不起的人,通过战争获得了皇位,扩张了版图,却在苏拉特败给了葡萄牙第乌总督巴雷托,而阿克巴只能忍气吞声的认了这个结果。

  朱翊钧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个大客户!

  “其实礼部不必纠结,没必要逃避问题,翻译成莫卧儿,就没人知道是蒙兀儿了吗?”朱翊钧还是敲定了这个蒙兀儿帝国的翻译名称,胡元余孽而已,今非昔比了,胡元都亡了多少年了,连北虏的孛儿只斤·俺答,都是大明的顺义王了。

  没有利益冲突就没必要翻脸,有利益冲突,再把胡元余孽这个旗号打出来就是。

  “陛下圣明。”张居正赞同了陛下的决定,这话只能陛下来说,臣子们不能说。

  老朱家的天下,是从胡元手里拿到的,不是从小明王手里拿到的,把胡虏赶出中原的也是朱明,所以这件事,得陛下定调。

  “两艘船卖了五十万,一个帝陵了。”朱翊钧感慨万千的说道。

  张居正试探性的说道:“陛下,地下的不好动了,地面建筑要不要修缮一番,毕竟当初修好第一年就出了问题,修一修也是有必要的。”

  朱翊钧想了想摇头说道:“算了。”

  “臣遵旨。”张居正略显无奈,陛下已经成丁了,性格已经完全形成了,再想劝,为时已晚。

  “先生,朕这里有一本奏疏,南衙缇帅、稽税院院正骆秉良送来的,先生看看。”朱翊钧将手中的奏疏直接递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一句话没说。

  “先生知道吗?这种现象普遍吗?”朱翊钧询问道。

  张居正点头,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些乡贤缙绅为了兼并,什么做不出来?一旦背弃,就会被打到另侧,群起而攻之,直到没人敢宽待小民为止。”

  “很常见,很普遍。”

  奏疏里是南衙龙潭杨氏家破人亡的故事。

  杨氏家主杨恪礼,是个大善人,是那种真正的大善人,他看高资镇附近五千亩田无人耕种,就从高资陈氏手中将这五千亩田买下,而后带着当地的失地佃户,把这些田垦了出来,杨恪礼善就善在了这里,他答应了佃户们,只收三年的谷租,之后这些田就归佃户所有。

  这是写了字据,签字画押的文书,三年后,杨恪礼果然把这五千亩田的田契,过给了失地佃户们。

  朱翊钧看到这里都啧啧称奇,这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都有,还真有这种大善人!

  本来朱翊钧以为骆秉良上这本奏疏是收了杨恪礼的贿赂,为杨恪礼说两句好话。

  全然不是。

  杨恪礼之所以要收三年谷租,完全是因为头三年垦出来的田亩,产量并不高,但是需要水、需要肥,而且还容易田亩归属不清,产生扯皮,因为田都有田垄,头几年田垄并不确切,杨恪礼收这三年谷租,保证了垦田的灌溉,组织了修建沟渠,甚至还负责调节矛盾。

  三年后,杨恪礼遵守了自己的许诺。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杨氏很快就变的岌岌可危了起来,因为高资陈氏,一纸诉状把杨恪礼给告到了应天府衙门,说杨氏是阴取田产,希望应天府衙门的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本来陈氏无论如何都打不赢这个关系,当初买卖的合同手续都在,怎么是阴取呢?

  但陈氏输贿南京礼部右侍郎董传策,赢了官司,而杨恪礼到死都不明白,这官司他是怎么输掉的。

  杨恪礼死了。

  死在了南京刑部大牢里,瘐死,死的不明不白,说是绝食而亡。

  而那五千亩田归了高资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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