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四百一十章光明,非常昂贵朱翊钧发现自己严重高估了贱儒们的抵抗意志,严重高估了礼教对皇权的束缚,他有些料敌从宽了。
他以为这些贱儒会不惜一切代价,例如煽动民乱、裹挟流民、挟持民意、刺王杀驾、倍之加倍执行等等,甚至是不惜造反,无所不用其极的来反对大明皇帝的政令。
清丈还田、开海开辟等等新政,切实破坏了名门望族、势要豪右的利益。
因为嘉靖皇帝在前二十一年的时间里,革故鼎新的时候,就一直在面对这些。
可是贱儒的抵抗意志,在越来越强悍的京营面前,如同阳春三月的白雪一般消融。
现在,廷臣们在商议着大兴土木,最后也只不过把三条路,变成了两条半,到大宁卫的那条驰道,也在筹建的名单之上,而且因为白土的缘故,大多数人没有意见,只不过是觉得财政压力过大。
而朝臣们,遮奢户的喉舌们,也就喊了两嗓子,就立刻消停了下来,甚至还‘认捐’拿出了银子一起帮忙修路。
认捐,这是弘治以来,大明国朝财政收入大幅下降之后,不得不采用的一种方式方法,大明的巡抚们,如殷正茂、凌云翼、潘季驯都在不同程度上,采用了这种办法。
廷议还在继续,几个市舶司的远洋商行,筹建已经完成,商总已经开始任命,所有远洋商行都在等着汪道昆离任,松江远洋商行出现重大人事变动的情况下,狠狠地在松江远洋商行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包括不仅限于:三桅五桅船配给、舶来粮份额、瓷器、铁锅、丝绸、布料出口市场、出海船只的堪合、市舶司监当官吏的占比等等。
这些都是利益所在,磨刀霍霍。
而新一任的松江巡抚在经过了激烈的讨论后,最终得到了一个结果,张居正门下、张党嫡系的申时行。
汪道昆是浙党,风水轮流转,为了保证松江府属于朝廷而不是某党的私产,这种轮换是极为常见的事儿,例如一直在张党手中的两广,在凌云翼之后,到了晋党王家屏手中。
这种轮换,是为了保证朝廷的向心力,保证大明政治格局的基本稳定,天子管京堂,京堂辖外官。
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
判断一地是郡县和分封制,也可以从这个标准去勘定,如果地方官司始终属于某一派系之人,那是分封,不是郡县,比如吕宋总督府总督,殷正茂就会一直把这个总督当到撒手人寰的最后一刻。
在需要送到文华殿上进行廷议的内容结束之后,工部尚书郭朝宾简单的汇报了下,大明皇帝开海投资的诸多成果。
郭朝宾不是三党中的人物,是個干活的老实人,他拿着手中的奏疏开口说道:“龙江、清江、卫河、松江、金山、宁波造船厂团造,现有四十七厂,有大木匠、细木匠、锯匠、皮匠、艌匠、铁匠、脚夫、纤夫等196048丁,去岁造浅船两千一百三十只,平底漕船一千三百只,四百料钻风船三千两百艘、四百料战座船四千三百艘,千料三桅夹板舰一百四十五艘、三千料五桅夹板舰七十二艘,另有水翼帆船、画舫、观星舰等若干,共计12746艘,太…漕粮箱七十五万只。”
“营造学舍一千四百三十二所,其中一百二十四所女校织院,供匠人子弟就学,总计有学生十二万三千余。”
“三代而上,漕法未备,建置无所于考,今陛下开辟,设漕船以治船以转粟,国计允赖,实我国家根基之壮举,万世之长计也。”
去年按照大明各方需求,各种大小船只共营造一万两千余,安置了十九万丁,丁是成年的壮劳力,在统计口,一家一户顶多一个到两个壮劳力罢了,毫不客气的说,现在造船业是,大明百万船匠衣食所系。
匠人学堂之中,还有女校织院,读书之外,还要学习纺织,除此之外,也是要读算学,主要是为了日后持家守业算账。
而造船厂的规章制度、组织架构,甚至包括女校织院,这一切统称为团造法,是学习了大明永定河畔毛呢厂经验。
民间把漕粮箱叫做太岳箱,而且形成了一种习惯,散装颗粒货物,都用漕粮箱运输,郭朝宾叫习惯了,差点在文华殿上说错。
就像朱翊钧的脚踏板车,都叫旱鸭子,但它的正式名叫踆乌。
“王次辅功高,经邦济国之肱骨。”郭朝宾由衷的说道,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王崇古入阁的那本《安置流氓疏》说起,王崇古是次辅,虽然他从来不在文渊阁坐班,但他入阁的承诺就是安置流氓疏。
“我?经邦济国?”王崇古本来乐呵呵的听着郭朝宾如数家珍一样的说着工部团造,结果突然被提到,有些懵。
他,王崇古,僭越佞臣,谄媚投献,读书人嘴里为了求活的在世严嵩,突然之间,就成了经邦济国,还是从当朝明公,工部尚书的嘴里说出来的,这让王崇古一时间很难接受这种身份的转变。
王崇古可是除了万士和外,朝臣们集火的对象,被骂久了,王崇古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奸臣了。
“那不然呢?”朱翊钧笑了笑,肯定了郭朝宾的夸赞,贱儒那些嘴,喷的再多,实打实的功绩就在眼前,说一万次,也动摇不了王崇古的圣眷。
“谢陛下隆恩圣赞。”王崇古赶忙俯首谢恩,早已经不喜形于色的他,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决定给王谦涨点例钱。
“这里有一本内帑出的会计财报,三位党魁走的时候,交给投钱的遮奢户们,钱花在了哪里,又从哪里赚到了钱,为什么给他们那么些分红,都写的明明白白。”朱翊钧让冯保拿来了四份厚厚的书,这是自万历三年起,累计3712万银的投资盈利明细。
张、晋、浙三党党魁拿一份回去,户部也要拿走一份。
“此后每年一期,各馆抄录下发。”朱翊钧说明白了这份财报,是每年一次,不是仅此一次。
以皇叔朱载堉为首的大明皇家格物院,算力是十分惊人的,除了计算三角绘测法绘测的堪舆图之外,还有余力参加到户部年终审计和投资审计之中。
这3712万两银子的投资收益明细,其实朱翊钧可以不给朝臣们看,做好之后,朱翊钧自己看看就行了,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公布财报,这一大笔银子,朱翊钧又不是用到了自己奢靡之上,没什么不能给大臣们看的。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陛下圣明!”张居正、王崇古、谭纶站了起来,俯首谢恩。
被折腾的遮奢户都支持陛下,实在是陛下大道之行,做事正大光明。
“待会儿结束之后,将申学士叫来,前往松江履任,不是小事。”朱翊钧挥了挥手,宣布此次廷议结束,而后宣见去地方巡抚的外官。
申时行,嘉靖四十一年状元,一个当了十五年辅臣的老好人,和稀泥和的一塌糊涂,申时行看起来是一个‘首鼠两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既无主见,也无能力,更无作为的首辅。
作为张居正的门下,在张居正被清算时,毫无作为,在继任首辅之后,也什么都没干,更没有继续推行新政,最终也是在国本案里,因为怕事,干脆致仕回乡了。
但在朱翊钧的眼中,现在才四十五岁的申时行,做事慷慨激昂,是变法革新派里的激进派,申时行在万历六年,甚至批评过老师座主张居正,批评的理由非常简单,万历六年张居正归朝之后,关于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全部推行清丈和一条鞭法中,张居正反对了激进的全国推广,而是选择徐徐图之,一地一政的办法。
四十五岁的申时行是激进派,五十岁的申时行开始和稀泥,大抵,他在滚滚大势之下,选择了明哲保身。
对张居正的清算,明面上是张四维作为首辅做的,但其实,申时行作为阁臣,非常清楚,是万历皇帝发动的。
一个无能的人,是爬不到首辅的位置上的。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吏部右侍郎申时行走进了偏殿,除了吏部事,他还是《大明会典》的副总裁。
“免礼,坐。”朱翊钧示意申时行就坐。
偏殿摆满了朱翊钧的奇思妙想,一进门的左手边,是一堆造船厂送来的各种船只模型,还有一个水池,来验证一些船只模型的受力,而右手边北侧是七个橱窗,里面摆满了各种典籍,是大明新政的总结,在窗台前,还有一架琴,朱翊钧不喜乐理,那是王夭灼的乐器。
申时行是第一次来偏殿,这是委以重任、也是平步青云。
“申侍郎,此去松江府,朕希望你能不负先生期许,把松江府经营妥当,松江府乃是大明开海的桥头堡,兹事体大。”朱翊钧详细没有寒暄,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期许。
按照大明的官员任免机制,此番调任,申时行一到,汪道昆就该离任交接,但并非如此,汪道昆会带申时行近一年的时间,等到明年期满再离任,申时行到地方,要先当一年的佐贰官,如果做不好,朝廷会选择让汪道昆继续留任,而申时行狼狈回京的结果,就是泯然众人矣。
朱翊钧把这里面的门道说的很清楚,松江府不能在申时行的手里,变成尾大不掉,如同万历初年宣府大同的晋党,辽东的李成梁那般的存在。
如果申时行做好,再回朝的时候,他就是大明首辅。
“官厂团造之事,定要小心,莫要被遮奢户裹挟,正统八年,英宗皇帝敕谕造船下西洋,次年船只督造完成,一场民乱,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你在吏部做事多年,向来也很清楚,这不是简单的民乱。”朱翊钧说话一直都很直接,正统九年的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福建造船厂南下西洋的船队,还有数个桐园,包括了紫金山的桐园。
南衙紫金山,朱元璋的陵寝所在之地。
“臣遵旨!”申时行深吸一口气,颇为郑重的说道:“臣此番前往松江镇守巡视,定不辱君命。”
“若力有未逮时,传书京师,朕为爱卿做主。”朱翊钧十分明确的表示了对申时行的支持力度,打不过不丢人,回老家叫人不丢人,把事儿办砸了才丢人,不必过于担忧,搬救兵不会导致评价下降。
“臣谢陛下隆恩。”申时行再次俯首,这是无保留的支持,玩不过就掀桌子,三万水师在侧,还能让遮奢户翻了天不成?
申时行离开之后,朱翊钧前往了兵仗局,主要去巡视火器制造,大明边军换火器已经迫在眉睫,陕西行都司甘肃镇有一名老兵,得到了永乐七年造的火铳,喜不自禁,成为了他唯一一把火器。
不是永乐之后没造过火器,是永乐造的火器,质量极好,一直到明末松锦之战,这些古董火器依旧活跃在战场,最后被黄台吉缴获,成为了鞑清皇宫的收藏品之一。
大规模列装的火铳,自然不能像骑营那般奢侈,用花梨木做枪托,那只是矫枉过正的一种态度表示,大明没那么多的花梨木,成本过于高昂。
兵仗局一年能造鸟铳三万五千支,而兵部军器监一年能造鸟铳六万支,大明边方火器,需要三十万支左右,为了备战,还需额外造鸟铳三万支,各种火炮三百余门,主要是为了应对莽应龙死后的西南之变。
兵仗局、军器监的生产压力极大。
朱翊钧其实一直想去王恭厂看看,王恭厂就是大明的火药库,奈何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朱翊钧作为皇帝,自然不能亲自去,钓鱼归钓鱼,把自己给赔进去,会被人笑话。
朱翊钧在兵仗局逗留了半个时辰,整个兵仗局内,一尘不染,连树叶都干干净净,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扫。
“陛下,内阁回了消息,说水师扩军的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主要是从松江府抽调一万两千军,前往几个市舶司组建,今年内便能见到成效。”冯保回禀了陛下的询问,文渊阁已经在全力推进了。
“大司马和大将军说,扩军最难的就是募兵,若是拉壮丁,那就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募兵最大的难处,便是兵源,现在比以前好解决,船厂团造,壮丁很多。”冯保又禀报了兵部尚书和京营总兵的判断。
匠人,非常守规矩,因为生产中,不守规矩要付出血的代价,很多奇葩的规矩,都是用人命总结出来的,匠人是天生的兵源,因为他们守规矩,还有力气,和秦汉唐时的良家子一样,是中人之家。
“皇叔那个蒸汽轮机,弄的怎么样了?”朱翊钧坐着大驾玉辂回离宫的路上,询问着皇叔朱载堉的研发进度。
冯保低声说道:“没个消息,德王殿下这几年,醉心于蒸汽轮机,但一直没什么结果,有些格物博士对此颇有微词,那东西一年就要几万两银子投入。”
“再给皇叔批三万银,告诉皇叔,此事不急。”朱翊钧选择了真金白银的支持。
冯保笑着说道:“蒸汽轮机虽然仍然不堪重用,但往复式蒸汽机,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果,去年秋天,已经有一马之力了。”
大明的蒸汽机,一共有两条路线,蒸汽轮机和往复式蒸汽机。
蒸汽轮机这种远超时代的怪物,能转起来,都是大明工匠心灵手巧,这是梦想,是追求,是诗和远方,而往复式蒸汽机则是现实。
蒸汽轮机的难点在哪?对于现在的大明而言,全是难点,即便是做出来,也只是一个奇物,不能大规模量产。
往复式蒸汽机的原理,对于大明而言,不是很难,那就是个风箱,但是从原理到实现,需要漫长的道路要走,比如气缸的密闭性,蒸汽压力的控制、蒸汽输入控制等等。
大明的燃料还是太贵了,试错成本高昂,煤炭埋藏又太深了些。
三娘子送往了羊毛,面圣之后,再次甩着马鞭离开了京师回到了草原,岁月开始在三娘子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这不影响三娘子的美貌,是时光沉淀的成熟。
黎牙实又纳了两个妾室,一个红毛番一个金毛番,乐不思泰西,只不过他的游记里,再无爱情二字。
琉球国王尚久和倭国国王足利义昭王府紧邻,彼此斗的很凶,尚久在琉球时候怕倭寇,到了大明亲爹的怀抱里,就不怕倭人了。
琉球王府最近技高一筹,把搜集好的粪罐,扔进了倭国王府内,导致倭国王府臭气熏天。倭国王府对等反击,最终引得礼部鸿胪寺的注意,皇帝一道旨意,训斥了两个番王浪费,不得再扔粪罐,那都是肥料。
这也成为了京堂笑话之一。
沙阿买买提除了喜欢到前门楼子听评书,忽然喜欢上了逛书院,朗朗的读书声,让沙阿买买提流连忘返。
在数日之后,沙阿特使找到了鸿胪寺卿陈学会,神秘兮兮的献上了一份宝物,来自波斯湾忽鲁谟斯的黑油,这种油可以燃烧,但是味道很不好闻。
光明,非常昂贵。
尤其是在夜里,大明的灯油,主要是动物和植物的油脂,比如琉球来的鱼油,晚上点的起灯,至少也是中人之家,凿壁借光,是一种向学的赞誉,更是物资匮乏的体现。
朱翊钧见到了一桶石油,他很确定这就是石油,石油提炼之后,可以得到汽油、煤油、柴油、溶剂油、润滑油、齿轮油、石蜡等等,而这一桶石油是沙阿买买提随身携带照明的灯油,因为味道太难闻了,沙阿特使非常不喜欢,到了大明就换成了鱼油掌灯。
“大明真的是物华天宝,无所不有吗?”朱翊钧看着石油,叹了口气问道。
“应该是吧。”冯保有些不确信,大明缺金少银没有铜,煤炭埋得深,优质铁矿极少,现在冯保发现,又多了一件,石油。
按照沙阿买买提的说法,这种油,在忽鲁谟斯只要跺一脚,就往外喷,当地人都把这些黑油点着了,防止火灾。
大明的贡品里有石油,陕西延长县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拾斤,其油可燃,兼治六畜疥癣,岁纳110斤,而延川县永平村有一井,岁纳400斤,入延丰库,作为贡品进入皇宫。
大明不缺蒸馏冷凝技术,朱翊钧的国窖,就是用番薯等物酿造,又叫地瓜烧,就是烈酒,蒸馏酒技术在大明不是什么稀罕的技术。
皇宫一年可得510斤石油,而后提炼为灯油,轻油引火点灯,重油燃做墨,黑光如漆,松墨远不能及。
大明眼下不缺少运油的技术,漕粮箱的制造数量,甚至会出现在文华殿上。
“大明灯油极贵,谁阻拦大明攻占马六甲海峡,谁就是名教罪人!”朱翊钧看着那一桶油,一拍桌子。
打通航线,获得石油,在旧港、爪哇等地提炼,而后将提炼物运回大明,照亮人间。
或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但照亮大明的夜晚,是一个让人心动不已的愿景。
沙阿买买提,在表现价值,他在大明四处溜达,就是看看大明缺什么,补充一下货物清单,加强大明和蒙兀儿国的羁绊。
大明并不是一个好战的国朝,甚至厌战,对于战马的需求是短期需求,一旦解决了北虏问题,前往蒙兀儿国商贸的动力立刻锐减。
沙阿买买提不太看好这帮祖地的老乡,他们已经和大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作为突厥化的蒙兀儿人,沙阿买买提要为大明前往西洋商贸提供一个动力,石油,就是沙阿买买提的补充。
在万历八年六月二十三日,朱翊钧一如既往的来到了全楚会馆蹭饭。
“熊大,朕给你带来一个礼物哦。”朱翊钧让冯保拿来了一盏灯,这盏灯高一尺有余,底部是铜刻的鱼,而顶部是一个曲盖,曲盖是铜制,里侧镀了一层锡。
冯保拉起了尺长的加压杆开始加压,在加压了十数次后,冯保轻微拧开了开关,而后拉动了一下麻绳,麻绳牵引着燧石,燧石在火镰上摩擦出了火花,火花点亮了喷出的轻油,轻油的火焰极小,火舌吐在了石灰棒之上。
冯保继续拧动轻油开关,火焰逐渐加大,打在石灰上,石灰棒从通红变成了白炽,明亮的光线,充斥了整个全楚会馆的书房文昌阁。
“油灯伤眼,以后用这个,这个亮。”朱翊钧笑容满面的说道:“以后夜里读书,就一定能看得清楚了。”
“谢陛下隆恩。”熊廷弼赶忙谢恩,他非常刻苦,因为读书读的比较多,所以晚上看书是经常的事儿,这盏灯正是他急需之物。
其实熊廷弼自己清楚,陛下就是找个理由往全楚会馆送东西,当年造出铅笔之后,陛下就立刻说此物甚好,送于先生使用。
八年了,宫里有什么新奇之物,全楚会馆一定有。
油是石头提炼的轻油,加压的塞子是为了让轻油喷出来,轻油的火舌打在石灰棒上,会发出白色的辉光,而且温度越高,就越亮。
为了让轻油充分燃烧不产生积碳问题,整个灯的灯罩运用了烟囱原理,让空气更加便捷的流通,充分燃烧。
这东西,名字叫石灰喷灯,大明工匠们设计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而后调试了半个月,正式开始了量产。
“此物,大明廷臣们人手一件,若是其他人想用,可到皇庄购买。”朱翊钧没有多打扰熊廷弼学习,而是和张居正说起赏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朱翊钧也会把好东西赏赐给廷臣。
“此物作价几何?”张居正试探性的问道。
“二十银一盏,灯油五钱银子一斤。”朱翊钧笑着说道。
“多少?!”张居正嘴角抽动了下,皇庄的东西好归好,贵是真的贵,二十两,一个中人之家一年能赚十两银子就不少了,京营锐卒一年也就十八银!
一盏灯,二十银,怎么不去抢!
“限量。”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灯油朕也没多少,物以稀为贵嘛,内署出品必属精品,先生用过都说好。”
张居正,大明的带货大师,朱翊钧把他捣鼓出来的奇怪玩意儿都塞进全楚会馆,卖的时候,统统是元辅同款,卖的极好。
张居正欲言又止,最终是没说什么,陛下这要是不限量还好,一限量,这玩意儿民间转手,指定加价。
皇庄的东西,全都是奢侈品,一本书朱翊钧都敢要价十两银子,你可以选择仿制品,但会被人笑话。
皇庄生意,从不坑穷人。
“灯油的话,得去波斯湾忽鲁谟斯,那边跺一脚就冒油,那是油吗?那是黑金!”朱翊钧示意冯保拿来了一盏新的灯,这盏灯上纹理是蟒纹,四爪金龙。
整个大明只有张居正和戚继光用蟒纹,王崇古、王国光等臣子,都是用的飞鱼纹。
“使不得,陛下,书房有一盏就是了,此物极为贵重,方灯就不必了。”张居正准备谢恩,就看到外面的忙碌,宫婢和宦官们在换屋檐下照明用的方灯!
这要是全换了,得两百多盏,光是灯油一年就要用几千斤。
“先生,还是太节俭了。”朱翊钧看张居正如此认真的拒绝,也是无奈,让宫婢停手,把石灰辉灯送入库房保存,既然拿来赏赐,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朱翊钧去看过,他赏赐的东西,张居正大部分都没用到,就库房那些东西,捯饬捯饬,至少能卖七八万两银子。
张居正一品干了十一年,家产不过十万银,朝阳门外快活碑林里,大大小小的碑石,那当个知县,三年贪十万,就有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