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八章三马之力的蒸汽机朱翊钧和徐渭聊了很久,一直到日暮时分,徐渭才离去,徐渭把握住了方向。
张居正久掌大权,皇帝和先生之间究竟是不是传闻之中那般面和心不和?大明国势昂扬之上,陛下是否已经居功自满,认为大明已然天下无敌,弊病尽除?开海之风吹遍了大明漫长的海岸线,白银大量流入、人口开始外流,陛下是否会觉得开海影响到了皇权的稳固?清丈还田,如火如荼,刀刃向内,陛下是否会觉得为难,而做出一些取舍?晋党和张党之间的争斗,会不会有进一步失控的可能?
诸如此类的许多问题,徐渭都得到了答案,徐渭需要得到答案,进而判断长崎总督府可能存续的时间。
徐渭要杀在京的倭国国王足利义昭的原因,是害怕迟则生变,是害怕朝中的风向转变,导致长崎总督府失去大明助力,到那时,长崎总督府必然如同海盗汪直那般,成为大明海权、海外殖民的一抹流星。
幸好,这次进京,徐渭得到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陛下是弘毅士人。
当然徐渭也知道了陛下对立花訚千代的处置,现在的筑前白梅,正在浣洗局用大棒子洗衣服,这个前立花家督,现在只能做这种事儿,让徐渭有些意外,但也就只是些意外罢了。
他送礼,陛下收了,陛下把礼物放到哪儿,他才不管。
徐渭要在京师逗留半个月的时间,他先去拜访了张居正,感谢了张居正为胡宗宪平反,杀徐阶、以及对长崎总督府的支持,张居正留宴徐渭、孙克毅,徐渭再拜访了谭纶,这是过去的战友,而后去了全晋会馆,和王崇古谈了许久,主要是一些官厂团造的经验问题,王崇古没有藏私,对徐渭的疑惑,进行了一一解答。
而后徐渭前往了西山陵园,拜祭了大明漳平侯俞大猷,俞大猷在大明万历开海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松江市舶司、松江镇水师,俞大猷都居功至伟。
松江镇水师,俞大猷去的时候,只带了三千客兵,他用自己平倭的名声,召集客兵、壮丁的投效,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俞大猷将三千客兵扩展到了三万水师,而这三万水师,正是大明开海的压舱石。
可以说,没有俞大猷南下再建水师,就没有长崎总督府。
徐渭在万历八年九月的时候,离开了,他带走了陛下给他的礼物,一盏长明灯,二十斤灯油,这盏长明灯,必然照亮迷茫的、海外殖民前路。
京师的热闹一阵接着一阵,徐阶之死刚刚过去,新都杨氏就立刻奔了后尘,新都杨氏干的那些事,都被刊登在了杂报上。
而大明的笔杆子们,总是将原因,隐晦的指向了皇帝在公报私仇。
据传闻,徐阶抄了严嵩家,抄出了一千万银,只给了道爷一百万两;新都杨氏更是道爷的大敌,彼时大明皇权不彰,现在京营在侧,皇帝是在报仇。
这必然是真的,否则大明皇帝怎么不反驳?!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推导出的判断,相比较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报私仇,更加合情合理。
朱翊钧不反驳,是因为这群笔杆子说的是真的,倒不是私仇那么简单,而是皇权。
徐阶和杨廷和父子都严重的挑衅了皇权,朱翊钧收拾徐阶和杨氏,除了大道之行外,的确有巩固皇权的目的,皇权在,朱翊钧这个皇帝才能像个皇帝。
朱翊钧总不能像贱儒那般,抛开事实不谈,所以他没有让万士和就这個事洗地。
事实便是事实,做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还让大明大祭司们去郊祀世宗皇帝告知。
“这哪是大明皇室啊,磨上的驴,都没这样的。”朱翊镠结束了自己的一天,躺在大驾玉辂的座椅上,极为疲惫的说道,他是逢三六九休息,再加上二十四日皇帝休沐的那一日,也就是一个月三十天,他有十天时间,都不用跟着朱翊钧玩命。
就这,朱翊镠都觉得自己命丢了半个。
当明君,如履薄冰,也不知道是否能走到彼岸。
当昏君,天天挨骂,还得好言挽留,下诏自省。
“懒懒散散的样子。”朱翊钧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一份杂报,内容是黎牙实刊登在民报上的,黎牙实尖锐的批评了大明人的礼教。
黎牙实说:中原是一个礼仪之邦,文明之国,中国人有一种天然的态度,宽容友善恭敬有礼,也希望通过教化,让别人同样报之以礼,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以我个人而言,我在大明居住了数年之久,依旧只学到了礼仪的皮毛,大明的礼教是数以千年的积累形成的共识,在开海的争抢之中,抱着这种态度去交流,投之以李,换不来报之以桃。
诚然,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景,即:只要能够利用文化去解决问题,无论采用哪种制度或手段去实现这一目的,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代价最小的一种办法。很遗憾的是,文化能够解决的问题,都是建立在解决了政权、军事冲突、土地草场种植园归属的基础上。
“咦,这个泰西的乡巴佬,没见过什么世面,居然敢嘲弄大明的处事逻辑!他惨了,大明儒学士们可是道德可以解决一切矛盾的崇德信徒,黎牙实必然被骂的狗血淋头。”朱翊钧对黎牙实的说法非常赞同。
但作为大明人,他还是要骂黎牙实乡巴佬,我大明只能我大明人来骂,你一个红毛番凭什么!
朱翊镠躺着看完了黎牙实的社论,不住的点头说道:“这个红毛番,赖在咱们大明吃吃喝喝,现在居然敢挑大明的毛病!但是哥,我怎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呢?”
“所以开海的都是商贾遮奢户,商贾、遮奢户逐利,他们已经是大明道德洼地了。”朱翊钧拿起了另外一份杂报,看了起来,这是皇家格物院的格物报,十万个为什么,仍在连载。
皇家格物院研究的内容千奇百怪,天马行空,什么都有,这些离谱的项目,居然得到了皇帝的亲自审批,还给了资金支持,不得不说,皇帝对不务正业的偏爱,是非常明显的。
“镠儿,你前段时间问了咱个问题,咱的回答,不如这份杂报的内容,你看一看。”朱翊钧将格物报递给了朱翊镠,朱翊镠对正业没有兴趣,对于皇家格物院这种离经叛道的地方,反而非常喜欢。
朱翊镠拿过了格物报,看了两眼,猛地坐了起来,认真看完,感觉收获良多。
朱翊镠前段时间问了皇帝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的流民为何不向南方富硕之地流动,而是向关外,比如辽东、大宁卫等地就有流民不断投奔垦荒,朱翊镠之所以这么问,是大明周良寅、侯于赵等人奏闻大宁卫、辽东垦荒之事的成果。
不是垦的少,是垦荒的人很多很多。
辽东垦荒在李成梁尺进寸取的反复拉打之下,不断开拓,大量的流民涌入了辽东,侯于赵在到辽东这一年的时间里,对抵达辽东垦荒的辽民进行了编民齐户,一共有五万四千户,共计二十余万人。
大明皇家格物院有一个格物博士宋大为,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还专门去了趟辽东,这是宋大为的研究课题,有正经研究经费的课题,关于辽东垦荒流民安置及郡县化基础。
宋大为的文章里里说:
【前往辽东的都是农户,在他们眼中的江南,和朝廷士大夫们眼中的江南,完全不同,江南水乡的亭台楼阁和流民农户没有丝毫的关系,金陵的王气连一分一毫都不会分润在流民农户的身上,临安无论多么繁华锦绣,土里长出的庄稼,也是属于地主,而不是农户。
农户们都很清楚,即便是到了鱼米之乡,也得不到一旮属于自己的、产鱼产米的土地。
无安身立命之地,繁华也只是不属于自己的繁华。
出了山海关,复行百余里,大地和天空在极远之处交汇,在地与天远远相融的那地平线之下,是你想不出用什么单位来衡量的土地,自亘古以来的生命在这里生、在这里死,在土地里腐烂,变成了土地的养分,最终馈赠给勤劳的你。
这就是出关的原因。
你到了辽阳,跟着官差,官差随手指给背着孩子的你,这一片都是你的,伱就种吧,种出来的东西,三年内都是你的。
第一个冬天是那么的冷,你住进了土窖里,不用嫌弃土窖,因为宋徽宗和宋钦宗北狩之后,也住这种土窖,你学会了使用土炕,你还领到了半车的煤,这是营堡的煤,明年是要用粮食还这笔债,不必担心,营堡的煤六文一斤。
你熬过了冬天,开春开始开荒了,你抓了一把土地,黑色的土地黏在手上,作为农户,你知道这是肥土,即便是只能一年一熟,也足够让你和你的孩子活下去。
你得到了五垧地,孩子被你寄养在了庄子里,庄子的妇人看这些孩子,只需要几斗粮食就会看顾一年。
春天是一片充满希望的黑,夏天则是喜人的绿,冬天那么白,让你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甚至是上下的白。
两年后,你盖起了一个小院,有院墙也有鸡窝,你趁着农闲回了老家,你以为你媳妇和父母已经死了,很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你告诉了乡亲们在辽东的生活,而后你把自己快饿死的媳妇和父母,接到了辽东。
你似乎察觉到了你的媳妇为了弄点粮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连嫁妆都没有的她,能出卖的东西,你心里有数,但你不是很在意,因为她活着,你的父母也活着,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幸运,她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你在辽东真的能找到了活路。
人,以食为天,也以希望为食。
你真的找到了。
三年后,你又多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有一个和你的眉眼不太像,但你没有计较,因为这长大了也是个壮劳力,他喊你爹,也不会喊别人当爹,这一年辽东大将军李成梁又要打仗,征召了你,你还以为要去送命,匆匆告别了父母和妻儿,甚至还大哭了一场。
结果到了地方,你才知道只是运粮,回来时,你还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你回到了家,老迈的母亲忧思成疾,撒手人寰,埋在了村外的山丘上,父亲也逐渐认不清人,但你知道,你在这片土地扎下了根儿。
隋炀帝自然有资格说江南好,哪怕最后死在了莺莺燕燕的胭脂堆里,也不曾悔过,但农夫没有资格资格。
我梦江南好,赴辽亦偶然。】
朱翊镠读完了这篇散的不行,甚至连个中心思想都无法总结的散文,这更像是宋大为旅途中那些零零散散的梦呓,但却让他完全想明白了自己当初的那个问题,流民为何不去江南,而是去辽东。
他都是流民了,他还去什么江南。
“这个宋大为倒是没有浪费内帑。”朱翊镠觉得这篇文章,值得陛下批下去的内帑,没有浪费。
“哥,这个农户,为何还把这个失节的媳妇带到了辽东,那个不该有的孩子,居然还活的好好的?”朱翊镠反复看完之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朱翊钧看向了朱翊镠,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便释然了,朱翊镠是天生贵人,他思考问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而不是农夫的立场上。
朱翊钧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这话说的,这农户背着孩子入辽,必然是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粮食,甚至没打算把爹娘媳妇接过去的,这农户和背上的孩子,就是穷途末路之下最后的希望了。”
“这爹娘,其实在农户入辽东后,就已经是在等死了。”
“媳妇失节,是为了让自己和爹娘活下去,她没有舍弃已经干不动活的婆婆丈人,改嫁别人,已然对得起夫君了。”
“矛盾说里讲,生存才是第一需要,也是人和大明的第一主要矛盾,即民以食为天。”
朱翊镠是个天生贵人,他思考问题下意识就是站在贵人的价值观里,而不是这个农户,这种换位思考的能力,朱翊镠不具备,也很难学会。而朱翊钧是个后来者,他在后世也不过是稍有余财而已,朱翊钧个人非常欣赏安东尼奥,因为在道德荒地的泰西,安东尼奥的眼里,居然有平民。
“还是哥想的明白啊!我,只适合享乐!”朱翊镠立刻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他身形一垮,又躺倒了。
他不装了,摊牌了,他就是不是那个明君的料,学再多,也只是虚有其表。
朱翊钧摇头笑了笑没有训诫,他对朱翊镠的成长非常满意,虚有其表,那也是表,封到海外后,不会把自己折腾没了。
大明皇帝继续读着杂报,这些杂报大部分都是一月一刊,朱翊钧很喜欢看,因为是用俗文俗语写的,带有标点符号,看起来可比奏疏有意思的多了,这也是他枯燥无趣的生活里,少数的调剂品之一。
朱翊钧回到了离宫御书房,朱翊镠想跑却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大明皇帝抓着亲弟弟的脖领,把他拉到了离宫御书房东花厅,和西花厅议事职能不同,东花厅则是朱翊钧见王公军勋的地方。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躬安。”大明亲王德王、郑王世子、大明皇家格物院院长、大明音乐家、数学家、天文学家及物理学家、皇叔朱载堉,带着两名格物博士,来到了离宫御书房。
“皇叔客气,免礼。”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便是。
格物博士黄子复,就是那个和谭纶有些关系、发明了奉茶童子的机械手工达人,他发明的奉茶童子传到倭国,甚至成为了倭国特色文化之一。
格物博士宋大为,就是那个那篇文章的作者,拿着皇帝的内帑,吃吃喝喝写了篇散状文章。
“皇叔啊,哥欺负我啊!”朱翊镠一看见朱载堉,就开始倒苦水,开始告状,李太后和陈太后现在围着皇长子朱常治转,对朱翊镠的爱已经消失了,朱翊镠只能选择朱载堉告状了。
朱载堉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都是为了殿下好啊,殿下这个年纪,正是长性格的年纪,自然是要严加约束。”
“皇叔这个年纪在干什么?”朱翊镠好奇的问道。
“在郑王府宫门前筑了土室,风餐露宿十九载。”朱载堉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朱载堉他爹被道爷关到了凤阳高墙之内,理由是:厚烷不理朕劝告,在郑国中骄傲无礼,是大逆不道。
朱载堉觉得父亲被冤枉。
若不是眼馋精密制造的六分仪,他也不会入京来了。
朱翊镠直接止住了话头,皇叔素来亲善,不提这茬,他都忘了,还有这段旧事。
朱载堉对这件事怨念很大很大,甚至大到了拒绝郑王的王位,但他对自己的道也很执着,即便是对朝廷怨念极深,制好了律书之后,也上奏朝廷,希望引起朝廷对科学的重视。
朱载堉当着皇帝的面说旧事,不是为了给自己的父亲喊冤,隆庆元年,隆庆皇帝就把他爹放归继续做郑王了,朱载堉是个狂士,素来非常坚持,朱载堉也是个很讲道理的人,道爷的过错是道爷的,不是陛下的。
朱翊镠心里不是个味道,哥对皇叔那么好,皇叔居然还对旧事念念不忘,还当面说出来,让哥如此的难堪。
这个皇叔,朱翊镠立刻有点不喜欢了。
“是有人在皇叔耳边叨叨了些什么吗?”朱翊钧眉头一皱,他不是朱翊镠,朱翊镠是个孩子,朱翊钧是皇帝。
朱载堉的犹豫,皇帝看到了,稍加思索,朱翊钧就察觉到了朱载堉的动机,可能就是为了触怒自己。
显然,有人在朱载堉耳边胡言乱语,朱载堉提这茬,是一种表态,不参与国事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不惜旧事重提触怒皇帝。
朱载堉对处理这种事没有什么主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如何回复这个已经出了五服的侄子的询问,皇帝对他极好,比亲侄子还要好的多得多,他却胡言乱语伤人心。
黄子复说道:“都是那往复蒸汽机给闹的,这些日子,院长收了一大堆的请柬拜帖,被弄的烦不胜烦,门房不让他们进,他们就走格物博士的路子往院长这里递,院长不理会,就各种吵闹。”
朱载堉的想法很简单,我管着格物院所以你们才烦我,我不管了,不就不耽误我搞研究了吗?毫无疑问触怒皇帝是个不错的法子,郑王被关到高墙本就是道爷理亏,陛下对蒸汽机势在必得,陛下也不会因为这事儿,把他彻底赶出去格物院。
这很朱载堉,他不是不聪明,而是懒得在这些事儿上动脑筋。
天下事,无外乎四个字,利来利往,这蒸汽机有大利,但大明的钢铁制造、气缸打磨都需要时间去积累经验和工匠,产量极为有限,而只有皇家格物院才能制造。
应酬二字,给朱载堉带来了很多的困扰。
“这事交给朕解决吧,你们安心做自己的事儿就是。”朱翊钧摆了摆手,对于朱载堉而言是极难解决之事,但对于朱翊钧只是一道圣旨的事儿。
至于朱载堉的冲撞,朱翊钧提都不提。
谁能搞出蒸汽机来,利国利民,别说言辞不当了,就是当着他的面骂他,他都不会真的将对方如何。
蒸汽机现在不对外销售,是配给制,而且长期配给,短期内很难大规模卖给民间。
需求存在是需要解决的,否则朱载堉的困扰会一直持续,朱翊钧打算直接技术公开,在大明皇庄里,两千两购买一份,可以得到格物院格物博士的指导,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朱载堉。
“一人智短,众人智长,谢陛下隆恩。”朱载堉再次俯首。他觉得陛下真的很大度,他这么大岁数了,这么冲撞,这个侄子居然不降下雷霆之怒。
而这个主意真的很好,格物院的格物博士就那么多,蒸汽机的研发和改良,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朱载堉又不缺钱,更不缺社会地位,没必要敝帚自珍。
朱载堉说起了这次的正事,他俯首说道:“这次来,是黄子复黄博士弄了个机械。”
他是来献祥瑞的,格物院拿了皇帝那么多的银子,不能夸夸其谈,只出文章不出货,那不成了贱儒吗?
四个缇骑带着三台机器走进了东华厅内,朱载堉站在了第一台面前,拉开了盖着的红绸,这是个祥瑞,往复式蒸汽机的成品,这台蒸汽机大约一人高,有炉、烟囱、气缸、气门、离心调速器、活塞、曲轴构成。
“当曲轴转速过快时,这两颗铜球就会快速旋转起来,带动里面的弹簧下压,控制蒸汽的速度,而当曲轴转速过慢时,铜球的转速下降,弹簧上行,蒸汽增多加速,转速加快。可以改变铜球的重量,改变蒸汽速度的范围。”朱载堉介绍着他的发明,离心调速器是让控制蒸汽机转速最重要的部件,稳定可控的运行,是机械的第一要求。
朱翊钧研究着手里的两个铜球,因为工作环境的原因,铜球更加耐用,同等重量的铁球也可以使用,而且这东西更换极为方便。
黄子复俯首说道:“这台一人高的往复式蒸汽机,最高可以提供三马之力。”
朱翊钧和朱翊镠收到了一尺多大的模型,这两个模型可以带动一个风扇,只需要蒸汽机安装在室外,风扇在室内,就可以在炎炎烈日之下,获得风,而风干也是许多工坊需要的环节。
从手拉单程的风箱,到往复式风箱、再到往复式抽水机、再到能转的往复式蒸汽机,再从只能转起来到一马之力,最终达到了三马之力,这条路从朱载堉万历元年入京,已经走到了第八个年头。
这个马力已经可以用到矿上采水、拉煤、拉人、排风,用到船厂的蒸汽烘干、木材刨削加工、部分炮管、枪管的铁器锻打等等场景之中了。
需求实在是太大了,产量实在是太低了,这就是朱载堉捣鼓出来的蒸汽机给他带来了社交上的麻烦。
朱翊钧对这个蒸汽机满意的不得了,他和朱载堉、黄子复聊了许久,按着朱翊钧的想法,他想在北大营外专门建一个蒸汽机厂,专门负责生产蒸汽机,奈何原材料根本不够用,打造这玩意儿,朱载堉用了本溪的人参铁,但如果愿意增重的话,其实也可以用更差的铁料。
朱翊钧颇为遗憾,但朱载堉认为,三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大批量制造了。
“这第二个是什么?”朱翊钧询问着第二个红绸布之下的祥瑞究竟为何物。
“这个是缝纫机。”朱载堉介绍了第二个祥瑞,一个先打洞、后穿线、缝制皮革的单线链式手摇缝纫机,结构虽然简单,但一人摇动,另外一人就可以对皮革进行缝纫,大大的提高了生产力。
朱翊钧看着缝纫机啧啧称奇,这东西颇为简陋,而且成品需要手工打结,否则容易发生边锁脱散,而需要两个人去操作,但它的确是台能用的缝纫机,结构上并不复杂。
“裁缝看了这东西,怕是要把皇家格物院冲垮了。”朱翊钧试了试这东西,对着朱载堉笑着说道。
朱载堉愣了下,呆呆的说道:“怎么会呢,这东西就是一个裁缝用的,这是给他们设计的工具啊。”
第一个发明手摇式双锭纺车的发明家被打死了,原因是工作效率的大幅度提高,导致纺织工们大量失业,最终这些愤怒的纺织工们打死了发明家。
朱载堉不必担心,他的皇家格物院和皇宫紧邻,冲击格物院会被视为谋反。
“能不能改为脚踏式?手摇式还是不太方便,需要两个人操作,不适合使用。”朱翊钧对这个东西提出了新的研发方向。
“可以!”黄子复眼前一亮,对陛下这个提议目光热切,只需要加个曲轴,就可以从两个人缩减到一个人。
朱载堉理解了陛下啊说的话,的确,生产工具的技术革新,的确会造成短期的失业,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他不必忧心于此,这是陛下操心的事儿,他只需要捣鼓出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