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模拟结束,失态的夏元吉
且不密室这边,回到老歪脖子树下。
朱高煦看着李景隆,李景隆的表情很复杂,而朱高煦沉吟了几息,反倒洒脱道。
“两个人做决定,相悖了就是让姜先生为难,不如这样,你比俺聪明理智的多,这个大元皇帝你来当俺在旁边听着,反正俺做了修黄河这个选择,心里那口气也就顺了。”
见李景隆还想什么,朱高煦诚恳道。
“别拒绝,这也是为俺好。否则让俺拧着心意不顾百姓死活,一次都这般难受了,再多来几次,岂不是平添心魔?”
见姜星火也没有任何表示,李景隆点头接受了朱高煦的建议。
“那么,作为元朝统治者的你放弃了修理黄河的选择,进入年度结算环节。”
“至元二十四年,算上5点财政盈余,财政为80,国运为45。”
接下来少了两人之间的争执,模拟的进度就快多了,李景隆几乎很少长时间思考,都是在短时间内根据最理智的抉择,做出决定。
“至元二十五年,因去年未曾镇压起义军,钟明亮部入江西,攻南安、赣州、漳州、梅州等地;台州杨镇在玉山起义,建大兴国,年号安定,众十余万;肇庆阎大老、怀集萧大老、道州陈大老、金林曾大老等起义。是否镇压?镇压需要15点财政,不镇压则减少10点国运。”
起义军攻城略地,对“我大元”造成的危害越来越大,李景隆毫不犹豫道。
“镇压!”
“同年发生特殊事件——海都犯边。”
“蒙古四大汗国之一的窝阔台汗国大汗,你的死敌孛儿只斤·海都亲自率领数万蒙古本部骑兵入侵你的边境。上次的宗王乃颜叛乱已经证明了,你的将领和士兵们面对同宗同族的敌人并无战意,你是否选择御驾亲征?”
这次姜星火并没有直接给出后果选择,但李景隆不难分析出,如果不御驾亲征恐怕就会一败涂地,到时候不仅要扣财政,还要掉国运。
“亲征!”
“得到消息后,你强撑着在上次亲征宗王乃颜后愈发觉得衰老的躯体,御驾亲征。但你在边境并没有遇到敌军,海都摄于你的威名已经率兵退走,这只是虚惊一场。财政-10。”
“至元二十五年,算上5点财政盈余,财政为60,国运为45。”
“至元二十六年,江西华大老、黄大老、丘大老,浙东杨镇龙余部,太骨县叶大五,绩溪胡发、饶必成,浙东吕重二、杨元六,杭州唐珍,仙游朱三十五等连续起义。是否镇压?镇压需要10点财政,不镇压则减少10点国运。”
这次李景隆根本不想让起义规模继续扩大了,直接道。
“镇压!”
“同年发生特殊事件——灾频发。”
“江阴、宁国等路大水,民流移者四十余万户。泉州地震、武骨路地震,地陷,死七千余人。财政-5。”
“至元二十五年,算上5点财政盈余,财政为50,国运为45。”
时间在李景隆的快速抉择中,向前推进着。
“至元三十年,元军攻爪哇国在受重大损失后退回泉州。财政-10,国运-10。”
“至元三十年,算上5点财政盈余,财政为45,国运为20。”
“至元三十一年,你去世了,你将继续扮演你的儿子帖木儿。”
“同年,黄河在杞、封丘、祥符、宁陵、襄邑等地决堤,于开封再次决堤。是否修黄河?”
玩到了这里,李景隆的面色已然惨白。
李景隆看着朱高煦,苦笑道:“或许你是对的,如果当年选择修黄河,现在财政还能撑得住,黄河也不会连年决堤了。”
“晚了。”朱高煦亦是有些怔然。
游戏继续。
“大德元年,和州历阳长江水溢,漂没房屋一万八千五百余家。黄河多处水溢,继而决汴梁,再决杞县蒲口。财政-5。”
“大德二年,河决杞县蒲口九十六处,泛滥汴梁、归德二郡。财政-5。”
“大德三年.”
“大德四年.”
不仅是黄河,淮河、长江,甚至是汉水,都开始出现连续的水灾。
滴答滴答的汗珠,从李景隆的额头流了下来。
他不得不权衡利弊,有条件地去救灾了,可灾却始终救不过来。
“大德五年,发生特殊事件——云南土司大起义。是否选择镇压?”
李景隆把脑袋埋在了手臂里,声音沉闷地传出来:“我还有的选吗?”
此时,经过李景隆一系列的“理智”抉择,在以保财政为第一目标的前提下,大元朝廷的财政倒是还剩下15点,国运却只有5点了。
换句话,“我大元”财政倒还挺得住,可是估计下一年就要亡国了。
毕竟,国运这个数值可是涨的比掉的少多了。
即便侥幸在未来几年不扣国运,财政也已经撑不住了。
黄河、淮河、长江,都因为一直没有维护水利工程,成为鳞国的放血口。
每年都在以10点朝上的财政数值,在不断地扣除着李景隆之前通过各种努力攒下的钱。
李景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他根本不想选择了,这次他为了维持财政,直接输掉了国家!
而且讽刺的是。
——如果他当时选择修黄河,那么持续两到三位统治者后,元朝反而会迎来真正的治世。
到了这时候,财政反而支撑不了修黄河了,想修也没有机会了。
李景隆非常地沮丧,他对自己的理智和决断产生了怀疑。
不修黄河是一个理智的结果,朱高煦宁要亡国也得修黄河是愚蠢的——这是李景隆在不久前的判断。
如今自己走到了死胡同,啪啪打脸。
李景隆用手锤着自己的脑袋,不可置信地问着自己。
“怎么可能?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已经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了啊!”
没有人回答他,朱高煦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实在不行,再【变钞】吧。”
李景隆抬起头来,眼眸里全是失落,他清了清嗓子,方才能出话来。
“【变钞】也是饮鸩止渴,我认输,不玩了。”
密室里。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所以无论怎么选择,只要不是在玩游戏,那么其实作为统治者面对影响到国阅事情时,最后做出的抉择,都是牺牲财政,保住国家的延续。”
夏原吉点点头,紧跟着道。
“毕竟,财政崩溃了,可以【变钞】,以牺牲百姓为代价换取国家的继续存续。”
“当然了,【变钞】挽救财政的效果会随着次数的增加而减少,这一点也非常真实,百姓对朝廷在一次次变钞中已经失去了信任。”
朱棣总结道:“也就是,【变钞】这个抉择,其实是必然会发生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统治者的意志并没有较大的影响。”
“陛下,正是如此。”
夏原吉也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地道:“姜星火这个游戏,已经把钞法如何崩溃这件事,讲的很清楚了钞法这种事情,总归是要崩溃的,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至少从南宋和金国开始玩钞法起,就没见过哪种钞能逃得出维持不了四十年这个宿命,基本十几年,二十几年就崩溃了。”
“真的没办法吗?”朱棣认真反问。
“真的没办法!”
夏原吉恳切道:“历代前辈没办法,现在户部也没办法,臣也不认为,在臣有生之年,有人能提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解决钞法逐渐败坏的问题。”
这是夏原吉把心里话了出来。
从始至终,这位大明最懂经国济民的人,都不相信姜星火的什么‘白银宝钞’,能解决钞法败坏这个根源性的问题。
哪怕姜星火在之前的讲课过程中,把货币的起源和发展,讲的条条是道。
哪怕姜星火现在做的模拟游戏,异常清楚地展现出鳞国的统治者,在面对国运和财政时必然会做出的取舍,导致了钞法必然会败坏,【换钞】必然会发生。
姜星火虽然得明白,夏原吉也承认姜星火对经国济民之道,具有非同寻常的洞悉能力,起道理来简直就是直指问题本源。
最恐怖的是,姜星火还能把这种隐藏在历史迷雾里,最幽微深邃的东西,用简单易懂且身临其境的方式,让不太懂经国济民的普通人也能明白,【变钞】这个现象是如何产生的。
可姜星火表现得越是明白,夏原吉就越对阻止钞法败坏没有信心。
因为。
——他也明白!
正是因为看得透,才感到绝望。
就如同有些人正是因为相信科学,才会投入神学的怀抱。
李景隆依旧在沮丧状态中,他已经再一次更加深刻地怀疑人生了。
理智的抉择,权衡利弊,难道是错的吗?
回想起靖难之役时他做出了一次次理智到无可指摘的抉择,然而最后面对“遇事不决莽一波”的朱高煦,却连战连败。
李景隆陷入了迷茫。
另一边朱高煦也想了好久,方才低头问道:“所以姜先生这个游戏的意思是,【变钞】其实是必然发生的,怎么选都没用,俺的对吗?”
“如果你以一个传统的、基于农业税为主的封建王朝的统治者的视角来的话嗯,就如同刚才在模拟游戏里的视角一样,那么主动或被动选择【变钞】,确实是无解的。”
姜星火肯定道:“事实上,我这个游戏想要告诉你的,也是这个意思。”
“那便是无论是雄才大略的忽必烈,还是想要力挽狂澜的丞相脱脱;无论他们认真规范设立钞法,还是就想通过钞法捞钱救国。最后的结局都是【变钞】,时间早晚而已。”
“你们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吗?”
李景隆闻言,终于抬起头,即便是像他这样一直试图努力挽救财政,快亡国了都不愿意变钞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了,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关隘的。
否则如何解释,钞法败坏到最后【变钞】,是无论统治者有多少选择,都阻止不聊呢?
姜星火一字一句地道。
“因为货币超发是真实价值的影子,货币超发的越多,影子就越大,大到极限,最终将会反过来吞噬实体。”
“而唯一能阻止影子吞噬实体的办法,就是实体的增长至少要追上影子的增长速度,或者控制影子的增长速度。”
“而这,在靠以种植粮食创造真实价值,靠以收农业税为主的赋税来填补货币超发缺口的国家,就注定无法实现!”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们在‘货币游戏:模拟元朝’里,无论如何抉择都会导致【变钞】的必然发生。”
李景隆恍然醒悟,他急切问道:“所以摆脱【变钞】这个结局,姜郎是有办法的,对不对?就是你的‘白银宝钞’!”
“正是如此。”
朱高煦亦是恍然:“俺也明白了,这才是姜先生让我们玩这个游戏的目的!”
姜星火的话语,仿佛给掀开了密室的屋顶,照进了一轮中烈日!
本来还在‘钞法必定败坏’这种暗无日的宿命绝望中挣扎的夏原吉。
呆立当场。
夏原吉之所以绝望,是因为他看得太透彻,理论懂得太多。
而正是如此,姜星火从理论层面,直接给他点出一条破解宝钞败坏宿命的明路时。
以夏原吉的智慧和多年从事管理大明财政的工作经验,几乎没怎么费劲,就理解了姜星火的意思。
并且他的经验和学识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姜星火的这套全新理论,是对的!
这套理论,从根源上指明了为什么钞法必定贬值败坏。
就是因为发钞的速度超过了创造真实价值的速度,市面上的钱多了,有价值的物品却没多,也就相当于钱不值钱了,所以纸钞越发越贬值。
这个道理夏原吉懂,但接下来姜星火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夏原吉却不懂了。
如何创造其他真实价值?如何摆脱税收对农业税的依赖,继而有其他收入加入进来来填补货币钞发的缺口?如何有效阻止纸钞的贬值?
当想明白了这一切后。
夏原吉忽然失态地乒在陶瓷墙壁面前,用耳朵紧紧地贴着,仿佛这样就能第一时间听到他最想知道的消息一般。
“快告诉我!”
“到底怎么才能阻止影子吞噬实体?”
夏原吉的眼神中满是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