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启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
他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恍忽间,他曾在宿醉中听到一些奇怪的话。
但若细想,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似梦似真,迷幻朦胧。
“蛮夷竖子,不知礼也。”
楚王启忍不住骂了一句。
“大王,你醒了。”
有女子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楚王启一惊,这才发现旁边竟然站了两个女子。
其中一人说的是带有吴地口音的楚语,看其面相不似越人,或许是被越人从吴地掳掠来的。至于另一人则半裸着上身,肌肤间有怪异的纹身,是个真正的越人女子,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见楚王启望来,那吴人女子微笑道:“吾等是越王侍妾,特被遣来伺候大王。”
楚王启点点头,自己酒醉,越王遣侍妾伺候很正常,只是不知自己刚才醒来时骂的那句话,这女人会不会向越王汇报。
“在这越地当谨言慎行,勿要惹恼那越王才是。”
楚王启给自己提了个醒,叫道:“驺貔呢?”
“大王,臣在屋外守卫。”
驺貔推开房门走进来,对着楚王启露出满口黄牙。
楚王启点点头,这个自己提拔的越人将领果然忠心。
如今他能依靠的手下,也就只有此人了。
“走吧,去与越王拜别,速速回营。”
楚王启起身,他还担心着自己手下的士卒,以及押运的那几十车财物。
此番随他来王城见越王无友的只有驺貔和数十个亲卫,剩下的两千多楚军驻扎在王城数里外的一片空地上。
相比于野蛮的越人,那两千多的楚人才是他楚王启真正的保命力量,所以他十分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楚军处会出现变故。
然而紧接着,让楚王启没想到的事情出现了。
驺貔笑起来:“大王还请在此稍待,越王如今正在酣睡,恐怕难以见大王。而且越王昨夜说,大王乃是他好友,聊天甚为畅快,故而今日晚间还要邀大王宴饮,还请大王在这王城中多住几日。”
楚王启脸色大变。
他好歹是个政坛老手,驺貔这几句话里隐含的信息怎么会不懂。
什么请他多住几日,这不就是变相软禁吗?
楚王启死死的看着那面带微笑的驺貔,他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谷若是不在营中,恐怕士卒无人约束,万一和越王手下起了争端,那就不好了。既然越王还在休憩,那不谷就不打扰了,先回营中安抚士卒,到了晚间再来与越王饮酒作乐。”
楚王启找了个绝妙借口,正要离去,却见驺貔使了个眼色,那个越人女子便贴了上来,伸手将楚王启紧紧抱住。
“干什么?”
楚王启叫起来,身体奋力挣扎,却发现那越人女子竟然力量很大,将他抱住如同铁箍一般。
“大王勿忧,士卒之事,我自会回去为大王安抚处置。越王好意,大王却不可辜负,还请大王在此欢乐一番,等待越王饮宴吧。”
说着,驺貔笑着退到屋外,并拉上了房门。
在关门的瞬间,楚王启看到屋外站了数十个精壮的越人武士,而跟随着他来此的亲卫却没有一人。
一切都已经明了。
他熊启昔日叛人,如今亦被人所叛。
“驺貔,你竟背叛不……呜……”
楚王启叫到一半,就被那越人女子压倒在榻上。
……
片刻后,当驺貔走进越王宫室时,越王无友正气汹汹的叫着。
“百金?”
“那些秦人怎么拿的出手!”
“熊不谷好歹送了本王几十车珠宝财货,和两千多的奴隶。他秦国不是比楚国更大更强吗?手里的钱也要比这熊不谷多才是,区区百金就想打发本王,呸。”
越王无友很生气,瞪着屋子中的驺无约道:“你就没有和那些秦人再抬抬价吗?”
驺无约无奈道:“我看那些秦人此番来的人挺多,带的钱财却少,百金应是差不多了。”
“百金?”
越王无友很不高兴。
如果换成以前,有人愿意用百金来换一个楚人的王,他自然是屁颠屁颠的就答应下来。
但如今,他在楚王启身上收获了价值数千金的珠宝财货,还有两千多的楚人奴隶,眼光一下就高了起来,觉得秦人给的价钱实在太低了。
恰好驺貔进来,他听到越王无友的咆孝。
作为吴地的开化越人,他自然是知道秦国的强大,便劝道:“大王,秦人凶悍,连偌大的楚国都被灭了,吾等还是不要与他们的交恶的为好。既然秦人拿不出更多的钱财,不如让他们用粮食和兵甲来换。”
驺无约眼睛一亮,说道:“好主意,我看那些秦人兵甲精良,可比咱们用的好多了,不如让他们以兵甲粮食抵钱,如此交易谈成,咱们也不用和秦人交恶。”
越王无友皱了皱眉,说道:“既如此,就让秦人交出两千副甲胃兵器,和三十车粮食。对了,还有那百金也不能少。”
……
秦营中。
赵佗再次见到了前来谈判的越人使者驺无约。
这一次,越人带来了上一次谈判的回复。
“越人要两百金,两千副甲胃兵器,还有三十车粮食。”
赵佗轻轻念叨着越人给出的条件,眼神越来越冷。
帐中诸将恼怒起来。
“开什么玩笑,吾等粮食本来就不够吃,还要吾等三十车粮食?这些越人怎么不去吃失啊!”
“然也,两百金就算了。那两千副兵器甲胃是咱们能交出去的吗,如此数量的兵器甲胃给越人,若无大王或者上将军允许,这可是犯律啊!”
“他母的,不如咱们直接打进越王的王城,把那熊启和越王一起抓了,看他还敢向咱们要钱!”
“没错,咱们秦国天下无敌,三晋、燕、楚,五国皆灭,怎么能被这群越人蛮夷欺负着要钱,若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黑臀、西乞孤、张贺等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
至于涉间、苏角甚至是蒙恬等人也都紧皱着眉头,觉得越人这条件太苛刻了。
赵佗闭上眼。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和越人打仗的。
越人不仅人多势众,而且熟悉地理环境。若是真打起来,秦军就算最后能赢,也不知要死上多少士卒。所以赵佗一直倾向于和平解决这事。
但可惜,对方要的价,他给不起。
“让那越人使者进来。”
赵佗冷冷说道。
片刻后,越人使者驺无约再次大摇大摆的进了秦军帅帐。
他随意的拱了拱手,也不管周围那些秦将个个愤慨的神情,对主座上的赵佗笑道:“秦国将军,不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只要你们秦人答应吾等的条件,那楚王你们可以直接带走。”
赵佗澹澹道:“使者所言条件,除却兵甲有我秦国律法规定,不可随意给予外。粮食和金钱都可以商量。吾等可以出两百金,粮食二十车交换叛贼熊启。”
赵佗此番南下,本就有招揽收买越人的意思,携带了一百五十金左右。上次和越人使者给价,他留了一手,就怕对方加价,到时候也可转圜一二。
但没想到对方胃口这么大,直接翻了一倍。
还真是不拿钱当钱了。
不过两百金的话,赵佗让底下的士卒再凑一凑,大概也能凑齐。等到回去后自然会有赏赐补偿。
至于粮食,秦军也能挤出二十车来。
这个价钱,便是赵佗最后的底线。
驺无约盘算了一下,张嘴道:“那个熊不谷可是我家大王的朋友,如此价钱就想从我们越人手中换走朋友,恐怕少了些。将军不如再多加一点。”
赵佗气到发笑。
这些越人还真将熊启当成一件货品,来和他讨价还价了。
“这是我能给出的唯一价钱,若是越王还想要更多,那就只能让吾等亲自去王城中和他商量了。此事,还请使者转告越王知晓。”
“三日时间,请越王好好思量。”
“他是要两百金和二十车粮食,与我秦人结为朋友。”
说到此处,赵佗一拍木桉,严厉呵斥。
“还是要握着那个叛贼,等着被我大军踏平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