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将军厉害啊,他先平干越,后降东瓯,如今又打下了闽越,真可称作越人克星了。看情况,要不了几个月就会传来他攻下南越的消息。”
“还有屠睢将军那边。听他和冯将军分兵,自率十万大军攻打西瓯。以瓯越之国,怎么可能敌得过我大秦十万锐士。我看要不了多久,就有屠将军攻灭西瓯的捷报传来。”
“嘿嘿,之前都百越难征,如今来看也不过如此嘛。在我大军之下,那些越人都像是土鸡瓦狗,一打就破。”
咸阳城中喜气一片,大街巷多有秦人相互谈论,甚至有人已经开始邀朋友一起喝酒庆祝了。
闽越乃是百越大国,比之前归降的东瓯还要厉害。
现在冯无择率军占领闽越,这战绩自然是值得吹嘘了。
皇帝高兴之下,传令下大酺三日,以示庆贺。
这属于是惯例,遇到军事胜利的大好消息,那就得大大宣传,甚至大酺庆贺,目的就是让下人都知道。
一来分享皇帝的喜悦心情,二来可鼓舞民心,给下人一个正反馈,让这场战争顺利的打下去。
不仅是民间对此喜气洋洋,官场上同样一片称赞附和之声。
当皇帝在朝堂上公布这个大好消息的时候,众人皆道皇帝英明神武,冯无择和屠睢两位将军统军有方,这场南征之战又将为秦国开疆拓土。
这种时候,再也没人提及百越难征的事情。
甚至还有朝中臣子,在私下里悄悄议论六年前的那场大朝会。
“当时屠将军建言南征,皇帝本欲发兵五十万南下征越。但武功侯站出来阻止,大谈百越之地的险恶,什么百越不能速取,只能缓缓图之。最终让皇帝改南征为北伐。也就是这一战,他立下大功,封为伦侯。现在来看,武功侯之言,不可信啊。”
“是啊,事实证明百越一盘散沙,比北方的胡人还好打。我估计武功侯当时还是大庶长,离伦侯只差一步,眼见皇帝要让屠将军领兵攻越,他捞不到功劳心中急迫,所以才出百越难征的话。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领兵北伐,立功封侯!”
“这位君侯年纪虽轻,但心思深沉啊。”
这种阴谋论的辞虽然没人敢在正式场合出来,但在私下间的好友交谈中还是被人提起。
赵佗的手下旧部分布各官署,他对此有所耳闻。
对此,赵佗并不是很生气,只是将那些饶名字默默记下来。
对于百越之战,他更多的还是担忧。
因为在赵佗的记忆里,原本历史上的秦军征越一开始确实是势如破竹,凭借强大的装备战力打的百越抬不起头来。
真正的问题是出在秦军深入百越,补给线拉长,又不适应当地气候水土。加上被越人不停袭扰,最终主将屠睢被伏杀,秦军失了统帅,惨遭大败。
“我本指望老冯作为主将能压住屠睢,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分兵。这样一来,屠睢是否会轻敌冒进?”
“而且听老冯在信里给皇帝他有病在身,请皇帝另外派人去统兵,这不是个好消息啊。”
赵佗有些忧虑。
他那位兄长是豪杰般的人物,性格粗犷中又带有强势。
这种人是猛将,但不是王翦那样的沉稳之将,打仗很少采用稳扎稳打的战术。这种打法,去征伐百越那种环境恶劣的地方,不利啊。
“从闽越到咸阳的路程,足足有五、六千里,如今收到的冯无择打下闽越的消息,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这几个月的时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赵佗眼中满是忧虑。因为距离太远,交通不发达的缘故,咸阳收到的消息其实有很大的滞后性。
担忧归担忧,赵佗在这个时候还是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上到皇帝百官,下到黔首庶民,全都在庆祝征越之战的初胜,谁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唱衰啊?
甚至始皇帝因为此事还对赵佗多有戏弄。
赵佗在向始皇帝当面汇报完工学之事后,他还戏谑的看着赵佗,笑道:“武功侯昔日言百越难征,不可速取。如今我看冯无择和屠睢就打的很快嘛。正式开战还不到两个月,就拿下了闽越,照这样的打法,不得到了年底,朕就能收到大军全取百越的好消息。”
“这还只是二十万人,若是当初五十万大军南下,恐怕只会赢得更快。”
眼见始皇帝满脸揶揄之色,赵佗面无表情,只拱手道:“陛下得对。”
“哈哈哈!”
见到赵佗低头,始皇帝大笑起来。
这赵佗啊,当初将一个百越之地描绘的十分凶险可怕,仿佛是人间绝域。
结果呢?
秦军真打过去了,才发现那些越人蛮子不堪一击。
百越这么好打,那更南方的身毒,是不是又可以考虑一下呢?
始皇帝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他嘴角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到了秦始皇三十二年的初夏。
始皇帝正准备升屠睢为征越主将,并派出蒙恬前往南方接替冯无择掌军的时候。
从闽越之地跨越数千里路程而来的使者,飞奔进了咸阳城。
他带来了一个惊噩耗。
“屠将军平定西瓯,杀西瓯王译吁宋。欲乘胜攻伐南越,遇疫病流行,南越人顽抗,我军惨败而归。途中被西瓯越人伏击,屠将军中箭身死。”
“越人趁势反攻,我军大败,伏尸流血数万人,余众退回长沙。”
“冯将军中越地水蛊,卧病于榻。惊闻屠将军身死军败之事,于病中惊坐起,吐血而亡。”
当消息送到太尉府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就像是一道晴霹雳,从高空打落下来。
太尉王贲惊得手掌颤抖,嘴唇哆嗦着不出话来。
屠睢死了。
被越人伏杀于道。
冯无择也死了。
重病缠身,惊闻噩耗,在震惊之下,当场吐血而亡。
两将身死。
秦军大败。
特别是其中的西路军,流血伏尸数万之众。
屠睢带去南征的十万秦军,战卒加民夫能活着回到长沙郡的,不过十之二三。
“皇帝,要疯啊。”
王贲颤栗着,他已经能想象到始皇帝收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
“涉间,派人送到宫里去吧。”
王贲像扔烫手的山芋一样将手里的军报扔给了长史涉间,他可不想亲自进宫去面对愤怒的皇帝。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秦宫深处,有极度愤怒的声音炸响。
“死了?”
“败了?”
“朕的大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冯氏府邸郑
冯敬正满面春风的和几个好友打着秦牌。
虽然大家都在宫里或是各官署担着职务,但一个月下来,总是能找到些时间相聚,打牌联络感情。
“大庶长此次患病,不能继续领兵征伐,真是可惜啊。否则以大庶长的本事,到年底肯定能全灭百越,立下不世之功。好在有攻灭闽越的功勋,想来大庶长这一次回来,肯定会被皇帝封做伦侯。对冯兄来,可是喜事一件。”
李于和王贺两个牌友一边打着牌,一边对冯敬恭喜着。
冯敬打了一张五万出去,嘴里道:“伦侯不伦侯的也就那样了,主要是我家大人能回来就好。听他在越地染了病,我心中可是忧虑的很啊,日夜都睡不着觉。他这一次能回咸阳,将病治……哎,等等,我要杠一个!”
屋外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向这里快速接近。
“冯敬!冯敬!”
众人回头一看,见到是冯敬之母,此刻面色惊惶,正急匆匆的奔过来。
李于和王贺,以及作陪的冯敬之弟连忙起身行礼。
“母亲,为何如此惊慌?”
冯敬正喜滋滋的将李于打出来的牌拿过来,见到自家母亲进来,便开口询问。
下一刻,冯母对着冯敬大哭道:“汝父死了,你还在这里打牌!”
冯敬愣住了。
手里的八条缓缓滑落到牌桌上。
他双眼发直,喃喃道:“我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