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从迦云真的额头滴了下来。
“快一点,你答应了我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快得起来,太突然了,化鸿,你给我点时间。”
面对风虎大妖的询问,妖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当然,在他对面,翼化鸿也只是在强装镇定,虽然是在沉声发问,手中灵酒尽数洒在胸口也没有丝毫发觉。
倒是琨蛟和焚南两位妖圣俱是呵呵大笑,上一次如此开怀已是记不得在哪年春秋,甚至什么事情也快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今日,哪怕以后春秋流转如滚滚逝水,也绝不会忘记,世间何物最长久,平野星垂总不休,恩爱深深何欲留,结缘桃夭灵珠樱
妖圣嘿嘿一笑,眼中俱是谐趣横生,便是云真你聪慧堪比日月,眼下还不是懵得跟什么一样。
还是历练不够啊,一个妖皇,一个妖师,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琨蛟妖圣哈哈一笑,妖皇和妖后琴瑟和鸣,凤凰于飞,梧桐相依,雍雍喈喈,福禄攸归,结下珠胎有什么好激动的,等生下第百来个之后,就会发现麻烦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过他也有一丝苦恼,在这孩子的满月酒上,送点什么好呢?各廷的妖圣都在,大家都是妖族中一言九鼎的人物,若是拿出的东西显不出`水平,怕是要被其它大圣笑掉大牙。
合用,还要有新意,还要多备几种,免得跟其它夯货撞上了,比如对面……
琨蛟妖圣嗤笑着抬起眉眼,正好与焚南妖圣不屑的目光对上,彼此都是一怔,旋即明白大概是想到一处去,略有些尴尬。
“云真,你可要快点哦,化鸿可是等得心急如焚了。”焚南妖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光不等人,哪管你想要将心思细细安放,只催着上阵鏖战一场,留给妖师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再等等,再等等,误不了事的,再容我缓一下。”迦云真叹了口气,斗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冒起,便是与双英当面,也从未有如此失态失神的时候。
名字!名字!什么名字既能体现化鸿的意志,又能代表了化真妖廷的殷殷期盼,两个字,不够啊!
家伙,怎么第一次听到你的消息,就给叔父我出了个大难题呢?关键是你这家伙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你让我怎么给伱取?
堂堂妖师,居然被这种事情难到了,可笑!
“要不,先叫落落,若是男孩以后就叫翼行落,若是女孩就叫翼芷落。”迦云真艰难地出口,浑身宛若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眼中的神色也显得略带紧张。
男则行`事磊落,白骨青灰皆是我,风流飒沓也是我,写意春秋还是我,自是地执棋主,不惭红尘一过客。
女则如香草盈盈,让地众生流连在心,飞鸟为之落,游鱼皆为之停。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芷趣脉脉春风顾,吹尽人间般般苦楚。
“好,云真的名字取得真好!”化真妖皇长长呼出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件心事。
“好名字,还得是云真呢。”
“不错,不错,妖师赐名,这孩子是有福的,以后必能成就妖圣。”
“大喜事,好兆头!待平了白玉京,夺回万妖从林,就以之作为这孩子的封地。”
……
一众妖圣和妖王不由得交口称赞起来,魔主灭,妖族主生,对妖族来,出战之前有血脉延续,是大大的吉兆,昭示于冥冥中气运所钟。
据,在无尽诸的诸多征伐中,这样的例子很是不少,生命不止,血脉永续,气员在妖族昌盛不绝。
“紫苏,我们的孩子,叫落落,翼行落和翼芷落,云真给取的。”翼化鸿转过身来,向着阵外大声喊着,身后的披风随之扬起,宛若一头猛虎潇洒地甩了甩尾巴。
化真妖后没有半点妖后的模样,站在妖阵外用力地挥着手,大声地喊起来,“知道了,夫君,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腹中宝宝的,夫君武运昌隆!”
翼化鸿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妖师和一众妖圣,故作镇静地开口,“知道了,且等我们的好消息。”
“各位大圣神通广大,必然战无不胜!”柔媚清丽宛若少女的声音回荡在战阵上空,各位妖圣甚至都能感应到身为化真妖廷的妖后,紫苏正握着拳头给这边鼓劲。
“煞军之威下无双,我化真妖廷,威武!”化真妖后先是吐了吐舌头,然后向着森然的妖军战阵福了一礼。
虽然军令所限,各位妖王和大妖不便开口回应,不过战阵中的战意却是又强了三分,似是在回应妖后的看重。
“云真,化鸿就拜托你了。”原本的坚强和俏皮,瞬间化为忐忑不安,妖后的身子微微前倾,眉眼中已是有了丝丝的水意。
煞军阵前,妖后猛地转身而去,不过凡是眼尖的妖圣,都能看到一抹晶莹的清泪落在了风里。
妖阵没有丝毫晃动,更没有丝毫声息,就如一头恐怖的猛兽已经敛起了所有的爪牙,蓄势待扑,在等待决断命运那一刻的到来,似惊风断雨要地倾覆,默默在云舒处令惊鸿落幕,不问恩仇来时路,只为生而不负。
“不想她的性子竟是半点没改,我都怀疑当初让你去抢亲,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妖师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竟然开起了玩笑。
“后悔了吧,本来兄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哪有她的位置。
要不是看她可怜,我怎么会去北疆,还被唬了个半死。”妖皇哈哈一笑,在妖师的胸口用力地捶了一记。
一如当年纨绔,一如当年妖军中对视相顾,一如兄弟对饮睥睨间化真自主,在地中执笔来书。
着着,翼化鸿的声音却是逐渐低沉,甚至渐渐微不可闻,“你为什么之前执意不让我参加?就像你的,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连你都要亲身上阵来杀他,为何不让我来?”
迦云真知道这话妖皇一定会问,既然问了,自己就要答。
算死人心演尽权谋,决断地落子春秋,总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停手,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红尘之绸绸,幸有知己信己不悔怕。
妖师将手一摊,慨然道,“知道嘛,化鸿,对你,我一直是愧疚的,当年若不是我坚持,不会与玉诡闹到要分生死,而默舒能杀伯父也是我的算计,与双英相争至此,虽然已经纠杂了太多其它的因果,不过纠其根底,始终是我对不起你。”
“不关你的事,因果在我,若非我心中生出了不服明王之才的念头,如何会有诸多后续牵连。”翼化鸿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敢拿性命跟你担保,此次谋划,默舒那边绝没有察觉到半点风声,更不可能提前设好陷阱,所以我想拼一拼,为了你我,为了化真妖廷,也为霖中的妖族。”迦云真看着眼前的线香,已然仅剩最后一段,算了算时间,继续絮叨着,
“以往你护着我对上双英,我有信心你我都能活下来,不过这次不一样!
这次我把性命压上去,也要争一个先手,为了确保能随机应变,我需要看着默舒的种种应对,才能及时化解,避免他在死局中破出一条生路。
穷鼠噬猫,默舒肯定也会来杀我,化鸿,你若去了,你必然会为我挡下他,然后你极大可能会死!
我不想你死,所以不想你去。”
妖皇和妖师并肩站在线香之前,静静听着妖师的絮叨,一世人两兄弟,迦云真为什么不让他去,他其实明白,为什么迦云真自己玩命也要去,他也明白。
对面既然以命为刃,妖军中若无悍勇冷锋,先便输了一头,云真已然看得明白,虽然神魔凶悍无匹,但更可怕的是刑之主杀伐之性太烈,若是怯了畏了半分,怕是就会一步步落入陷阱中,再想挣扎就晚了。
不可视刑之主为斗法争胜,将之视为劫才对,面对劫躲避不得,更拖延不得,以全部身心倾之贯之,以煌煌明明之势,刚之破之,自己的命自己来赌,自己的劫要自己来渡!
这是迦云真的劫数,也是自己的劫数。
“后面怎么想明白了?只要你开了口,我会顾全大局的!”翼化鸿打趣着道。
“你是烈烈风虎,生当九鼎食,死当九鼎烹!若是不让你随我去战这一场,你斗心受损,再无晋升妖圣的可能,相当于我亲手杀了你!
若是你再生出点愧疚,三四千年的阳寿怕是都会醉生梦死,饮那凄冷苦酒噬那懊悔肝肠。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让你挡在我身前,免得你以后过那等颓废的年岁。”
迦云真将手一摊,旋即认真地看着风虎,“化鸿,我会心自己的性命,但此战非同可,我的任何命令你都要听从。
我让你死,你要轰轰烈烈地战死,我让你跑,你要头也不回地遁走。
答应我!”
“好!我答应了,我答应的事从不会食言,特别是对你!”
化真妖皇脸色一正,额间王符一闪一灭,似是同样作出了皇者的承诺,无声且郑重,无言却如山如川,不抛不放,不退不让。
“紫苏……”沉默了几息,眼前的线香已然仅剩最后一点点,翼化鸿沉沉地开口,只了个名字,但他知道自家兄弟一定听得懂。
“自己的老婆自己照顾,自己的娃儿自己养大。
若是有个万一,我以后少不得也要迎娶一廷的王女,还要筹划着化真妖廷不要垮掉,哪有时间理鸡毛蒜皮的事。
而且我这个人偏执得很,相关所有热都是迁怒的对象!
所以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
妖师冷冷一笑,侧过头来,脸上满是认真,让妖皇明白,自己丝毫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在话中增添太多的东西。
相逢意气报与君,也只报与君,若是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收场,雨歇微凉,尘事化那前梦一场,未来不必预思量。
……
万鬼峰山腰,淋漓的细雨洒在院中,关二山的心情就如这雨一样,飘摇不定,晦暗难明。
盘膝坐在檐下,焦急的心境在细细若绵的吐纳中,并没有得到半点缓解。
就他所知,命昙宗三千里之内是没有融身真魔的,白玉京也没有,虚要塞也没有,凡是刑之主能到的地方,都不会安排融身真魔潜伏。
经过几次安插失败,母亲似乎已然放弃用融身真魔潜伏命昙宗了,一来没用,二来不划算。
更麻烦的是,现在还多了个贴身的后神魔,跟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如此一来,自家传出消息的途径已然断了个彻底,自家又不敢动用魔妙,一来是因为魔母的要求,二来,后神魔不离身周三尺,动用魔妙根本瞒不过去。
如此,只能按部就班修行神通,但更悲催的是,连神通都修行得不顺。
不是难度的问题,那些精简过的神通,他一望就知,一眼就明,按步就班其实很快就能上手。
不过刑之主了,十岁不到的稚童每日修行神通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打打活络气血的拳法,凝聚些许真气,再装模作样地搬运搬运,等到神通上手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自己再勾召勾召鬼气,演一演法门,时间就耗费得差不多了,想做点推陈出新根本没有时间。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这些神通几乎已经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便是他诸脉魔妙在身,也改之不动,他费劲心思也只改动了三处,虽然神通威能大增,结果运使起来却是气血翻涌,完全得不偿失。
好想修行神通啊,每两个时辰,猴年马月才能成为凝真修士!
“师尊,我想修炼神通。”魔皇倔强地开口了。
“啥,你想吃雪梨盅?没问题的,师尊去去就来。”养忧真人驾起遁光已是跑得没影了。
关二山伸出手想拉,却是拉了个寂寞,幽怨的神色倏地出现在他的眼中,
好想用魔妙把这万鬼峰上上下下砸个稀巴烂啊!!!
关二山想了想,对着坐在他肩头的阎罗子开口了,“我不是那个什么命之主么,阎罗子,我为什么要跟其它人一样。”
“你看我打得过你师伯么?”阎罗子沉声开口,颇为得意。
关二山微微摇头,嘴角不由得轻抽了一下,也不知道这阎罗子在得意个啥。
“那你加上我,打得过你师伯么?”巴掌大的阎罗子顺着关二山的胳膊向下走了几步,跳到了他的掌郑
咦,这个问题有点意思!关二山不由得陷入了长考。
五龙气运可以抵住大伯的剑域,九脉魔妙不输共工的道韵,如果再加上阎罗子这尊后神魔,胜负怕是在五五之间,想到此处,关二山不由得笑了笑。
不过一息之后,他的脸上却是变得忽白忽红,不对,大伯还有法宝,那佛剑对上魔隐隐有些克制,若是当真斩来,光靠魔妙怕是挡不住。
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关二山,阎罗子岿然开口,“便是加上你也撑不了多久,因为你虽然是命之主,但道力尚浅,所以我们还是打不过你师伯。”
“这跟我修行神通有什么关系?”关二山有些不解。
阎罗子呵呵一笑,“既然打不过,那就要乖乖听话,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他不让稚童多学,怕拔苗助长,自然宗里其他人都不好违背。”
关二山瞬间便明白了,也认可了,好像和魔之道没有区别嘛,顺我心意者昌,逆我心意也不是不行,打得过我就校
所以诸般事搞得关二山烦闷不已,只能一熬,然而今,让他觉得恐怖的人出现了。
“叫我师姑!”少女眼眉一凛,淡淡开口。
阎罗子立在关二山肩头,显得有些乖顺,关二山立在檐下,也显得有些乖顺,“师姑。”
关二山既不蠢笨也不傲慢,无论是三种魔妙映入心神的恐惧,还是阎罗子的反应,无不明了眼前这女子的恐怖。
甚至给他一种感觉,眼前之人几乎不弱大伯多少。
结合他对命昙宗神魔的了解,哪还不知此女的身份,金曦阴华万妙生,倌染玄魄绝难胜。
金倌染,阴华峰倌染真人,号称刑,是除开姜默舒外唯一能御使两尊神魔的修士,光凭这一点,在元神中也算得上斗法凶厉。
听到关二山乖乖听话,少女的眉眼顿时变得舒缓起来,
“我来此是两件事,第一,有人哭着托我来看看你,我看她可怜就答应了,她让我带了几个梨过来,你收好。”
关二山点点头,已然知道金倌染的是谁,这个叫君罗玲的姑娘是以后的一城之主,他自然是记得因果的,这些梨子收了也无妨,横竖都是一样的因果。
“第二,阎罗子,你是怎么搞得,为什么幽冥通道有些不稳。”金倌染凤目一凝,定定看向了关二山肩头的人。
“不可能,幽冥通道是我阎罗子亲自设置的,绝不会有问题。”神魔眼中有着难以置信。
“那你去看看吧,大家都在准备宗主更易的大典,实在是抽不出身。”金倌染耸了耸肩膀。
“那好吧,正好我带二山去幽冥还有白玉京看看,那边也挺好玩的,二山就是太闷了,年纪就一门心思修炼,不像个孩子。”
阎罗子叹了口气,旋即转过脸来冲着关二山笑了笑,青面獠牙缩后没有了狰狞之感,反而看着有些喜庆。
关二山一怔,这恐怕也是一个破绽,还好,被阎罗子无意间开了,稍有早慧倒也无妨,但完全不像个孩子,怕是就有问题了。
他犹豫了几息,缓缓点头,“好,我能叫上几位伙伴一起去吗?比如君罗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