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相争入劫
青冥中那朵幽深玄光已然消失无踪,天光依旧洒下,让那浑浑的一方小天地再度落入光明。浩瀚的雷霆也停止了沸腾,却似乎依旧有着一股沉静的力量,仿佛只要清净的日升和月落,而不要其它什么。
入劫的双方各施手段,铮铮杀伐硬是将这寂寂青冥绞杀成了修罗场,如今有人冲霄破斗,也有人灰飞烟灭,唯一不变的,只有这逐渐恢复沉寂的青冥。
孤不成战,道梦易醒,实在令人很是唏嘘,一位长生久视的佛宗元神,就这样步入了劫数,就如此陨落于劫数,就如一个毫无超凡之力的凡人,静静冻毙在了北疆凛冽的风雪之中。
却是不知身死道消之时,于怅然无言的沉默中,可有恨,可有悔,可有怕,可有怨……
青冥中的诸圣鸦雀无声,各域元神,各廷妖圣目睹了斗法全程,不过却怀着不同的心念和意志,此时气氛颇为微妙。
激昂,尴尬,凛然,感慨……
轩鹏仙尊缓缓从劫阵中踏出,有了元神陨落的加持,身上自有一股煌煌正正的宗师气度,如雷霆经天直慑人心。
从刚刚刑宗元神替自己入阵破劫,郑景星始终一句话没说,直到此时看着刑宗元神安然无恙,金玉麒麟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千钧巨石。
“扬我南域声威,更是破了景星的劫数,仙尊辛苦了……”郑景星亲自迎了上去,拱手一礼。
金玉麒麟话一出口,轩鹏仙尊却是赶紧搭住了他的胳膊,没有全受一礼。
看着金玉道子不骄不躁的模样,南域五位元神当即对视一眼,眸子中俱是有着淡淡的欣赏。
想到妙处,轩鹏仙尊惬意地转动了几下脖子,抚胸长笑几声,“痛快!实在是痛快!”
好心性!好麒麟!
如此金玉妙人儿都有人敢来算计,真当南域无人?!
至于丢了八劫法宝?!万雷赤锥换了坠霄沉香伞同碎,令沉景觉僧身死道消,不仅破了景星的死劫,更是额外得了刑天之主的人情,实在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如若天女你是轩鹏仙尊,你会舍得么?”妖师眸子的最深处,有着淡淡的遗憾,若是这一战金玉麒麟陨落于黑天寺之手,人族各域必然风起云涌,最少能节省他百年辛苦布局。
吟善天女闻言不由得苦涩一笑,脸色中也多了些许无奈,“妖师说笑了,各家的定宗灵宝各有玄妙,得来都不容易,只是在这渊劫之中,身不由己……”
甚至可以说,沉景就是郑景星命中的死劫!只是被刑宗元神插手干预了因果,黑天寺这才没能破开劫数……
吟善天女沉吟良久,终是叹息出声,轻轻颔首,“若我是轩鹏,怕是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八阶灵宝不过能掩得一宗的周全,得了麒麟,至少有一域之地能得安稳。”
那沉景合该入灭!
……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令北疆诸圣同时叹了口气,诸人皆是元神,如今既已水落石出,如何看不出来黑天寺离破劫仅有一线之遥。
“人族天宗的八阶灵宝都如此富裕了?”迦云真的语气显得有些古怪,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即便阳寿不多,胸中热血犹烫,更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眼下,金玉麒麟这个身份欠下的因果债,已然非同小可,南域龙家欠了个元神还没个着落,惊天刑宗又插`进来毁了個八劫灵宝,也不知本尊的身家够不够赔……
天女幽幽看了一眼南域的方向,眼神在郑景星和轩鹏仙尊身上停留了几息,旋即喟然一叹,“实在是舍得下血本啊……”
轩鹏仙尊再度回想起刚刚雷龙叩首的一幕,不由得淡然笑笑——各位元神不好意思,天机已露一角,不过为了景星的安全,却是只能暂时瞒着各位了,谁让惊天刑宗是人皇的护脉宗门呢。
不过,能拿一件八劫灵宝来换麒麟,惊天刑宗出手实在是豪横无匹。
郑景星沉吟了一下,眸子中的神色很是复杂。
北疆诸圣默然不语,只是神色中多少有些尴尬。
天地放狂非孤傲,轻狂甘愿染征嚣,出尘入世心不改,敢掀乾坤生惊涛。
金玉麒麟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命昙宗的目光中,似是有着担忧之意,他知道本尊要立顺意剑心,绝不可能赖账,所以才是大麻烦,自家这个玄牝珠几阶来着?
郑景星符合轩鹏对未来人皇的所有想象,行来暗香轻嗅,不悔风雪披肩,煌煌行`事之中自有一种让人心折的力量,让人愿意跟随在他身后,共同在这天地中举起微弱灯火,照得沧桑劫波。
明月错沉碧海,却是与佛无缘,好生可惜。
善见寺和化禅寺的觉僧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面眼中的担忧,万万没想到,黑天寺动用了坠霄沉香伞依然没有脱出劫数,若是这样的话,恐怕两寺的破劫之战也有可能会徒生波折。
寂寂的青冥中,凝聚着严肃的气氛,北疆诸圣眼下要考虑一个更头痛的问题,已然连输两阵,下一阵由谁出战破劫。
迦云真淡淡扫了北疆诸圣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喝着盏中苦涩至极的茶水,仿佛在品尝琼浆玉`液,醺醺然欲醉,渺渺间愁穷。
好几位觉僧和元神的目光却是落到了他的身上,好似要在妖师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看着我`干嘛?便是再看,我也不好让妖圣或明凰出手,否则事情更没有转圜的余地。”迦云真平静地开口。
他的目的只是要这劫阵继续杀下去,直到诸般局势织成罗网,将刑天之主牢牢困在死地之中,挣脱不得,争胜不能!
为了这个目的,些许牺牲不值一提,更何况死的还是北疆的元神。
“不知妖师觉得下一阵会是哪位元神或神魔出手?”吟善天女露出严肃的表情,目光向着对面三域元神的聚集之处扫了扫。
诸韵相生相克,若是刻意针对,于斗法争胜之中多少会占些便宜,而此次杀劫在北疆,所以北疆诸圣须得先行入阵,对面才会入场。
看似刑天之主一方有着巨大的优势,不过,既然身在杀劫之中,自然不会事事顺心顺意
,更谈不上容你挑选对手,甚至挑到满意为止。
北疆诸圣想要破劫而出,神通、道力、气运、因果……自然是皆要考验,皆要放到生死中来证。
况且,应召而来的元神又何尝不难,本是自由身,却入生死劫,这样残酷的道心拷问也足以让人心生退意,甚至斗法还未开始便生出了破绽。
总之,既然彼此都在杀劫中,只有水落石出才见分晓,才知谁可继续于天地中长生久视,谁又是黯然身陨……
未老朱颜,斯人已往,等闲试看千秋,尽付浩浩汤汤。
风流云落,山川绝阔,明月犹照长河,可照归来是我……
“一定要说嘛?”
迦云真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淡然颔首,指着眼下空无一人的劫阵开口,“两位觉僧已然陨落,若是我再胡言乱语,人情捞不着,反倒要结怨自身。
我区区一个天妖,可赔不起觉僧,也赔不起定宗佛宝!”
吟善天女温和地开口道,“若是妖师不信,我等可立下道誓,无论结果如何,绝不会因此怪罪妖师。”
觉僧和元神同时点头,有几位觉僧的眸子中隐隐有着忐忑之意。
妖师看了北疆诸圣一眼,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来讨个人情如何,云真?”
第三明凰踏前一步,来到了迦云真身侧,好似天人轻踩虹桥,翩若惊鸿,盈盈如雪,落到了浑浊的天地之中。
“北疆的各位之所以卷入杀劫,纠其根本原因却是为了给第四明凰报仇,我凤廷自然要认这份人情,所以,还请看在我的情面,为北疆此战出谋参赞。”第三明凰螓首微低,淡然劝解。
明凰此言一出,青冥沉沉的死寂之中,却似弥漫出无言的悲凉,仿佛杀劫入画的同病相怜,又似铮铮破劫的泪喜共遍。
俱为芳华此时难走,杀劫临身不死不休,劫由自己求,当以神通酬,欲得自由,待看春色还依旧,当逢青光飞白骤。
迦云真怔了一怔,不知想起什么,旋即沉默地点点头。
“既然第三明凰开口,无论你们会不会怨我,都无所谓了。”
迦云真唇边挂起微弯的弧度,似在冷笑,但更像是变得愈发慎重,“下一阵就是西极的元神,大约会是血海、锁龙、仙藤、愚剑四圣之中的某位,各位还请小心一点。
这一阵很难,甚至比前两阵还要难,这也是我原本不愿开口的原因。”
妖师的语气中很是诚恳,看向明凰的神色中却是有着无奈。
什么?!
北疆诸圣当即愣在了当场,旋即面面相觑,本以为妖师是待价而沽,要得北疆诸宗的人情,不想别人此时是真的不想多嘴。
细细想了想,却似乎有些道理。
“怎么会是这四位?南域过了不该是东界么?”吟善天女心中已然警兆大作,直觉一阵不妙,宛若九天冰河从天而降,砸在了灵台之中,让人心神发寒。
“东界?”迦云真呵呵一笑,语带讥讽,“东界元神能来已然足见盛情,没有过命的交情,难道还真让别人打生打死?!
况且命昙宗打了第一阵,金玉麒麟与命昙宗交情极深,领了第二阵理所应当,西极的元神除非不要面皮,第三阵无论如何都该那些欠了因果的元神来还债。”
西极哪些元神欠了刑天之主的因果债,实在不难推算,甚至迦云真都可脱口而出,因为不少还是他插手其中。
白玉京一战,若非命昙宗尽起神魔,打通幽冥通道,劫宗元神早就被龙蛟大神通炼死了。
虚天要塞对伐,血海元神差点被打落圣位,还是刑天之主拿出陨落妖圣的战体才让血海再次充盈。
锁龙寺护持暗皇,姜默舒先是于龙蛊之争中抢出了尚春如,更是于雍都破天之时抢出了人道秘境,否则人道早为窥真一道天子所夺,正因如此,锁龙寺绝不会有所怠慢。
剑宗……迦云真沉沉叹了口气,明明面对的是赫赫有名的刑天之主,也不知破灭一道那几位天子哪来的自信,结果被愚剑联手默剑,一番愚弄,一着失算,折了两位天子。刑天之主替剑宗报了伤凰仙尊之仇,剑宗又怎么会不认?
这四位的道力神通,在所有天宗元神中也是颇有威名,宗里更有灵宝,当真不好对付,就比如当年劫宗元神有仙藤在手,莲醍天子都只能趋虚避实,丝毫不敢正面对上,其实力可见一斑。
迦云真扫了北疆诸圣一眼,却见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不语,旋即唇边慢慢地挂上了一丝冷笑。
毕竟不是每位元神都是金玉麒麟那般,面对毫无希望的身死道消,却依然敢直面而上,元神即便长生久视,即便炼心有成,终还是会犹豫,终还是会留恋这流光万象。
蚍蜉面对朝生暮死会作何感想,直面身死道消迢迢来访,元神会不会浑然而往,且道上一声无憾无常?
妖师轻轻呼出一口气,眸子中生出好奇之色,眼下还有欢喜、化禅、善见、无间四寺,巫典两宗,哪宗的觉僧或元神,会愿意应这一阵几乎注定会输的杀劫呢?
……
“我剑宗对阵天子,导致了伤凰陨落,若要论起来,怕是比各宗更有资格上场。”剑宗元神冷冷出声,半分不退,既然要摆功劳,那就不得不提损失了。
“尚人皇因果一直未还,我锁龙寺实在有些惭愧,说起来,北疆和我同为佛脉,就清理门户来说,比起你们各家,我锁龙寺名正言顺!”锁龙觉僧合十一礼,似有十足把握。
“其它劫阵我不管,第三阵摆明该是我血海魔宗出战!”
血海元神已然咆哮出声,“默舒,你来评理,我主持虚天要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就不能上阵?!”
“这个,我若是开口,岂不是把其他几位都得罪了,仙尊就不要为难我了。”看着剑拔弩张的四位元神,姜默舒已然头皮发麻。
第三阵他本来是打算暗中让刑天出场的,结果尚在动念,渡弥仙尊以外的所有西极元神几乎同时异口同声,言说便是轮也该轮到西极诸宗了。
姜默舒顿时有些茫然,这好像是杀劫哩,怎么西极各宗却像是在争
夺机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