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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四章

  “跟鬼打交道是很危险的。”赵福生听了少年的话,上下打量他几眼。

  他面容稚嫩,身高最多至范无救的肩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如果你只是为了吃饱饭、不饿肚子,回头你为我办事,在这桩鬼案中有功劳,我们走了后,我可以留点钱给你。”

  她平静的道:

  “进入镇魔司后,谁也说不准哪天没了命。”

  “大人,我不要钱。”少年摇头:

  “我也不怕死——”

  少年的眼神倔强,带着一丝坚定。

  “你想进入哪个镇魔司?”赵福生看他表情认真,心念一转,不由问他:“大汉朝镇魔司遍地都是,你想为哪个镇魔司办事?”

  “我想进文兴县!”少年听闻这话,有些兴奋的道:

  “我爹在世时还没进过县里,听说县里特别好,我想进县里。”

  “你叫什么名字?”赵福生问。

  少年就道:

  “我叫厉东平。”

  “厉东平?你也叫东平?与东屏村同名?”赵福生听闻这话,一连抛出好几个疑问。

  少年连忙摆手:

  “不不不,我又哪敢与村子同名呢?”他抹了把脸,将脸颊擦得黑一块、白一块的,咧着嘴不好意思的道:

  “我爹娘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起名好听,又希望我将来平平顺顺——”

  他一句话说得陈多子、孟婆面色戚戚,不约而同的长叹了口气。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虽说提起东屏村鬼案,厉东平嘴里的母亲也曾凶悍泼辣,甚至不道德的与临死前的旺婆婆发生过口角,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这样一个女人却对儿子心怀希望,关爱倍至。

  “我就想加入镇魔司好好干,给我娘长长脸呢。”

  厉东平轻声道。

  “行,这一次鬼祸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如果你能帮得上忙,最终又可以保住性命,到时我带你入县去。”

  赵福生点头应允。

  “大人放心,我肯定好好办事!”

  厉东平一得了赵福生承诺,不由万分欣喜。

  他当即干劲十足,在东屏村其他村民羡慕嫉妒的眼光中,欢天喜地的让人准备背篓、斗笠及蓑衣等出行物具。

  等他一走,范无救就凑了过来:

  “大人真打算保举他入镇魔司?”

  “看他本事。”赵福生微微一笑:

  “如果他够聪明,办事可靠,还能在鬼祸中保命,这样的人才就是帮他一个忙又如何呢?”

  范无救叹息:

  “这小子可真走运。”

  一旁陈多子也听得分明,她叹了一声:

  “多危险啊。”

  她与范无救的观念截然不同,范无救听了这话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危险的?这世道就没有安全之地。”这小子平日稀里糊涂,此时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

  “如果咱们大人没来东屏村,这里闹了鬼祸,这小子得缩在村中等死。”

  乱世之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镇魔司危险怎么了?死前有吃有喝,死了也值!”范无救冷哼道:

  “没见多少人想当令使,死前也风光一把,这小子算是抱对了大腿,咱们大人给他机会呢。”

  陈多子脾气也好,被他说了几句也不恼,只是陪着笑脸:

  “范二爷说得对,可毕竟是一条命——”

  “命怎么了?谁的命不是命?天下死的人这么多,谁在意?”范无救奇道。

  陈多子就低低的说:

  “别人不在意,他娘肯定在意。”

  女人总是感性,说到动容处,兴许是想起了卢珠儿,已经微微湿了眼睛。

  若是范必死,这会儿早就见好就收,闭了嘴不提。

  可惜范必死此时忙着收集银钱,不在此地。

  范无救则是个二愣子,不会看人眼色。

  虽说赵福生提及陈多子可能驭使了鬼胎,但对范无救来说只是‘可能’,还没有真的确定她驭使,用不着卑躬屈膝。

  就算退一万步说,她真驭使了厉鬼,打狗也得看主人——范氏兄弟跟在赵福生身边,仗着有赵福生庇护,万安县又实力过人,走哪儿都可以横行无阻。

  他大大咧咧的道:

  “所以他娘早死了。”

  一句话将陈多子噎住,泪水顿时含在了眼眶里。

  范无救得理不饶人:

  “所以真出了事,等别人来救不可靠,这小子精明,”他看向厉东平:

  “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别和他计较。”

  赵福生无奈的看着陈多子,却为范无救说了句话:

  “这小子逮谁都顶两句。”

  范无救‘嘿嘿’笑道:

  “大人这话说错了,我不敢跟大人顶嘴。”

  听到这段对话的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有些有些尴尬的陈多子也觉得有趣,忍不住抿唇一笑。

  就在这时,一旁干站了半晌的陈母终于忍不住了:

  “多子,你来。”

  本来还在笑的陈多子脸色‘刷’的变白,神情以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

  她看向赵福生,赵福生皱了下眉。

  可别人母女说话,没有她插手的道理——正如范无救所说,这事儿她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陈母性格不好相处,也得陈多子自己去反抗才行。

  “你去吧。”赵福生说了一句。

  陈多子就温声应了。

  她低垂着头,往陈母走了过去,陈母拉着女儿走远,小声训斥:“管人家闲事干什么……”

  “哪有跟爷们这样说话的……凭白无故得罪人……给卢家招祸……”

  “姑爷才死了女儿,心情不好……惹了祸事……到时不喜欢你……影响盼儿……”

  陈多子小声的反驳:

  “可是范二爷也没有生气……”

  “生不生气的你又看出来了?”她一出声,陈母立时不快:

  “你是翅膀硬了,说你两句又不听,到时真出了事,谁会管你?这天下除了我,谁会为你想得这样周到呢?”

  “我知道了,娘——”陈多子小声道歉。

  ……

  这母女二人对话传进镇魔司众人耳中,范无救一脸莫名:

  “我也没生气啊——”

  “你生不生气也不要紧。”赵福生冷笑了一声。

  范无救道:

  “可是她说——”

  他话说了一半顿住,赵福生道:“她只是想教训女儿。”

  范无救不懂她话中之意,赵福生也没有再解释下去。

  就在这时,范必死拿了一袋钱过来,对赵福生道:

  “大人,昨夜出事时急,只凑了这些钱——”

  他解开钱袋子,露出里头大半铜钱夹着的少许碎银。

  “够了,凑合两天,到了县里再说。”

  赵福生说完,扭头往陈多子的方向看:

  “陈娘子,说完话该出门了。”

  “是。”

  陈娘子松了口气,连忙低垂着头小跑从陈母身边跑开。

  厉东平也取了外出物品过来。

  大家准备妥当,便准备立即出发。

  临行前,卢盼儿看到母亲一走,便也想跟着母亲同路,陈多子心疼儿子,勉强哄了两句,最终还是丁大同一个眼色,卢育和不得不起身,陈母见状这才将卢盼儿拉住,令陈多子得以脱身。

  几人穿了蓑衣戴了斗笠,相继踏出了大门。

  与来东屏村时的心境不同,昨夜船毁之后,大家好不容易上岸,见到了村子便很是欣喜;而这会儿知道村外闹鬼,再出行时,难免有些忐忑。

  范必死牢记着赵福生的意思,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拉住了自己的弟弟,兄弟二人还故意并排站,将本来想挤着往前走的厉东平挡在了后头。

  陈多子不明就里,走在了前头。

  她出门的那一瞬间,外头的鬼雾散开些许,斜落的雨水避开了她的身侧。

  赵福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到这一幕时目光一凝。

  “往哪个方向走?”范必死问了一声。

  厉东平看了看四周,伸手一指:

  “往那边——”

  他说话的时候,雨势变大,天色也比先前更黑。

  只是在他指了路后,只见地面突然冒起红光,那地面水洼内积蓄多日的雨水由浑转黄,在血红光影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感到不安的颜色。

  可这鬼光一出现后,先前的倾盆大雨反倒立时小了些。

  四周的鬼域被出现的黄泉破坏,硬生生打开了一条小路。

  蒯满周身体腾空,脚不沾地,顺着黄泉上方滑了出去。

  眨眼功夫,她就滑出了数丈距离。

  范必死见此情景,也跟着喊:

  “走!”

  众人淋着雨冲入黄泉之中,身影很快被雨幕遮挡。

  ……

  几人一离开后,丁大同这才看着赵福生:

  “大人,真不让胡容他们同去吗?多个人也多几分保障。”

  胡容靠着庄内的木柱,闻言点了点头:

  “大人一发话,我立即就追过去。”

  “不用了,不是人多就有用的,满周一个人够了。”赵福生摇头:

  “如果满周去了也无法解决的事,你们全部去了也没用。”

  一句话说得胡容的脸胀得通红,他手捏兰花指,鬼使神差的扭头:

  “大人这话说得——”

  “……收收你这味。”

  丁大同嘴角抽搐,吐槽完后这才看着赵福生,正色道:

  “大人,东屏村的事你觉得麻烦吗?”

  “不麻烦。”

  赵福生摇头。

  “以你眼力,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先前那两个鬼影品阶并不高。”

  丁大同犹豫了一下,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

  “可是接连出现,这也不正常。”

  “确实是这里古怪之处,我们留两天时间,探个究竟。”

  赵福生也觉得此地厉鬼源源不绝是怪异之处,不过目前还看不出端倪。

  送走了蒯满周几人后,她也回了庄子中,庄内丁大同等人已经替她收拾出了一间屋子。

  庄子内原本因为鬼祸的原因,村民们早已经封住了水井,深怕再出祸事。

  丁大同几人想办法重新将井打开,取了水擦干净了屋子,还为赵福生找了一套算是干净的旧衣,以她收拾洗漱。

  虽说村里条件简陋,可因为船毁的缘故只能暂时凑合,得等到去了文兴县后才能重新补充衣食等物资。

  到了晌午后,外间雨势一顿,一条红光刺破鬼域,直达庄子门前,激得门神的烙印呈现复苏的架势。

  早上出去的蒯满周一行平安归来了。

  他们这一去很顺利的到了镇上,并没有遇到诡异之事,范必死买了一些菜干、粮食,同时还侥幸买到了几个野味。

  这些食物一带回来,令得本来死里逃生的船工们很是松了口气。

  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陈母表情都松快了几分。

  趁着众人热闹之际,范必死走到赵福生身边小声的道:

  “大人,东屏镇的这场雨并没有祸及镇上,只是附近几个村落遭殃而已。”

  他一面说着,一面脱下了双脚上的鞋。

  那鞋已经浸泡了水,踩了一脚的泥,进庄子后那些泥吸附了草灰,沉重无比。

  范必死一脱下鞋后,鞋上顿时传来阵阵恶臭气息。

  这些臭气之中夹杂着阴煞鬼息,赵福生目光一顿。

  他察觉到赵福生的目光,举着鞋子有些尴尬,以为她认为自己举起的鞋子不雅,忙不迭的提着鞋甩了两下,鞋上泥土没有甩掉,反倒那股臭气更浓了些。

  范必死立时不安的开口:

  “大人——”

  “这鞋上有很重的怨气。”赵福生说道。

  范必死一听鞋上有鬼煞之气,脸色微微一拍,顿时连鞋都不想要了。

  赵福生的目光落到他鞋上,那鞋已经被泥水染变了颜色。

  鞋子周围一大圈泥,泥泞外头沾了草灰,草灰的空隙处露出的泥巴呈黄褐色,臭气就是从这泥水中传出来的。

  “兴许是你出去走了一圈,外头下的雨有诡异。”

  赵福生看了一眼,却暂时没看出古怪之处,只好道:

  “你将鞋放到门口,再继续跟我说说镇上打听到的事。”

  范必死应了一声,赤着双腿走了两步,将手里的鞋往门口的方向一扔,接着回来才道:

  “我们去了镇上,也打听了一下,说是今年涝灾。”

  正如厉东平所说,村里这场雨是七八个月前开始的,但最初雨势怪异,只在东屏村附近下。

  直到四五月份时,雨水才开始往外蔓延,祸及了附近数个村镇。

  “而这些下雨的村庄中,也有人死。”

  这些村镇之间交通不发达,信息也传递不开,每月缝初一、十五赶大集,附近十里八乡的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