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传统农业经济到工业经济最为明显的变化,或许就是国家可以将大量人力物力投向武装力量和战争工业。
工业财富的突然放大,使国家可以供养一支更加庞大、更加专业化的军队。在这种生产力竞赛中,整个世界逐渐形成了暴力技术和武装力量的严重失衡,某个军事大国以工业帝国主义的强大国力发起任何一场战争,面对其他农业帝国时,技术和军事优势几乎完全消除了战争的代价。
与此同时,数十年前所著的《进化论》中提到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丛林法则被扩展到人类社会,这为殖民主义扩张和对外战争掠夺提供了现成的借口,使某些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愚昧落后的种族注定要处于从属地位或灭绝”,人类世界从此成为一个强者的战场。
在这种强权逻辑中,从来没有弱者的位置,文明与道德是弱者的借口,征服与掠夺是强者的逻辑。
弓箭作为人类发明的一件利器,它本身就是一件更高效的杀人武器。弓箭的出现改写并主导了部分战争的历史,直到枪炮的出现。
火器出现之前,战争完全取决于士兵的体力与技能,这些需要先天素养和长期训练。
火器出现之后,身体技能已不重要,纪律、秩序与服从成为决定战争的关键,工业力量成为决定胜败的重要支撑。
在农业时代,野蛮民族依靠骑射等体力优势可以轻易征服高级文明,但到了如今的工业时代,野蛮民族只能忍受高级文明的任意打击。
进入工业时期后,所谓战争完全变成了工业生产力和技术资源的大比拼,而人只是技术进步的试验品,乃至无情的祭品。
在大量生产的现代工业体系下,人们生产武器就如同生产其他机器一样,没有人关心它的用途,关注的是可以大量而低成本地生产和销售。
在海上实力比较,1725年,齐国海军拥有各类战舰及辅助船只320余艘,舰船总吨位为42.5万吨,而英国海军舰船不过200余艘,而且中小规模舰船数量还占了不小的比例,总吨位仅为23.7万吨,排在后面的法国和西班牙海军总吨位分别为14万吨和8.5万吨。
齐国每年的财政收入高达近1.8亿元,折合英镑,那就是1.4亿多英镑。而英格兰每年财政收入在战前才不过800万英镑,仅为齐国的5.7%。
不论是技术落后,还是国力上的落后,既是挨打的结果,也成为挨打的理由。
“当我们驾驶着战舰、端起火枪、支起大炮的时候,敌人才可以沉默安静下来;否则,他们会喋喋不休地与你争执。”
或者说,只要暴力足够发达,就天然地拥有征服奴役别人的合法权利。
正如墨子所言,“大国之君宽然曰:吾处大国而不攻小国,吾何以为大哉?”
不过,虽然齐国海军的实力已是排名世界第一,但他们仍然认为自己并没有确立绝对优势。在他们的海军将领看来,要建立并维持齐国的霸主地位,他们的海军实力要比除了齐国以外的其他四大海军国家实力的总和还要强。从而确保齐国可以同时接受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个国家海军的挑战。
作为一名英格兰贵族、拥有高洁品质的绅士,康普顿男爵从内心深处是极为排斥这次出访行程。
建国九十余年,在取得一场又一场战争的胜利后,齐国人已经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大和骄傲。
也曾有齐国学者声称,“一场战争的结果,往往在工厂里就已决定了。”
犹记得,我齐国历年来进行的战争,好像从来没有超过两年,即使强大如莫卧儿帝国、波斯帝国之类的对手,那也是以摧枯拉朽般的战斗方式,将其击败,不得不被迫请降。
对于所面对纷争和对抗时,齐国似乎完全没有表现出神州大陆上儒家文明所标榜的任何温良恭谦。
正是由于巨大的钢铁产量,齐国建造了这世界上90%以上的铁路,通车里程超过35000余公里,而英格兰连1英寸铁路也没有。
在一些的齐国将军眼里,战争技术就是一门高尚而复杂的科学,是可以在战前就能计算出最终结局。
在这种巨大的实力差距下,英格兰王国能与齐国相抗近三年之久,已然让国内民众惊诧莫名了。
在齐英战争中,尽管齐国是跨越数万里海路,劳师远征,但无论从何种维度上来看,无疑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而目前,在齐国的军工生产车间里,生产燧发枪与生产五金制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在机器的加持下,如流水般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
在秦始皇时代,以万为单位快速生产的青铜弩机就已经实现了大规模标准化制造。
在钢铁生产方面,尽管英格兰于数十年前从某种渠道得了焦炭炼铁的技术,但年产量也不过区区四万吨,而齐国的钢铁产量超过一千多万吨,仅建业府的钢铁生产量就达两百多万吨。
“落后就要挨打”。
对于齐国的强大以及可能会面对他们咄咄逼人的态度,英格兰特命全权公使、维明顿男爵斯宾塞康普顿在临来汉洲之前,是有心理准备的。
好好的在庄园里骑马射猎,或者在煦暖的阳光下,喝一杯下午茶,聊聊莎士比亚的戏剧,谈一谈农场和工场的经营情况。到了晚上,华灯初上,带着漂亮的女伴,参加一场隆重的舞会,那是何等的惬意和温馨。
可是,他的挚友、英格兰国王乔治二世无比真诚地请求他,为了拯救英格兰危机,为了数百万主的子民摆脱战争的阴霾,为了消除海上的封锁,他必须要付出一定的牺牲,代表国王和议会亲自前往齐国,面见他们的皇帝和内阁总理,从而为结束战争做出最为积极的斡旋。
政府首脑、第一财政大臣罗伯特沃波尔也表示,英格兰王国真的无法再将这场战争进行下去了。
皇家海军舰船几乎损失了一半,官兵也损失了一万余,数十名拥有丰富海战经验的将军阵亡或者被俘,以至于皇家海军几无可用领兵之人。
爱尔兰也已经是烽火遍地,除了东北几个郡尚在英格兰人手中,其他所有的郡县皆为爱尔兰叛军控制,无数的英格兰和苏格兰移民遭到屠戮,妇人遭到凌辱,甚至就连孩童也惨遭毒手,以宣泄爱尔兰人淤积数百年的愤怒和仇恨。
爱尔兰反叛军不仅获得了大量齐国的军械和物资支援,他们甚至还有数千名来自摩洛哥王国的精锐黑奴御用军的协助,再加上无数爱尔兰民众的拥护和支持,使得英格兰平叛军队已逐渐控制不住整个局势,不断往东北地区撤退。
更让英格兰王国心惊的是,那个“老僭王”詹姆斯三世组织的雇佣军在连续几次失败的登陆行动后,去年四月,竟然在一群苏格兰天主教贵族的策应下,成功登陆苏格兰,然后进军爱丁堡。
英格兰地方驻军在约翰科尔将军的率领下,仓促应战,结果战斗失利,被詹姆斯党叛军前后夹击,几乎全军覆没。
爱丁堡遂被詹姆斯党叛军攻占,一时间,整个苏格兰地区暗潮涌动,数十名苏格兰天主教贵族响应,纷纷起兵表示支持斯图亚特王朝复辟。
英格兰王国政府不得不再次进行全国总动员,征召陆军部队,准备先行平定詹姆斯党叛乱。双方于诺森伯兰高地连番大战,虽几次击溃叛军,但囿于地形限制,未能予以重创,使其败退后,又卷土重来。
再者,齐国海军窥伺沿海港口,拦截并袭击皇家海军舰船,使得王国政府无法通过海路直攻詹姆斯党叛军身后,以至于战线僵持,未能尽灭叛军。
皇家海军遭到重创,使得无法获得充分补给和支援的直布罗陀和梅诺卡岛终被西班牙军队攻占,两地军民近万余悉数被俘。
英格兰王国驻马耳他岛一千余官兵也于去年二月,被迫向齐国海军投降。
至此,英格兰王国已然彻底失去对整个地中海地区的控制。
军事上不仅没有起色,还频频失利,损兵折将,经济上和财政上也糟糕至极,甚至有些让人绝望。
两年多的战争,让政府额外背负了八百多万英镑的债务,压得第一财政大臣根本喘不过气来。政府想继续发行新的国债,也遭到市场的冷遇。
也是,一场可能无法获得胜利的战争,谁也不会做冤大头继续拿出真金白银投入进去。
海外贸易和渔业遭到毁灭性打击,那些趁夜冒险出航的商船至少会有四成以上无法逃得过齐国海军舰船的追杀。
在蒸汽机的加持下,普通商船哪里跑得过齐国战舰的追击?
不能再打下去了,英格兰王国根本没有实力与齐国打一场长期的战争。
人家的舰船一批一批地轮番从本土过来,仿佛永远都打不完。
更让皇家海军胆寒的是,齐国海军在尝到蒸汽机战舰的好处后,陆续轮换前来欧洲参战的舰船皆被换为蒸汽动力船,甚至还将那种“刀枪不入”的铁甲舰一口气派来了两艘,肆意蹂躏皇家海军战舰。
面对如此内外交困的局面,英格兰王国准备向齐国屈服,哪怕为此付出一些沉重的代价。
齐国人对英格兰专使的到来,表露出一种明显的胜利者姿态。仿佛是为了向英格兰王国施加更大的压力,在康普顿男爵抵达建业后,安排了一系列参观活动,让他充分感受到齐国的富庶和强大。
拥有各种先进设备的建业造船厂,几座巨大的船坞,密密麻麻的工人同时在建造数艘排水量在五千吨以上的商船。
建业城中一栋又一栋高耸巨大的建筑物,哐当哐当驶过的一列又一列通勤轨道街车,熙攘的街道上,车辆人员更是拥挤不断,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战争的影响。
夜幕降临,天色虽然越来越黑,但街道上却愈发明亮。一排排街灯陆续点亮,使得一条条街道宛如城市夜空下的亮丽玉带;各种商铺的也都亮起了门口的灯笼,服务员们站在街边,声嘶力竭地招揽生意;夜市、酒店、大商场,灯火通明,似乎燃烧的灯油如同白水一般不要钱。
城市里的工厂星罗棋布,里面昼夜不停地发出机器的轰鸣声,一根根高大笔直的烟囱,像一片片茂密的城市丛林,矗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数家最顶尖的研究机构,十余家学科齐全的大学,数百座中小学校,以及政府承担的八年免费教育,为这座城市输送源源不断的各层次人才。
据说,这座城市的人口有六十多万,每年创造出的财富丝毫不亚于一个中等欧洲国家所拥有的财富。
而在齐国,像建业这种城市还有好几座。
在参观了大齐重工的火炮生产车间以及钢铁厂后,康普顿男爵在日记中写道:“在制造这些战争机器和这些可怕的毁灭性机器的地方,工人们轻松地操作着大型起重机、绞盘、杠杆和滑车等许多机器忙碌运转,一切都是是那么的新奇,又是那么的高效。一门门威力巨大的火炮,如同农场中制作腊肠一般,简洁而明快!”
“机器时代的战争,已经不可能养育高贵骑士的气概、勇敢、荣誉感、男子汉等美德。它强加给人的只是赤果果毁灭的经历,以及在单方面屠杀的巨轮之下只能成为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的卑屈感觉。面对齐国这种拥有强大工业生产能力的国家,我们的王国是那么的无助,也是那么的悲鸣。”
“这是一种实力上的碾压,更是国力上的巨大差距,高明的指挥艺术,无畏的作战勇气,在面对齐国这种汹涌的生产制造力面前,一切都显得是那般的苍白。”
“机器的喧闹声总是站在暴力一边反对圣洁的灵魂,站在死神一边反对脆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