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久仰大名!”毛利键一郎站在扶风楼的门口,朝着李延良便是深深一躬,随即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你此番前来赴宴,小民深感荣幸,喜悦之情无法言表。”
“毛利君的汉语说得很流利呀!”李延良轻轻点了点头,驻足上下打量着这位横关城的日裔商人。
“长官,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旁边的黑衣卫驻横关负责人周重赞笑着说道:“毛利君不仅一口汉语说得流利,而且还写的一手好文章,更是对传统华夏文化深有研究,跟我齐国人几无二致!”
“惭愧,惭愧!”毛利键一郎自谦地说道:“小民虽然出身于长门,但整个少年时期却是在横关城度过。更是有赖于沐浴帝国恩荫,在城里开办了若干中小学堂,方有机会学习汉语。对华夏文化小民也有些研究,但不及深入,只能略通一二。”
这个时期,日本不少经济发达地区,如京畿、关东,以及江户等地,也开办了不少寺子屋为代表的庶民教育,寺子不问贫富,不问身份,还包括女性。不过,众多破落武士和穷苦人家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哪里会有闲工夫让家里的孩童去寺子屋,接受基本的教育。
当汉兴五年齐国通过《江户条约》,割取横关等几处地盘后,仅不到三年时间,便宣布所有新占领地将汉语列为官方语言,所有孩童也必须强制进入政府开办的中小学堂,接受齐国模式教育,成年丁口若汉语未能通过政府考核,将不被认定为海外国民身份,不享受政府给予的一切国民待遇和福利。
经过五十多年的统治,除了那些不时从日本内地逃难而来的居民外,大部分横关城日裔居民基本上都能掌握熟练的汉语口头表达能力,甚至不乏许多能写出许多漂亮文章的“精英人才”。
作为横关警备副司令,李延良自然通过黑衣卫的渠道,对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日裔商人有些了解,知道他是日裔移民出身,却未曾想到此人竟然为了深深融入帝国之中,如此精习汉语,还能写漂亮文章。
而且,这位日裔商人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汉名,叫毛汉君。呵,一个颇有深意的名字。
嗯,也好,这般心向帝国,许多事情也好交代一点。
扶风楼是一家拥有日本浓郁风格的酒楼,为城中数名日裔商人联合投资兴建,但与传统的日本酒楼不同的是,整个建筑使用了大量的水泥和砖石,使得这座酒楼显得较为规模宏大。
不过,在酒楼内部的布局设计上又采用了华夏传统的“回”字模式,留有通透的中空格局。酒楼的主人在空旷的大厅中间布置了一个舞台,在客人用餐期间,会安排歌舞伎表演,或者“能乐”演出,以资助兴。
李延良吃了几口河豚生鱼片,便停了筷子,觉得有些寡淡无味,同时也对这种生食抱有一丝警惕,担心会吃下不少未经处理干净的寄生物。
真搞不懂,日本人为何会如此钟情这些生冷玩意,一个个大快朵颐,毫无半分顾忌。
“李将军,再请尝尝这道鲜美的鱼羹,味鲜而滑润,乃是此间酒楼名炙之一。”毛利键一郎热情地向李延良介绍新上的一味菜肴。
“毛掌柜近来生意可好?”李延良从毛利键一郎手中接过盛满鱼羹的小碗,轻轻地喝了几口,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承蒙将军垂问,小民的生意……尚可。”毛利键一郎不明其意,遂谨慎地答道。
“听闻,毛掌柜此前曾将众多违禁管制商品卖往日本内地。现在,可还继续经营?”
“……”毛利键一郎闻言,举着筷子的右手一哆嗦,不由看向旁边就坐的黑衣卫头子周重赞,却见他貌若无状的模样,埋着头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理睬这边的对话。
“将军,此前诸多事务不甚了解,小民也未知若干商品乃属违禁之列。那个……那个……是往日本内陆卖了一些政府管制的商品。”毛利键一郎强自镇定地辩解道:“不过,小民经海关的提醒后,已然不再售卖那些违禁商品了。呵呵……,作为商人,还是要遵守帝国法令的,可不敢以身再犯险。”
“哈哈……”横关海关陆境管理处主办叶宣亮听了,大笑起来,“我说毛掌柜,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前些日子,我们陆境管理处的兄弟还看到你的手下运了一批精炼刀枪和板甲往长州藩。哦,对了,半个月前,你们还弄了十几杆火枪过去。至于马匹、火药、防水胶布、药材,那就更没数了!”
毛利键一郎瞪大了眼睛,看着在座的几位齐国军政官员,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明明是我热情相邀请客,怎生变成了一场鸿门宴?!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对方想以此把柄,准备对自己狠狠地勒索一把吗?
问题是,除了这位新来的警备副司令,你们每个人都曾接受过我的不少孝敬呀!
为何不提前给自己提个醒,捎个话?
“你跟长州藩的毛利氏关系很密切吧?”李延良先是示意一名随行的军官到包房外面守着,以防有人偷听,然后郑重地向毛利键一郎问道:“此前武器走私也多是运到他们那边,是吧?”
“……”毛利键一郎面色为难地看着在座的几位齐国军政人员,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应该回答是呢,还是回答不是呢?
这该不是要秋后算账吧?
“毛掌柜,无需顾虑。”周重赞拿起一张餐巾,轻轻地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李校尉向你询问武器走私一事,尽管照实说来,我们有用到伱的地方。嗯,不妨告诉你,以后长州藩想要什么东西,可以通过你,与我们警备司令部和黑衣卫合作。另外,你可以去给毛利氏带个话,若是想要整训藩军,我们也可以帮忙。可以让他们以逃难百姓的身份,进入扶桑城,我们届时会提供专业的军官和参谋人员,指导和训练他们的藩军部队。”
“……”毛利键一郎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重赞,随后又转头看向李延良。
“没错。”李延良点点头说道:“我们可以为毛利氏提供必要的军事支持,以增强长州藩的武备。另外,你还可以去问问临近的广岛藩和福山藩,他们是否也需要此类军事支持。至于武器供应的价格,可以比你以前走私的价格基础上下浮两三成。当然,具体怎么操作,你也可以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数日前,在与横关总督樊昌臣勉强达成共识后,李延良随即向琉球总督区呈送了一份行动方略,准备有限介入周边的藩国事务,向他们提供军事支持,增强武备,以提升对抗幕府的实力。
尽管近年来齐国对日本是有些“想法”,认为任由这么一个人口大国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必然会打破地区势力平衡,威胁齐国的东方战略。但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介入日本内部事务,只是进行了一些局部的“微操”,布置了两处闲子,一为西南方的萨摩藩,二为东北方的仙台藩,给予一定的扶持,以为将来遏制德川幕府。
而多年来,北明政府一直也在不断鼓动和游说齐国,谋划要将日本肢解成几块,以彻底消除他们对北明的威胁。
因为,一个孱弱而分裂的日本,对北明而言,就是绝佳的扩张方向,可以使其逐步蚕食和吞并日本北方领土。
没错,北明对广阔而荒凉的岭北地区不是很感兴趣,除了占据金银矿较为丰富的银州地区外,也只是在冰海沿岸安置了寥寥十几个定居点,收点皮毛,捕点鱼,宣示一番主权,但还谈不上全面实际控制。他们将觊觎的目光始终瞄着日本北部地区和朝鲜东南地区,欲吞之而后快。
无他,岭北那片广袤的地区太过寒冷,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都处于冬季,养不了太多人,自然也就无法迅速提升自身实力。
而日本北部和朝鲜东南地区,虽然丘陵起伏,平原面积不大,但相较而言,可是温暖多了,而且农业条件也将就,拾掇拾掇,就能变成还算不错的膏腴之地。更不要说,上述两地还有不少人口,将其逐步吞下,花上二三十年,就能引为己用,成为最好的炮灰。哦,不对,应该是最好的战士。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齐国就在暗地里扶持西南大名——萨摩藩,帮着对方积极改善藩国财政,发展工商业,拓展对外贸易,还不遗余力地帮着岛津氏建立了一支规模达两千五百人的新式军队,里面充斥着大量齐国参谋军官和退役士官,使得萨摩藩在九州岛,乃至整个日本西南地区,隐隐成为第一强藩。
依着齐国总参谋部的方略,一旦幕府发布检地令,要强行收回各地藩国大名的领地,便可由萨摩藩岛津氏登高一呼,带头反对,以武力对抗幕府的集权行为。
届时,齐国可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暗助萨摩藩,支持他的反抗“暴政”之举。
最不济,萨摩藩在未能击败幕府的情况下,也能通过强大的武力,据岛自守,并陆续剪除九州岛上附从德川幕府的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割据自立。
至于北边的仙台藩,虽然齐国也着力不少,但主要使劲的还是北明。他们通过经济贸易手段和军事渗透,逐步影响伊达氏,使其生出对抗幕府的决心。
仙台藩的统辖范围十分广阔,与位于其北部的盛冈藩以今釜石市南部、住田町北端、奥州市北端、北上市南部以及金崎町北端一线为界,在陆奥国内,其统辖范围覆盖今岩手县南部、宫城县全境,以及福岛县相马郡新地町。除陆奥国外,仙台藩还辖有常陆国三郡、下总国一郡以及近江国两郡。
虽然仙台藩的公开俸禄为六十多万石,较加贺藩、萨摩藩低,与尾张藩相当。不过仙台藩的实领俸禄却高达一百万石,再加上丰富的矿产资源、冶炼业和牧业所获得的幕府奖励、三陆湾的渔场收入、港口收入、北方走私收入,仙台藩的实际财政规模据说已经超过了两百多万石了,妥妥的“天下第一大藩”。
而昔日为第一大藩的长州藩,曾以安艺郡吉田城为据点,领有中国地方十国一百二十万石,在战国末期可以说是拥有统一天下的雄厚资本。不过,毛利氏却先后败给了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消耗了藩国大量实力。待关原之战后,更是因为战败被德川大规模减封,仅领周防、长门两国三十多万石,再也不复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
因而,不论是齐国,还是北明就不怎么看得上这个落魄的“强藩”。再加上,原属长州藩的下关被幕府慷他人之慨,割给了齐国,遭到毛利氏的忌恨和敌视,那就使得齐国更加不怎么搭理这个藩国。
也就是做点贸易,搞点走私,吸收一些移民,关系显得有些不咸不淡。
不过,李延良通过诸多商人却了解到,过了这么多年,其实长州藩已然改变了对齐国的态度。
不说繁盛的贸易往来和热闹的走私活动,极大地改善了长州藩窘迫的财政问题,就是通过横关获得的大量粮食和武器装备,也使得这个落寞的藩国重新焕发了生机,实力得到缓慢恢复和提升。
从横关涌入的各种齐国工业制成品,经长州藩倒手再运至日本内陆,过境贸易和转口贸易是做得风生水起,极大充裕了藩国的财政。
因而,毛利氏在获得这些种种好处后,便立即意识到,自己所属的下关之地被齐国人占据了,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对自己大有裨益。
同时,在面对德川幕府的“检地”、“收权”的逼迫下,若是没有一个强大外援,仅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对抗幕府。
不反抗,只能乖乖将祖先数百年传承的领地交给幕府,如何甘心?
若是反抗后,却不能力敌,那又会遭遇身死族灭的下场。
在这种情势下,是不是可以考虑附庸一个外来强大力量,从而保全毛利氏的领地,维系藩国的继续存在?
刚好,横关来了一位想建功立业的年轻俊杰,也期望能有一个施展拳脚的平台,将目光瞄向了长州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