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人纯粹是吃饱撑了,没事干才会跑到街上搞什么游行集会,还把路也给堵了!呵,这要搁着咱们大秦境内,怕不是要吃官司,所有人都要被官府给尽数拿了去,然后给安上一个聚众谋反的罪名。就算不全部砍了脑袋,多半也会发配西北,遇赦不赦,一辈子得在那里吹大风吃沙子。”
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内,一群秦国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顺着汹涌的人流快步朝候车室走去。
他们在来的途中被一群集会的工人阻了道路,等待无果后,不得不放弃乘坐马车,徒步朝车站狂奔。
紧赶慢赶,终于在所乘坐的火车班次规定时间内抵达了火车站,然后不断挤开人群,朝检票通道冲去。
天气炎热,再加上一路徒步急行,每个人已是汗流浃背,整个衣服也湿透了。而喧嚣拥挤的火车站,密集的人流,更是仿佛让整个空气都凝滞,散发出更大的热气,显得尤为闷热难耐。
车站顶棚上悬挂了数个巨大的蒸汽风扇,急速旋转的扇叶却没有带来一丝凉意,只是让稍显浑浊湿闷的空气变得流动起来。
所有的乘客一边不断抱怨着天气的炎热,一边不断地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甚至不少男人直接将衣襟敞开,袒胸露怀,以期能散发身体上多余的热量。
伍惟宁看着前面长长的检票队伍,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将肩头的行李包放了下来,撩起衣襟,将脸上的汗水使劲抹了一把,又朝前后望了一眼,确认自己的同伴都在,方才松了一口气。
“嘘……,小声一点,莫要瞎议论。”他听到同伴倪秋贵抱怨的话语,不由皱了皱眉头,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旅客们都在自顾自地等待候车,并无人留意他们的谈话,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又没说什么。”倪秋贵嘟囔着,“咱们来齐国也差不多四个多月了,都晓得他们的官府不会以言获罪,更不会随意拿人。况且,那些集会游行的齐国工人都不怕出事,难道咱们私下说一说,还会被人家给捉了去?”
“说说说……,只要你不怕出事,随便你胡言乱语。”伍惟宁有些恼了,“咱们在齐国人生地不熟,要是不谨言慎行,小心从事,惹出事端来,哪个来救我们?你莫以为邵大掌柜能带我们来齐国,就会一力要卫护我们的安全。真要出了什么事,人家多半会随意地将我们丢弃,根本不会倾尽全力来保着咱们。”
“……”倪秋贵还待反驳,但看到对方愠怒的表情,遂聂聂地说道:“伍班头,我觉得齐国人其实挺讲道理的,不论是他们的官府,还是他们的普通百姓,对咱们这种身份的人也没有恶意满满的歧视和欺辱。……嗯,最起码是将咱们都当做正常的人来看待。你没瞧见吗?这几个月来,咱们的谭大家频频受到那些齐国的达官贵人的邀请,不仅摆出的席面丰盛异常,而且给的赏钱也极为丰厚。”
“……话虽如此,但咱们毕竟是外乡人,而且还是一群不入流的戏子。”伍惟宁闻言,不由怔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说道:“齐国人给脸,我们就更要处处小心,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口快,而莫名其妙地招惹上是非。……最起码不要给邵大掌柜和谭大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伍惟宁等一行人是来自大秦吴中的昆曲戏人,他们所组建“谭家班”在苏州乃至整个江南地区,也是比较出名的戏曲班,久负盛名,深得众多百姓喜爱。
去年间,“泰顺行”四老爷邵正笠在苏州城欣赏了他们表演的《牡丹亭》后,大为赞叹,不仅赏了不少银钱,还将他们整个戏曲班请到了广州,为邵氏老妇人八十寿诞宴上,连续演了三天,博得无数达官贵人和商人大贾的一致赞赏。
期间,一位来自齐国的大商人看了他们的戏曲后,见猎心喜,便邀请他们前往齐国本土进行巡演。
大陆各类戏曲艺人,甚至民间马戏杂耍,或受邀,或主动组团前往齐国表演捞金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齐国富庶,民间殷实,许多前往汉洲本土讨生活的艺人都赚到了不菲的收入,更有相当部分的艺人在小有身家后便会直接落籍齐国,买房置地,授徒传艺,不再复返,享受安定祥和的富贵生活。
尽管齐国立国愈九十余年,国家强盛,百姓富裕,各种民间娱乐生活也相对丰富多样。
但毕竟文化底蕴和民间艺术较拥有数千年历史的神州大陆还是弱了那么几分,再加之,当年齐国展开大规模移民时,所挑选的移民类型首选各类手工艺人、匠人、农人、医者、文人,以及大量有特殊才能的专有人员,导致在文化艺术方面就有点先天性不足。
即使,移民群体中有不乏戏曲艺人或者杂耍卖艺的下九流之辈,但运回汉洲本土后,基本上都忽视了这些人的“艺术天分”,一股脑地被塞到工厂或者安排至农田中,为不断增加齐国的物质文明而贡献自己的一生所有。
后来,齐国逐步开始强大起来,人口也有了一定的规模,移民类型也开始多样化起来,除了依旧加大引进各种技术人才和专有匠人外,对于民间传统艺人和戏曲、杂耍之类的人员也开通了许多特殊通道,为他们落籍安家提供一定程度上的便利,以期他们的到来能促进和丰富国内艺术文化生活。
神州华夏拥有悠久的历史,据有极其丰富多样的音乐文化资源,其庞杂广博和多样化,乃是世界上少有的。
据不完全统计,大陆流传下来的戏曲剧种有三百余种,曲艺种类也有四百余个,民族民间器乐更有六百多种,其曲目剧种多达近万首。而有记载的的汉调、民歌、谣曲亦是浩如烟海,仅齐国数十年来转载记录的就约有两万四千多首。
大国之道,不仅仅体现在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还要在文化和艺术领域发挥出深远的影响力和辐射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方为世界强国之范。
当然,齐国发展数十年,除了积极引进华夏文化外,也基于世界文明的交互影响,也产生了许多内生的艺术类型。
比如,将传自欧洲的戏剧与东方传统戏曲相结合,形成了一种类似后世的舞台通俗表演剧,内容有悲欢离合,有市井琐碎,有爱情友谊,无所不包,是为汉剧。
再比如,受某个穿越者的影响,这个世界上提前数百年诞生了通俗歌曲。最早是通过配以各种乐器,以各种旋律唱诵既有的古诗词。发展到后来,逐渐涌现出许多新的作曲人和作词人,创作出不少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并流传至其他国家和地区。
说实话,要论文化之开放程度、娱乐之丰富多样、民间之喜乐无限,还当属齐国为甚,堪比宋时期的勾栏瓦舍、人间烟火般的繁盛和热闹。
听说,齐国除了开国初期与荷兰红毛鬼干仗的时候,实施过一段时间的城市宵禁。自那以后,汉洲本土以及周边海外领地皆不曾再行夜间宵禁。只要你有钱有闲,从早到晚可以一整天嗨,酒楼茶坊勾栏瓦舍小吃大店任你选,天高海阔任君飞。
在汉洲的许多大中城市,夜市直到三更结束,到了五更就又开张了,来来往往,人群络绎不绝,通宵不断。哪怕到了盛夏,酷热暴雨,夜市依然在那里等你,到处都是袒胸露怀、品啄小饮的汉子。
建业城里,夜晚最繁华的要数那条万国街,灯火通亮,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烟火味。“灯火照天,每至夜深,似永绝蚊蚋。”
瞧瞧,通宵燃明的油灯,熏得连蚊子都不能待在那里,可见齐国夜市之繁华。
中华神州向来以美食著称,上佳的美食往往是采用最朴实的食材烹饪而成。在齐国境内不仅有无数的传统食材,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异料,更有丰富而充裕的各种食物,酒楼大店也是数不胜数。
仅建业城就有“五星级”的大酒楼六十多家,小吃的种类也是数不胜数。甚至,在客人需要的情况下,许多食店会如前宋时期那般,有“外卖”小哥给送货上门。
夜市美食亦为繁多,如果晚上逛街逛累了,可以到美食小摊坐下来,吃点儿美食,喝点儿茶水。
钱多的话去酒楼逛逛,到了酒楼,立刻伙计上前利索地报菜:“欢迎客官,本店特色菜有糟羊蹄、糟蟹、金枪鱼脍、香辣罐肺、香辣素粉羹、腊肉、细粉科头、姜虾、烤羊排……,您要啥?”
这菜单一听,口水都止不住地留下来了,一激动大手一挥就都上吧,今朝有酒今朝醉,美酒下肚菜上桌,人间乐趣也不过如此。
夜市上有很多的齐国特色的大排档、火锅摊、烧烤串,几角钱你就可以吃得肚儿溜圆,满意而归。
当摊店老板吆喝着:“全场两角!两角钱买不了吃亏!两角钱你也买不了上当!真正的物有所值!”你兴奋的把你爹娘让你揣在布兜兜里千叮咛万嘱咐买酱油的钱都会买上一份鼎煮羊羔或者金灿灿的烤羊排。
而且,为了招揽那些通宵夜班的工人,很多夜市经营的时间很晚,有的会经营到凌晨。你吃完这一摊儿,他收摊的时候,早市的营业者就要出摊了,你还要赶着趟去吃。这样的幸福生活亦是羡煞我也。
夜市开始的时候,百姓们也可以到酒楼茶坊欣赏音乐和舞蹈,达官贵人和商人在恢弘华丽的剧院里音舞笙歌,小老百姓则在民间紧跟潮流,享受一时之娱。
不得不说,齐国确实是一个很会享受的国家。
当然,作为来自大秦的一家昆曲戏班,必然对齐国的“勾栏瓦舍”会极为关注,更对齐国人的戏耍娱乐消费活动抱以期待。
同样的,齐国的“勾栏”文化是与大陆一脉相承的,节目类型也是好看多样,唱曲的,傀儡戏、杂技、说书的、讲故事的、品评国内大事的,形式是多种多样。
而且,凭借雄厚的财力,齐国人的部分“勾栏瓦舍”修建得异常富丽堂皇,规模甚为宏大,甚至容纳的人数可以达到四五千人以上,让许多来自大陆的戏班和杂剧大家见了,无不为之惊愕万分。
犹记得,数月前戏班的谭大家第一次登上建业城的帝国大剧场时,就被台下坐得密密麻麻的观众给惊呆了。半圆形的剧院里,差不多涌入了四千多名观众,在通明的灯光照耀下,一排排,一列列,位置依次向后抬升,每一个在座的观众都能毫无阻隔地看到前方的舞台。
霎那间,一股无形的威压感在谭大家心中升起,弄得他在开场数息后,竟然连着走了好几个调,方才稳住心神。
乖乖,在大秦境内,最大的剧场也不过容纳数百人,而且整个场馆还是一个平面的,若是前排的观众个头高一点,或者看得兴起站了起来,必然会挡住后面的观众。
若是想聚集千余观众,那只能在户外搭建临时舞台,才能满足这么多人的观看需求。
在建业城,规模宏大的剧场,热情汹涌的观众,让“谭家班”在短短四个多月时间里,便赚到了曾经两三年才能赚到的出场费。
怪不得,那些曾经去过齐国的人都说,即使在齐国仅从事扫大街、洗盘子,都能赚取比我大秦高出数倍的工钱。
就连在大秦境内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街头杂耍,到了齐国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依靠街头观众热情的打赏,赚取不菲的收入。
所以,“谭家班”在建业待了四个多月,在几个大剧场也表演了二十多场,赚了不少的钱,但他们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返回大秦,而是接受邵大掌柜的建议,在齐国的多个大城市展开巡演,挣更多钱,为戏班子里的每个人谋取下半辈子的幸福。
当然,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留在齐国不回去了。
虽然,他们在苏州乃至江南地区,小有名气,获得很多观众的欢迎和喜爱,但在他们眼里,自己的身份始终都是戏子,是社会中最为低等的下九流。
三教九流,而戏子排在最末,还比不上巫乞奴、盗骗抢之辈。
悲乎哉!
但是,在齐国,从太祖时期便规定了所有国民一律平等的法律原则。
甭管这个原则是不是真的落实在社会的方方面面,乃至推及所有人,但起码人家齐国人对他们这种戏子身份的人还真不歧视。
三教九流中排在五流的工塾匠、六流的医地农,在齐国的地位一点都不低,甚至有的匠人因为做出重大的发明和改进,还能获得皇室的爵位敕封。虽然给予的爵位都是最末等的男爵,但也是一个正经的贵族。
当然了,作为戏子,对国家没啥有益之处,唯有逗民一乐,根本不要指望能封爵。但好歹在齐国能活的像个人样,被别人看做一个正常而平等的人。
此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