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齐国持续不断地移民和鼓励生育,汉州本土暂且不论,周边的数处海外领地,人口增长都是极快的。
截止到永隆元年,如开化岛、金州岛等地,人口规模皆突破百万,宣化岛、靖平岛则达到六十余万,使汉人在南洋诸岛开始占据了绝对的种群优势,假以时日,彻底消化吸收残余的土著人口,也是为时不远的事。
不过,距离汉州本土最近的威远岛,人口增长速度却远远落后于其他地区。上一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偌大的威远岛,人口数量仅一百三十余万,而且大部分都位于沿海一带。
要知道,威远岛开发时间仅次于宣化岛,早在第二次汉荷战争期间,齐国就开始在该岛设立若干移民定居点,迄今已有九十余年。
整个领地内,人口的分布也是极为不平衡的,而且相对较为稀疏,只有靠着汉州大陆的一片沿海地区,人口稍稍比较稠密,聚集了约五十多万人,相继建立起了威远、延津、义兴、平江、新邵、威南等十余座大小城镇,并且还有一段长达四百多公里的沿海铁路。
至于威远岛其他地区,则稀稀落落地分布着若干定居点,也多位于沿海或者河谷之处。而广阔的内陆高原地区,齐国并未太过深入,除了各种探险队和考察队曾进入过外,并未设置多少移民定居点。
其实,不难理解,移民定居点的分布必然会强烈地受到健康和自给农业有利的那些环境条件所影响。人口最为集中的地区一般都是在那些排水良好、雨水丰润和土壤肥沃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位于沿海地区的移民点更容易获得便利的海上交通条件。
许多人第一次来到威远岛,都会不免大吃一惊。这是一个风光秀丽,但又荒芜难以开发的岛屿。
对于许多汉州本土人来说,广袤的森林地区和无数条水量充沛的河流,有的还那么浩大,使得他们不免想起自己所居住的环境:各地大致划一,未免单调,地区干燥少雨,平原宽广,无树无木,这样对比起来,就可能得到最不能忘记的印象。
即使熟悉其他南洋地区情况的人们来说,也会有新的感觉:威远岛太过荒凉,没有那么多的城镇和村庄,以及大片大片精耕细作的稻田。
而看惯了太平洋和加勒比海成群破碎小岛的人,一见到此岛的广阔面积,更是印象深刻。
对非洲和美洲进行过一番探索的人则会对这里地形变化多端为奇――在很短的距离内,既有高山,又有宽谷,还有崎岖的高原,又是火山,又是沼泽,又有岛屿。
可以说,威远岛是这个世界上最崎岖难行的地方之一,气候和地势结合起来,让开拓者们无法深入其中。
“怪不得,威远总督区至今也未对广袤的内陆地区予以实际控制,任其保持既有的状态,这路也太难走了。”
1737年6月18日,一行三十余人的队伍,牵着马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朝内陆山区蜿蜒而行。他们三日前从金华出发,先是乘坐火车进抵板桥镇,然后征调了五十余匹驮马,沿着简易的土路,进入茫茫山区,前往阳山。
他们行经的道路如果按齐国交通标准来看的话,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公路。
这条路无非就是清除了沿途的树木,炸开了部分挡道的岩石,填平了少许深沟,然后经过无数人马踩踏才形成的一条勉强能走的小路,蜿蜒曲折,如同巨龙般缠绕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之间,每一道弯都带着无尽的挑战。
乱石嶙峋,泥土松散,山道之险,使得行者步步惊心。不时有落石自高崖滚落,发出沉闷的轰鸣声,似是山神在低语警告。群山之中,雾气缭绕,让这条通途更添了几分神秘与莫测。
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旅人们在很多时间不得不放弃骑乘,而是一只手牵着马的缰绳,一只手拄着粗壮的木杖,缓慢而小心地踏出自己的脚步。
偶尔,清澈的溪流从山间淌下,与山路交错而过,溪水潺潺,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山路旁,野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给这艰难的旅程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慰藉。但即便是这短暂的美好,也无法让人忘记道路的崎岖与艰难。
当太阳躲在山后,余晖洒满大地,山路显得更加艰险。行人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连同他们的希望与恐惧一同拉扯在这片古老的山脉之上。
民调处驻金华府分站督查梁丰伟取出水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随即伸手擦了擦嘴,顺便将额头上的汗水抹去。
“梁督查,要不咱们在这儿歇会?”行动司主办邱林辉也停下了脚步,低声建议道。
“……不太好吧,两个小时前才歇过。”梁丰伟瞄了一眼征调来的十几名轮值乡兵,一个个脚不软、气不喘,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没有被这崎岖的山路所难倒,心中不由感到一丝难为情。
他娘的,想当年在军中服役的时候,在金州岛剿杀土人,那也是能满山追着敌人跑,几天几夜都不待休息的。
唉,这安逸日子过久了,竟然迈不动腿了,稍微多走些路,就累的气喘吁吁。
这破地方,真是待够了!
要是此次任务顺利,捉了重犯回来,说不得就要借此功劳,朝上面活动活动,早些离开威远,换一个舒服的地方就任。
“距离阳山还有多远?”强打着精神,梁丰伟拄着木杖,继续迈步向前走着。
“差不多还有三十多公里,估计明日傍晚可以抵达。”带队向导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伸手比划了两下,然后恭敬地回应道。
“三十多公里呀!嘿,咱们硬是要走五天”梁丰伟叉着腰,望着远处茫茫群山,感叹道:“你说阳山堡的居民平日里是如何从山里走出来的?在我齐国境内,怕是没有比这更为偏僻的移民定居点了吧!”
“梁督查,阳山堡的居民每半个月会赶着一队驮马出来,前往板桥镇,将带来的猪羊售卖,然后再采买大量的生活日常品带回阳山堡。”板桥镇警察所警都武平笑着解释道:“至于是不是咱们齐国最偏僻的移民定居点,我不太很清楚,但在整个威远总督区,它应该是最深入内陆腹地的一处据点。”
“也就是说,你们每半个月才能获悉阳山堡近期发生的各种状况?”梁丰伟诧声问道:“要是他们被山里的土人给全灭了,你们得知此消息,岂不是就在二十天后了?”
“呃……”武平楞了一下,半响才反应过来,随即笑着摇头说道:“梁督查,山里的土人怎么可能会将阳山堡给全灭了呢?要知道,阳山堡虽然居民人口不多,只有三百六十多人,成年男丁也不过八十余,但也不是那些原始落后的土人所能啃得动的。再者说了,那些土人平日里就彼此打打杀杀,仇怨极深,就根本不可能联合起来围攻阳山堡。”
武平是日裔移民的第三代,曾在陆军服役过,参加了海湾战争、波斯战争,见过血、杀过人,对岛上那些落后至极的土人哪里会放在眼里。
四年服役期结束后,返回家乡金华府,被当地政府安置于板桥镇,就任警察巡长之职。经过数年苦熬,加上自身胆识过人,慢慢升至警察所警都职位,算是当地比较头面的人物了。
三天前,民调处驻金华分部的探子们乘坐火车来到板桥镇,向当地镇长出示了金华府推官开具的协查公文,要求征调数名精悍的警察随同前往阳山堡,并提供相应的驮马和向导。
别说这些民调处探子没有金华府开出的公文,就凭他们唬人的身份,板桥镇地方也会竭力配合,极尽应承。
这帮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以一个危害帝国安全的名义,就能将人给请到他们的小黑屋里,进行一番“亲切而友好”的谈话。
从板桥镇到阳山堡,虽然距离只有一百二十多公里,但全都是崎岖的山间小路,非常难以行走,快得话,至少需要花费四天时间。
武平曾在五年前去过阳山堡,办理一起谋杀凶案,在那里待了一个多月,算是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威远岛地处热带,高温多雨,湿度也比较大,尤其是到了雨季,让整个人都感到湿漉漉、黏糊糊的,环境气候委实不是很友好。
但是,内陆高原地区却与沿海低地的气候截然相反,干燥而凉爽,气温也没那么高,非常舒适,绝对是最适宜生活的绝佳之所在。
更为难得的是,内陆高原不像沿海地区,受河水和大雨的冲刷淋溶,土壤会比较贫瘠,若是不经过一番大力整治改良,农作物产出是非常低的。在内陆高地,因为雨水较少的原因,会有大量的腐植物沉积,使得部分地区土壤极其肥沃,特别是一些火山附近,农业条件更优。
阳山堡地处一片山谷平坝,气候凉爽,土质肥沃,十五年前政府于此屯殖开发,不到三年时间,便基本上实现了粮食自给。
数年前,农业技术人员又将咖啡移植到该地,长势良好,给当地居民引进了一个能赚钱的营生。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道路交通太糟糕了,极大限制了人员和物资的往来,进出一趟需要耗费数日的时间。
不过,也正是因为道路艰难,信息闭塞,才让一些鱼龙之辈隐于其中,躲避官府的追捕缉拿。
也不知道,这次配合民调处的探子赶往阳山堡捉拿疑犯,是一个怎样的凶徒?――
“教喻长,李先生说是要离开阳山了。”
在阳山堡综合学堂里,几名十一二岁的少年敲开一栋位于教室边上的一间屋子,叽叽喳喳地说道。
“教喻长,你去挽留一下李先生嘛。我们所有的学生都很喜欢她上的课,要是突然间离开这里,我们的国史地理课就没人上了!”
“教喻长,你去劝劝她嘛。若是对生活条件不满意,我们回去给爹娘说说,每日里给她多带点东西。要是缺了什么,我们都可以帮她凑凑。”
“……”
“好了,好了,你们勿要这般吵闹喧哗。”张三行摆了摆手,看着面前几名少年,苦笑着说道:“李先生若是执意离去,我又如何能将她劝服,继续留在学堂之中?唉,人各有志,李先生如此年轻,还是一名女子,不想待在这处偏远的地方,想要前往热闹的沿海地区,过上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就不要为难她了。”
“可是,教喻长,我们这座学堂,七八年时间就陆续更换了二十多个先生,就没有能几个能待下去的。这般下去,我们的学业始终要比沿海地区差了许多。”
“是呀,这么多年来,我们阳山堡就没有一个学生能考上高级中学堂,就像我爹说的那样,一辈子都没什么出头之日。要么窝在这座偏僻而又闭塞的阳山堡,在土里刨食,要么只能到沿海地区寻找一个能勉强养家糊口的工作。”
“在阳山堡种地耕田不好吗?”张三行微微一笑,“这里青山绿水,风景如画,而且气候环境比沿海地区强多了,在这里生活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们都想到外面看看。若有可能得话,去本土瞧瞧,那该多好呀!”
“本土有什么好的。除了人多一点,房子建得气派一点,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教喻长,你是从汉州本来的,自然是不稀罕那里的一切。可是,我们从书报中读到的资料,汉州可是我们齐国最为富庶、最为漂亮、也是最为发达的地方。要是能瞧一眼,就是死了也愿意!”
“小孩子家家的,谈什么生死!”张三行使劲地拍了拍几个孩子的脑门,没好气地说道:“想要去本土看看,那就让爹娘给你多攒点钱,待长大成人后,自己买张船票去往汉州即可。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一个个赶紧回家去吧。记得要将课堂留下的作业写完,然后温习一下今日的内容。”
“哦,知道了,教喻长。”
看着一群少年怏怏离去,张三行感到一种莫名的温馨。
这种日子虽然枯燥而乏味,但胜在安心和清静。
即使,一辈子待在这处偏远的小镇,那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
草草吃过晚饭,趁着夕阳尚未退去,张三行稍稍漱了下口,出了屋子,朝那位声言就要离开阳山堡的女先生住所走去。
为了这些孩子,且做最后一点努力吧。
夕阳斜照,余晖洒满了整个阳山堡,金色的光辉与青山的轮廓交织出一幅静谧而祥和的画面。一棵老酸枝树下的石磨旁,几个孩童在嬉戏,他们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笑声在空气中飘荡,与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鸡鸣相映成趣。
村庄的小路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暖黄色,一行行屋檐在微风中摇曳,仿佛是时间的低语。青烟袅袅升起,融入了即将降临的夜色中。
远处的屋檐下,一个少年正卖弄地吹奏着悠扬的笛声,那旋律怪异无比,随风飘散,和着归巢鸟儿的叽叽喳喳,构成了一曲自然的田园乐章。家家户户的炊烟渐渐升腾,融入了渐浓的幕色之中,整个村庄像被一层神秘的纱幕覆盖,平添了几分宁静与神秘。
蓦的,一群身着警察制服和官府公人模样的人从小镇的拐口出现,径直朝学堂的方向而来。
他们行色匆匆,动作迅疾,一路小跑,须臾间便冲入学堂的大院里。
当他们看见张三行时,稍稍顿了一下,但瞥了他一眼后,却并未停留,直接朝着他身后的那排房屋奔去。
张三行呆立片刻,额头上渗出几丝汗珠,整个身体仿佛也被定住了,僵硬无比,挪不动分毫。
“张松坡?”
就在他惶恐无措之时,身侧传来一声呼唤。
“嗯?……”
他闻声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去。
“好了,就是他!”
话音刚落,数人猛地折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扑倒在地,然后利索地掏出绳索,把他捆了个结实。
“你的事犯了,跟我们走一遭吧!”一只大手粗暴地抓起张三行的头发,狞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