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7月15日,祈顺远洋公司苏氏阖家老少被民调处抓捕后,7月16日,东方联合银行最大持股人董氏兄弟三人被长安民调处抓捕,银行总部大楼遭查封。
7月17日,矿业巨头郢州煤业大东家唐正昌父子五人被当地民调处抓捕,唐氏府邸及数家煤矿遭查封。同日,被誉为“罐头大王”的高元平父子四人在大兴郊外庄园被民调处抓捕,旗下十余家工厂被查封。
7月20日,汉洲糖业巨头范崇德于广陵被抓捕,府邸及数家糖厂被查封。
7月21日,经营南洋及印度的“华泰行”贸易商社大东家殷振奇及其长子被民调处抓捕,位于建业的府邸和商社总部遭查封。
……
8月11日,清晨九时,当工商事务部尚书祁永德来到总理府长兴阁参加内阁会议时,发现自己还是来的稍显迟了一点,装饰考究的议会大厅内已经聚集了二十余各部尚书。
所有人皆正襟危坐,神情严肃。随着他进入议会厅,立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相熟的阁臣并未热情地与他招呼,只是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今日是何议题?”祁永德向众人告个罪,拱了拱手,便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工业科技部尚书傅朝相的旁边。
“看见左厢的大理寺卿了吗?”傅朝相朝左侧努了努嘴。
“嗯?”祁永德闻言,立时朝对面看去。
只见大理寺卿杨德俭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捧着一堆卷宗,正在与身后的一名助手小声地说着话,手中握着一直炭笔,在卷宗上不断勾勾画画做着标记。
“……明德太子刺杀案?”祁永德顿时醒悟过来。
“不错,此次内阁集会就是讨论明德太子刺杀案。”
“不是相关人犯都已被抓获,大理寺据实审结,按律宣判就是。这……何至于要将此案交内阁会议上讨论?”
“我猜测,此案牵连甚广,涉及的人员也是极为众多。”傅朝相低声说道:“若是案件审理过程中在皇室的压力下加以扩大化,必然会造成我大齐建国以来最大一场刑诉,震动整个朝野上下。”
“是因为涉及到……东山会?”祁永德神情也不由凝重起来。
“是呀,涉及到东山会。”傅朝相说着,眉头也是紧锁起来。
东山会二十四名成员悉数被民调处抓捕,府邸和商社总部遭到查封和搜检,他们旗下的诸多产业要么陷入停顿,要么人心躁动,不可避免地处于瘫痪状态。
要知道,这些被民调处抓捕的东山会成员,无不是帝国境内大型重要企业或者在行业中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商社公司所有人或者负责人,旗下涉及的产业数十个门类,雇员更是超过四万余人,对整个社会的震动还是极大的。
更不要说,这些东山会成员所属的工厂、矿山、贸易商社以及大型种植园,还要面对帝国境内诸多上下游的产业链实体,受到波及的范围更广。
若是以工业科技部的角度来说,民调处抓捕东山会成员,对帝国部分工商业实体的发展具有相当力度的破坏性,极大地影响了民生经济,属实粗暴无状,应予以严厉地制止。
但整个内阁政府却保持了罕见的沉默,甚至在抓捕过程中,内阁所属的内卫事务部还积极配合,调动大量的警察予以民调处探子有力的支持和帮助。
无他,这起案子太大了,涉及大齐皇室,更关系到已故的明德太子,委实震惊了朝野。
谁也没想到,九年前,明德太子坠马身亡,竟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起赤果果的谋逆暗杀!
东山会成员祈顺远洋公司少东家苏宗钊买通皇家御马司的草料供应商,将一种能致使马儿受惊发癫的草药混入饲料之中,喂食御马司所圈养的马儿。这直接导致了明德太子在骑马射猎中,马儿突然受惊将太子摔下马来,脑袋正好碰到地上一块坚石,最终伤重不治,薨逝于皇家医学院。
从不同渠道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昔日年轻气盛的苏宗钊不忿太子主持推动的全国税务稽查,严重侵害了他们苏氏所属的船运公司利益,所以才丧心病狂地做出此等谋逆之事。
为了防止此次案件有漏网之鱼,民调处命令出动各地的探子,将东山会所有成员尽数抓捕,以待仔细审问和甄别。
因为,谁也不相信,这么大的事情,仅仅是祈顺船行少东家苏宗钊一个人所为,深挖之下,说不定就能掘出一个惊天阴谋。
到时候,民调处上下必然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大加褒奖,升官受赏自然不在话下。
为此,民调处已经开始将抓捕的对象扩大至与东山会所属成员有关联或业务往来的企业,牵连的人员近六百余,搞得国内工商届人人自危。
瞧这架势,民调处是准备搞株连,兴大狱,弄成一场我大齐建国以来牵涉甚广的大案!
对此,内阁政府立时就生出许多反对意见,纷纷建言总理大臣曾世学出面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扩大和深入。
尼玛的,民调处就知道打打杀杀,胡乱抓人,就没想过对社会舆论的影响,就没考虑过经济民生?
目前,齐法战争尚在进行,需要海量的军资用品以供战事所用。这民调处肆意扩大打击面,以至于牵连更多的商社、工厂以及矿场,已经开始影响军方订单的交付了。
以东山会拥有的巨大能量,跟他们牵扯的公司和人员必然众多,要是民调处不分青红皂白,都一股脑地抓起来,那还让不让社会生产正常进行了?
而且,随着大理寺介入这起案件,发现整个事态并没有民调处所宣扬的那般夸张。主要行凶者似乎就是那个祈顺船行少东家苏宗钊,甚至他的父亲也未必知情。
至于东山会中的其他成员,压根就没参与到明德太子坠马案中来。
其实,脑子稍微正常一点都能理出个头绪。大齐皇室,自太祖以降,历代君王都是积极鼓励工商业发展,皇室基金会甚至还投资入股了国内数百家大中型商社和工厂,主动参与到国内的工商业发展和建设。
也就是说,在利益上,皇室跟国内工商业是一致的。
那么,在这种情势下,帝国境内的工商业大佬们根本没有理由反对皇室,更不会生出集体谋害皇室的念头。
更不消说,皇室可是掌控着枪杆子,哪个会不要命地去主动向皇室发起挑战?
九年前,明德太子为了厘清财税,增加政府收入,便以监国的名义发布全国税务稽查的命令,以打击国内商社、工厂、矿山以及其他类型的企业偷税漏税行为。
尽管,此举一度引发了国内工商届的沸腾,或明或暗地进行各种抵制和抗拒,但还真不至于要联合起来反对皇室。
要知道,这个时期,我大齐国势蒸蒸日上,霸权威服海洋,国内民众安居乐业,一切都是那般欣欣向荣,使得皇室在民间威望甚高。
治民有器,为兵有数,胜敌国有理,正天下有分,此不世之霸业矣!
何人会如此头铁,要行谋逆暗害皇室?
大理寺在民调处递交的审问记录基础上,曾对苏宗钊又进行多次复审。该犯也承认,给太子骑乘马儿下药,非为谋害性命,只是想让太子坠马,摔断一只胳膊,或者折上一条腿,使得太子不能视事,从而延缓全国税务稽查的进度。
因为,他从提供草药的人口中获知,马儿在吃了这种草药后,受惊发癫的时间很短。即使将人摔落马下,也多半不会致人死命。
但万万没想到,太子坠马处正好会有一块坚石,撞上了脑袋,意外要了他的命。
以此来看,此案牵涉面应该不大,涉及的人员也并未想象中那么多。
退一步来说,就算皇室真的要对明德太子谋害案予以彻查,进行株连的话,但最多牵扯到苏氏一家以及相关联的亲属、友人。
至于东山会其他成员,怕是被无辜累及而已。
当年,太祖皇帝在位期间,可是发布过敕令,禁止罪案株连,以彰显“罪不及家人”的宽仁法令原则。
此番,总理大臣曾世学召集内阁集会,怕是要先在政府层面统一意见,然后便要联名上书陛下,请求对明德太子坠马案“公正”处理,勿要株连太广,以免动摇社会稳定。
也不知道,在父亲遭人无端谋害的情况下,陛下会不会应内阁之请,暂且压下雷霆之怒。
――
8月22日,建业。
八月的建业城,在季节上,算是已经步入了冬季的尾声。
当然,这里的冬季没有皑皑积雪,也没有凛冽刺骨的寒风,唯有明媚的阳光,清爽的气候,算是最为适宜行户外活动和踏青赏景时节。
但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不论是贪婪的商人和工厂主,还是忙于奔命的工人和商社伙计,似乎都无暇享受这难得的美好季节,仍旧行色匆匆地投入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经营和生产当中。
虽然,永隆元年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建业城的人口规模已达九十万,但若加上数量庞大的流动人口和大量未取得入籍身份的非国民,它实际上很可能超过了一百万人,成为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超大型城市。
建业是齐国最大的工业城市,北方最为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这里也是齐国工业革命的发源地,诸多前沿科学技术的摇篮。
这座城市每年所创造的财富几与整个英格兰王国相当,为帝国贡献的赋税收入更是占了全国的百分之二十五。
在神州大陆,前明时期,有“三吴赋税甲天下、苏松赋税半天下”之说,而齐国也曾有“举国之富,建业有半”的说法。
由此可见,建业府在帝国之内所具有的重要地位。
不过,近些日子来,建业城中却传来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让诸多商人和工厂主忧心忡忡,甚至还有点惶恐不安。
“我大齐自太祖时期,便以工商立国为基本之要,方有今日之蒸蒸国势,继而制霸海洋,威震天下。”
位于东城区的庆宾楼里,来自建业府数十家主要机械制造企业的工厂主以及高级学者专家正汇聚一堂,就近期从长安传来的有关皇室和政府欲打压国内工商业群体的传闻,召开一场协调分析会,讨论如何应对这种极度危险的局面。
众人稍事寒暄问好,各自落座后,建业府工业联合会执事莫元贞双手虚按两下,待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后,遂开门见山地说道:“倘若,陛下和内阁政府要改弦易张,转而对国内工商业实体行打压之举,怕是要毁了我大齐的立国之基,坏了我大齐发展的强劲势头。”
“是呀,是呀!”华通精工机械厂的东家江廷冠点头说道:“莫老所言极是,一句话便道出了我大齐立国之要,发展之基。诸位且想一想,若我齐国欲效古人那般重农抑商,打压限制工业发展,咱们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制霸海洋,经略全球吗?别的且不去说它,就拿神州大陆上的秦国来比较。秦国占据着这个世界上地理条件最为优越的大陆,拥民亿万之众,还有延续数千年的华夏文明,论发展潜力和崛起条件,比咱们汉州大陆强多了。”
“但现实情况却是,我大齐国力十余倍秦国,民众富裕程度更是将秦国远远地甩在后面,以至于每年偷渡投奔我齐国的大陆百姓数以十万计,皆将我大齐视为理想之国、逐梦之地。何也?此为工商之利呀!倘若,我大齐无有目前工业基础,无有现今商业繁盛,如何与秦国相较?若是没有工商之大兴,如何吸引无数华夏子民来投我齐国,如何聚全球英才为我所用?打压工商,废弃太祖立国之根本,那绝对是在逆历史之潮流,违经济发展之规律。”
“江兄之言,真乃持重之论,世间真理,让人震耳发聩。”广盛机械制造厂的东家丁孝严大声附和道:“倘若,皇家和内阁真的要对我工业实体企业打压限制,那没说的,我广盛厂八十年的历史或将就此终结,直接关门算了,免得触了官家的霉头,摊上一场莫名的官司。”
“丁兄是不是有些过虑了?”百工机械厂的东家谢元仪笑着说道:“东山会成员被尽数缉拿入狱,相关联的商社和工厂也不在少数。但此案涉及皇家,牵扯到明德太子,也算是他们摊上了无端之祸。要知道,历朝历代,哪一起皇室谋逆大案不是牵扯到成千上万的人?前明洪武皇帝几次兴狱,动辄数以十万计的官员和百姓遭无妄之灾。我大齐皇室此番,算是收敛了许多。”
“太祖皇帝曾有言,祸不及家人,罪不及亲属,不兴株连。”有人听了,颇为不满地说道:“东山会二十多位成员,数百亲属,难道都要被株连定罪?”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顿时纷纷点头附和。
是呀,这要是像大陆那般搞株连,说不定祸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一时间,大厅里开始激烈地争吵辩论起来,声震于耳。
“诸位,诸位……“
正闹腾着,突然从大厅外闯进来一人,面带喜色,大声喊道:“……华泰行东家殷振奇被民调处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