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大街上。
一个四岁的孩子,正蹦跳地走着,他的一只手被爷爷牵着,另一只手上拿着糖葫芦。糖葫芦是正宗的桂花冰糖葫芦,出自于桂花坊,要五文钱一串。这一串有五个,他只舍的吃两个,还有一个给了爷爷,剩下的两个留给父母,他虽然才四岁,已经是个知道孝顺的孩子。
今天出来玩,还是他求了爷爷好几天才得逞的,父亲很忙,要去粮店当伙计,母亲也要去大户人家给人洗衣服,只有爷爷还清闲些,所以在他死缠烂打下,答应带他到玄武大街来,给他买桂花坊的糖葫芦,这可是他最爱吃的东西,只是太贵,有时候好几个月也吃不上一回。
有几个风筝在天上飞舞,有几只是飞鸟形的,还有一只大蜈蚣。虽然他也很想拥有一个,可他从没给爷爷提过,那些价格不是他们这样家庭可以买的起的,那个甜甜糖葫芦已经让他很满足。
在他的不远处,是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那里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说笑,大概都是些关于美少年的故事,一个少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另一个少女追着她打,第三个少女在旁边嬉笑着拉架。一会儿的功夫,三个人重归于好,又开始手拉手叽叽喳喳。偶有少年郎经过,三人便表情严肃,举止淑女,只是等少年郎过去后,一阵轰然大笑后,又回到原先的样子。
再远处,一个满是书卷气的青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簪,轻轻地插在旁边年轻女人的发髻上,女人有些羞涩地低着头,可她的嘴角上翘,看来心里充满了甜蜜。这大概是一对新婚的夫妻。
“看看这些人吧?看看众生,即使他们是最普通的人,甚至是最低贱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幸福,有着美好的愿景,依然活的有滋有味。”柳轻柔站在李清身边说道,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玄武大街,看到了那些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们。
柳轻柔转过身去,在宝塔的地七层上来回地走着,焦躁和不安在她的脸上越来越明显。这里有很多的阵石,塔壁上刻满纹路,不时有流光在纹路上流动,说明阵法还在运行,只是在柳轻柔面前那个巨大的台子上,本该荧光四溢,现在却寂静的可怕,在那个西瓜大小的凹槽中空空如也。
“想想吧!几天之后,大阵彻底停下了,那层光膜就会消失,会有多少人冻死?原本他们都幸福地生活在这里!”柳轻柔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几乎不能再说下去,她站在那里,看着红尘城中熙攘的人们,眼睛慢慢红起来,有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此刻,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忧伤。
“尤其是那些无辜的孩子,会被活生生冻死饿死。”她泣不成声“这些都是因为你的固执,为了所谓的唐国利益不肯让步,可这些利益真的比孩子的命更值钱吗?”
塔楼里,一个女子正为红尘城人们的命运而哭泣。
阵心很大,很明显李清没有把阵心带在身上。可李清是来谈判的,谈判的最终目的是成功,只要谈妥,他必须要把阵心交出来,再说红尘大阵也运行不了几天,他不可能有时间把阵心从唐国再运过来。这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除李清这伙人外,在暗处还有一伙人,阵心应该就在这伙人手里。
柳轻柔在李清身边坐下来,她现在觉得这个还是少年的男人太狠,和她想的不一样。天上的那层粉红的光膜越来越淡,随时都能消失。她现在真的无能为力,她是一位高贵的公主,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苦口婆心到口干舌燥的地步,可李清就像一个石头人一样,不把阵心拿出来,她又有什么法子?她无奈地看向天空,只能望天兴叹。
“轰隆隆------”一阵雷声从天际处传了过来,这雷声和在野花陉那次遇到了雷声很像,沉闷,压抑,也像她现在的心情。
可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除了雷声,她还看见一道光,一道足可是把天劈开的刀光。
刀光太快,伴随着滚滚雷声,它先是劈开了白云,在阳光的照耀下劈向红尘城,劈向红尘大阵。
李清从未见过如此宏大凌厉的刀光,即使在老头子那里也没见过,他看着刀光划过那层光膜,光膜开始震荡,然后整个红尘城也跟着震动起来。
只是一息的时间,光膜碎裂,化为云烟。
他脚下的这座小山也跟着颤抖起来,巨大的玄龟虚影从小山浮出,抬着头,冲天空嘶吼。接着青龙、白虎、朱雀的虚影也从大阵中浮现出来,全都怒吼起来,那声音中有一股不甘。
红光又一次从大阵中浮现,试图把震碎的光膜恢复,只是红光才升到半空,便开始变淡,无力继续上升。大阵的能量已不足修复那层光膜。四只神兽的虚影也慢慢变淡消失。
天空上的寒流迅速涌进红尘城,这些寒流在遇到热空气的时候,会变成一股淡淡的白雾,让整个城市变得缥缈起来。
这里是极北之地,即使是穿着厚厚的裘皮,依然寒冷,何况红尘城的人还都穿着单薄的夏衣,几乎是瞬间,玄武大街上有一半的人因失温昏迷倒在地上。
那个手里还拿着糖葫芦的孩子是被爷爷抱在怀里躺在地上的,他手里的糖葫芦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三位怀春的少女,因为身上的衣物穿得极少,她们没有倒下,变成了三个站着的冰雕。
那对年轻的夫妻,还有些意识,两人靠在墙角处,紧紧地抱在一起,身上不停地颤抖。
那层笼罩过来的冰雾,不是代表什么浪漫,而是代表死亡。
这只是红尘城的一角,也是此刻红尘城的普遍现象。
一片柳叶缓缓地从树上落下,上面结满冰霜。
“怎么样?满意吗?看着这些凡人活生生地冻死,你是不是觉得很惬意?很享受?”柳轻柔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李清,一字一句地说道。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震惊,可也让她坦然,这种情况即使今天不发生,也会在过几天出现。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那些即将冻死的人,嘴唇发青,哪还有呼叫的力气。这股寒流太冷,来的太突然,没有给予他们回家换衣服御寒的时间。
当白雾慢慢散去的时候,夏季已经被寒冬代替。玄武大街上只剩下躺着的和站着的冰雕。
“即使你现在同意,让人把阵心拿来,也晚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不能阻止这些无辜平民的死去,更无法阻止你内心良心的谴责。”面对这几十万人或上百万人的即将死去,即使李清让人拿来阵心,那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这些平民会逐渐死去,所以柳轻柔才如此说道,她感觉这就是一场梦,一场刻骨铭心让人永远无法忘记的梦。它会让人经常在噩梦中惊醒,时常在内心哭泣。也许,这只是她的心情,不是李清的,这不是他的故乡,死去的也不是他的亲人,他只是一个过客,怎么会为此哭泣?
她看着李清,李清还在那里平静地站着,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麻木啊!残忍啊!这是柳轻柔见到最心狠的人,即使他只是一个少年。她坐下来,在他的身前坐下,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众生的世界,去看她最不愿意看的景象,看着依然不停冰封的红尘城,看着即将无辜失去的人们。
她感到她的心冰冷起来,同样冰冷的还有她的额头,她无意识地伸手抹了一下,她的手居然是湿漉漉的,不知是哪来的水渍?她抬起了头,居然看见李清脸上的泪滴,是的,那是泪滴,正从他的脸上滑过。
“终于他的心开始软了。”她想:“可一切都已经晚了,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看见他转身回到的塔身里,出于好奇,她也跟了进去。
在那个阵台前,李清解下发带,那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黑色丝带,和大街上经常售卖的发带没有什么两样。可在丝带下却藏着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