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虽是国公,但是却并无实职,这也是朝中的惯例。
国公所担任的通常都是朱元璋给他们分配临时性的职务,出去打仗不用说,打完回来就得交还印信,其他的事务也都是奉圣命办差,办完就完事。
当然,即便没有实职,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尊贵无比,而且影响力更是深入朝堂的方方面面,像王杰吴沉他们,包括兵部礼部行事往往都会知会他一声,询问一下他的意见,不过李伟一般都是不做干涉。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如今的李伟风光无限,年关之时驸马府更是门庭若市。
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渐渐习惯了,对于前来拜贺的人,也经常会亲自接待一下。
当然,更多的他还是能避则避,不是他搞区别对待,实在是人太多,他不得不如此。
留在府中的段妤此时也是庆幸当初的决定,如今的李伟真的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人物了,若没有她这层关系,像大理段氏这种偏远之地的土官还真没资格让这位朝中大佬接见。
李伟的风光无限,与旧勋贵的衰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冯胜与傅友德虽然资格比李伟要老,但是就权势而言却多有不如。
而能与李伟相提并论的李善长之流,都已归养,剩下的开国第一功臣徐达,也于去年就病倒了,虽然朱元璋专门派人把他接回了京师医治,但至今仍是不见好转。
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这里的时候,朱元璋却又做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与蓝玉联姻!
驸马府上,陈肃、王杰吴沉等几人将这件事禀报给了李伟。
“蜀王今年才不过十四岁,陛下此举恐怕另有深意啊。”王杰皱着眉,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陈肃也是轻轻点头,目光看向李伟。
他们都明白,陛下此举是有意要扶持蓝玉,而蓝玉与李伟的关系,群臣更是心知肚明。
李伟心里暗叹,这些他当然也明白,其实自从他从倭国归来,就明显感觉到朱元璋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疏远了,甚至隐隐开始防备起他来。
他知道,这种事迟早会来,不管他有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当地位到了一定的高度,都会面对这种情况,他没有别的选择,朱元璋也没给他别的选择。
“你们呀,不要老往我这跑,学学人家吴伯宗和茹太素他们,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差事做好才是正经的!”李伟转移话题道。
“呃,国公教训的是!”
王杰几人微微一愣,恭敬受教。
当然他们也没真把李伟这话当回事,这都是场面话。
李伟瞥了他们一眼,又道:“行了,没事就赶紧回去吧,你们可不像我这大闲人,别耽搁了政务。”
“是,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王杰吴沉起身告退,陈肃也要跟着离去,李伟抬手招了一下,把他留了下来。
等王杰他们走了之后,李伟才淡淡的对他道:“回头你尽快上书向陛下请辞吧,别待在锦衣卫了。”
陈肃有些诧异:“为何?国公要安排我去做别的事吗?”
李伟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的那句话了?”
陈肃顿了一下,立刻想起那次李伟跟他说的话,脸色微变道:“卑职不敢忘!”
“哼,没忘就好,不想好好呆着就赶紧离开,别到最后丢了性命,我也救不了你!”李伟轻哼一声道。
他早就跟陈肃说过,锦衣卫是陛下的刀,让他老实点,但是显然陈肃根本没听进去,且不说之前征倭时隐瞒林贤奸细的事,就他归来后这些日子,三天两头的往他这里跑,再不识趣点赶紧辞职滚蛋,朱元璋早晚要拿他开刀。
陈肃稍加思索,就明白了李伟的意思,虽然他还是心有不甘,但他也明白李伟这是为他着想,只能咬牙答应下来:“是,卑职回去就请辞!”
“嗯,回去吧。”
李伟轻轻颔首,这才让他退下。
陈肃恭敬的躬身一礼,才转身离去。
待陈肃走后,李伟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蓝玉他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朱元璋。
现在蓝玉之流的现在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别看蓝玉打仗挺猛的,但他差徐达汤和这些老将远了,也就打顺风局还行,逆风就不一定了。
至于政治上的智慧,这家伙就更不行了,别说跟汤和这种老油条比了,连自己这种政治小白都有不如,至少自己还知道装傻。
但装傻充愣前期还行,现在肯定不管用了,现在他要是再敢胡来,朱元璋肯定会立马抓着把柄收拾他一顿,是真正的收拾不是开玩笑!
“哎……”
李伟悠悠的叹了口气,心中更多了一分紧迫感。
朱元璋态度的转变让不少朝臣嗅到了风向的变化,许多墙头草很快停止了对李伟的阿谀奉承,选择观望。
李伟对此不以为意,专心致志的泡在军器局,研究新东西,同时也教导学生。
他很清楚,自己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这些学生、工匠还有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科技。
只要他的火器能再进一步,便能彻底拉开与这个时代的差距,到时即便是面对十万以上的大军,他也能凭借几千兵马杀出重围。
如今的火枪火炮几乎已经发展到了极限了,想要更进一步,就得有更高效的弹簧,更猛烈的火药。
而这些,都需要基础工业的进步,要有合格的合金弹簧钢,以及新型的火药。
黑火药是最简单的混合物,只要掌握方法,谁都能造得出来,但后世那些新型火药就不行了,那需要复杂的化学过程。
在火药方面,他不准备一步步的慢慢发展,化学跟别的不一样,那些弯路根本没必须走,直接了当的去做最先进的火棉炸药和迭氮化铅起爆药就行。
而要做两样东西,就需硫酸、硝酸这些基础的酸碱原料,同样的,雷汞、硝化甘油之类的也是需要这些酸来制作。
除了研究这些,他还专门让人乘新造的轮船再次出海去了美洲,那里的橡胶是工业必须品,必须得派人持续收割运送回大明,最好是能直接在美洲建立个据点才好。
在李伟醉心研究发展的时候,蓝玉那边也没闲着,在朱元璋的安排下,打了两场规模不大的战争,归来后立刻得到了封赏,不但食禄直追公爵,而且还升任了左军都督府都督,真正的手握兵权,地位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这下群臣更是看清了形势,一个虽是国公,但整日跟工匠泡在一起,无官无职,另一个蒸蒸日上,手握兵权,陛下的态度已经表现的非常明显了。
几个月的时间,李伟的驸马府仿佛是经历了盛极而衰,由门庭若市迅速冷清了下来。
一方面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不来了,另一方面,他也专门叮嘱了王杰等人也要少来。
至于吴伯宗那些人,更不会没事老往他这跑。
冬去秋来,天气渐暖,李伟又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除了宅在家里,就是到军器局或者书院转转,就像曾经的李善长似的,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与安庆和小青缠绵了两个月后,李伟也总算渐渐平淡了下来,想起自己暗下过的决心,便抽出了更多的时间来陪自己的大儿子,只是他这个大儿似乎不怎么乐意让他陪。
驸马府后院,李伟和安庆一起坐在凉亭里,抱着已经有二十斤重的小克懃,伸出手指不停的逗弄着他。
小克懃瞪着闪亮的大眼睛,用小手一遍遍的推开他的手指。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这小家伙也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老爹,被他抱在怀里也不哭闹了,但是从其天真无邪的眼神里,仍然能看出对这个老爹的嫌弃。
“哎呀行了,还是给我吧。”
正在李伟玩得不易乐乎,快要把这小家伙逗哭的时候,安庆赶紧出声把儿子要了回来。
“呵呵,好吧。”
李伟呵呵一笑,顺手把孩子交还给了她,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感慨道:“这小家伙长得可真快,简直一天一个样。”
“那当然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以后你可别一出去半年不回来了,不然儿子肯定又不认识你了。”
安庆一边接过孩子一边埋怨道。
“好,以后我就天天留在家里陪你和孩子。”李伟笑道,说完又看了眼旁边的小青,顺手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左手牵着她的小手,右手搂着安庆的纤腰。
安庆抱着儿子,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但也没再多言。
自从有了儿子,她成熟了不少,偶尔也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了,对小青态度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小青坐在李伟身边,有些局促不安的看了看安庆,见她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正在李伟坐享齐人之福的时候,小月匆匆来报:
“老爷,府外有人求见,他自称是魏国公府的人。”
李伟听完有些诧异,他与徐达可没什么来往,魏国公府的人找他干嘛?
“说什么事了吗?”李伟问道。
小月恭声答道:“说是有事相求,但并未言明。”
李伟轻轻皱眉,思索了片刻,隐约猜到了这人的来意。
迟疑了许久,李伟才道:“带他到前院大堂等我,我稍后就到。”
“是。”小月盈盈一礼,转身离去。
李伟也随后起身,向安庆道:“我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安庆和一边哄孩子一边冲他点了点头。
李伟又拍了拍小青的手,才转身离开。
前院堂屋,李伟到的时候,魏国公府的这个人已经等候了片刻。
见他进来,这个人立刻起身,恭敬的揖手一礼:“晚辈徐辉祖,见过邗国公。”
“徐辉祖?”李伟闻言,微微惊讶,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此人二十来岁,像貌俊朗,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放在后世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
“你是魏国公的长子?”李伟轻声问道。
他好歹也在在明这么多年了,开国第一功臣的长子虽然没见过,但名字还是听过的。
“正是晚辈。”
徐辉祖态度谦逊,丝毫没有拼爹的意思。
李伟轻轻点头,道:“原来是大公子,不知道大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徐辉祖面露忧色,开口道:“家父病重,晚辈此来是为家父前来求医的,还望邗国公能出手相救,晚辈感激不尽!”
“大公子,这你恐怕求错人了,我又不是大夫,你应该去宫里求陛下派御医给魏国公医治才是啊!”李伟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其实心里早已了然。
徐辉祖赶紧道:“御医早已诊治过了,但家父的病情一直未有好转,晚辈听闻您曾为皇后娘娘医治顽疾,多有奇效,所以才想到来求您的!”
李伟有些遗憾的叹道:“哎,那有什么用,最终皇后娘娘不还是仙逝了吗,而且我那法子也只是冒险一试,我是真的不懂医术。”
徐辉祖见他这么说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跪下来乞求道:“还望邗国公全力一试,不论成败,晚辈都感激不尽!邗国公若有什么要求请尽管直言,晚辈定会竭尽所能!”
“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见他这样,李伟也是一惊,连忙上前伸手要他扶起来,然而徐辉祖坚持不起,继续恳求道:“还望邗国公答应!”
李伟注视着他,不禁眉心紧锁。
他不是不想救徐达,只是现在他的处境有些微妙,朱元璋已经在想方设法的削弱他的权势了,要是他在这个时候出手救了徐达这个开国第一功臣,那还了得?
如此大恩,徐达以后恐怕也得对他照顾有加,包括面前这个徐辉祖,今后也得对他感恩戴德,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别说一个蓝玉了,再来俩也别想跟他抗衡!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三千护卫,还有吕唐驻守倭国的那些兵马和征倭的这些水师,这些已经足够了,只要再将火器升级一下,给这些军队换上,那他就能跟老朱摊牌了。
到时候扬帆出海,自由自在,谁也管不着他。
当然,除了要带走全家,他还要带走军器局的工匠和这些兵马的家眷,至于他们愿不愿意随他背井离乡,他已经在布置了。
只要让这些工匠和将士不停的出海做事,甚至长驻海外,时间久了,熟悉了外面的世界,见到了那里宽广的土地和财富,这些人自然会愿意跟他走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他的权势又突然再进一步,那对他来说是祸非福。
徐辉祖眼含期盼的注视着他,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李伟迟疑了许久,才道:“你还是去求陛下吧。”
徐辉祖闻言,顿时脸色一白,急声道:“可是陛下已经派御医治过了,根本不见效果啊,求您出手救救家父吧!”
李伟看了看了,轻轻摇了摇头:“言尽于此,大公子请回吧。”
说完,李伟也不管他了,转身便离开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