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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9章无家

  胜利了!

  即使是已经过去几个月,街头上到处都还能看到庆祝胜利的标语,但虽然标语有些残破,可是上面的文字里却透着持笔人当时的喜悦。

  “国土重光”、“雪洗国耻”……

  战争的胜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和平的到来,意味着……可以回到家人的身边。

  但……家又在哪里?

  置身于街头,仍然穿着一身旧军装的赵德亮显得有些局促,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大都市,他会来这,是因为……他无家可归。

  战争打响的那天,他应征入伍,然后呢?

  从那天起南征北战,人是侥幸活了下来,可家呢?

  早就没了。

  几个月前,他回去找过,村子里就没剩下几户人家,他们是去逃难了,还是死了鬼子刀下,无从得知。

  无家可归的赵德亮想了想,便扒火车来到沪城,当初遣散时有战友们吆喝着要来这,说是在这能挣着大钱。

  可来到这已经三天了,他按战友留下来的地址,却没有找到曾经的战友,在熙攘的街头上行走着,赵德亮有些茫然,接下来要去哪呢?

  “实在不行,就去掏力气干活呗。”

  他就这么走着,路边可以看到不少和他差不多的人,不刚刚进城的难民坐在已经打烊的银行大门口,这里将是他们暂时栖身之所。再往前走,一个难民家庭祖孙三代一跪在街上乞讨,但人行道上的过客并没有任何人搭理这家人,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一眼,眼见着那小孩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摸了摸口袋,刚把钱出来的时候,旁边坐在路边卖糖果一个小男孩便凑上去说道。

  “长官,长官,别可怜他们,装的……”

  小男孩低声说道。

  “说是家毁炮火,无处栖身,生活无着,要是那么着的话,黄埔江里南洋的去船,上了船就有好千块钱呢!这上有老,下有老小的,他搁这个跪上啥?”

  正在乞讨的男人闻言,大声骂道。

  “你这小赤佬……”

  一边诅咒着,那人一边可怜兮兮道。

  “长官,长官,莫听这小赤佬胡说,我也想去赚钱呢,可这上有老,下有老小的,实在是难啊,长官,长官,可怜,可怜我吧……”

  瞧着这人的模样,赵德亮把钱往口袋里一装,说道。

  “上有老,下有老小是难,所以,当男人的得把家撑起来,去干活不比要饭强嘛!”

  见这人又把钱装了回去,男人满脸的可怜,立即变了样,对着卖糖果的小男孩骂道。

  “你这小赤佬,活该你全家死绝。”

  这边甚至还要上手的时候,赵德亮直接挡在中间,双眼盯着他,才让那人有些不甘的骂了一句,然后重新跪下。

  “这个小兄弟,刚才说是什么船?上船就给钱?”

  “那可不是,去南洋的船,专门招劳工的,上船就预支两月的薪水20美金,搁码头上就有贩子换钱,打底也得1400,要是到了街里头,少说也得1600!”

  看着面前这位明显刚退役的军爷,男孩说道。

  “大哥,你也是要上船吧,这阵子有不少和大哥一样退役的长官都上了船,去南洋,到了那,一个月能挣10美金呢!”

  不停说话的男孩,打量着长官,说道。

  “长官,你要是去的话,带上咱吧,你就说我是你弟弟,那预支的薪水我分给你一半……”

  还不等赵德亮回答,男孩又一咬牙说道。

  “全给你也行,只要你带我上船。”

  “那你自己咋不过去?”

  “我,我这不是没人带着嘛,那边又不要小孩。大哥,反正搁那都是干活,去南洋吧,南洋挣钱多,咱们弟兄俩个一起过去,还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听着男孩的话,赵德亮想了想,便说道。

  “也是,反正也没地方落脚,去哪都是干活,挣钱!”

  就这样,赵德亮便和男孩一同去了码头,不过在去码头之前,男孩又吆喝来了十三四个和他一样的小孩,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也六七八岁。

  “我说,毛头,你这……这不能都是我弟弟……妹妹?”

  还有两个小女孩。

  毛头咧开嘴笑着。

  “都,都是,哥,从今往后,俺们都姓赵,大哥,只要您带我们上船就行,到时候,钱全都归你。”

  瞧着毛头那副模样,再看着这群孩子满脸期待的模样,赵德亮想了想,长叹口气说道。

  “得,就当俺娘能生,给俺生了十五个弟弟妹妹……”

  小孩们一听,无不是兴奋的大声叫喊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能去南洋了,能去南洋了……”

  一双双眼睛里闪动着的高兴是难以言表的。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赵德亮诧异道。

  “毛头,那南洋真有那么好吗?”

  “好,真的好,一天三顿大米饭,天天都能吃着肉,到了那,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毛头一边说,一边像是献宝似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纸,说道。

  “赵大哥,你看这是南洋的房子,到了那,只要娶个媳妇,生个娃就能住上这样的小洋楼,那地方,就跟洋人说的天堂似的……”

  瞧着被折叠的变了形的画纸,赵德亮甚至都懒得说什么了。

  “你就吹吧,天底下还能有这样地方。不过毛头,我带你们过去,可以,但是人家得认才行啊,俺娘就是再能生,也没给俺生出那么多弟弟妹妹,到时候人家不认,可别怪俺。”

  “那是,那是,赵大哥,你只管带俺们过去就行,到了地方你一说,人家肯定认。肯定认的。”

  其它的孩子也纷纷点着头,说道“肯定认”。

  来到码头后,赵德亮就看到这边排起了几列长队,男男女女,有老有少,老的其实也不老,也就是不到四十多岁的模样。其中还有不少人和他一样,一个人身边跟着五六个一看就不是一家的孩子。那打扮一看,就和毛头他们一样,都是在街头流浪或者以卖报、卖烟为生。

  终于,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轮到赵德亮的时候,负责登记的人看了他和身后的孩子,问道。

  “都是你家的?”

  “对,对,都是我弟弟妹妹,俺娘能生……”

  嘴上这么说,赵德亮的心里则说道。

  “娘,不管您老在哪,这弟弟妹妹俺给你认了,多子多福,这是您老的福气,您老可别怪俺,”

  但负责登记的那人,压根就没有听他解释,而是直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确实,正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人压根就没问他们是不是真兄弟。

  就这样很快就完成了登记,一纸黄纸上后面附着十四张蓝纸。

  接过纸,赵德亮才发现自己的纸上写着“户主”,至于毛头则变成了赵毛头,排行老二。

  “这样就行了?”

  “行了,行了,大哥,咱们快点进去,别挡着路了……”

  在赵毛头的督促下,赵德亮便进了大院,大院里到处都是人,在预支薪水的地方,同样也挤满了人,等赵德亮挤过去,要领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套路了――十四岁以下的小孩,没薪水!

  “咋了,这怎么可能,这,这,我们咋能没钱呢……”

  赵毛头虽然这么说着,可脸上的笑色却骗不了人……

  这小子,肯定早就知道了!

  但是木已成舟,现在赵德亮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用力往毛头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

  “你这小子!又把老子给框了。”

  “哥,你咋能就这么不孝顺呢?”

  崴了一脚的赵毛头,嬉笑颜开的说道。

  “你可是俺哥。咱爹,咱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那肯定不愿你的意!”

  原本扬起的巴掌,听到这句话突然落了下来。赵德亮长叹一口气。说道。

  “咱爹要是知道咱还活着……估计九泉底下也能瞑目了。”

  说罢,看着这些苦命的孩子,揉了揉毛头的脑袋,说道。

  “好了,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了,我认了……”

  两天后,在他们上船的时候,每个人都领到了两个竹筒做的水桶,还有三包凉了的米饭。

  “这些就是未来三天的伙食和水,都是烧开的,就是凉了。接下来的几天会很困难,大家一定要尽量克服,毕竟是在船上。”

  在发给他们物资的时候,船员们如此叮嘱着他们――什么时候可以上厕所,什么时候领水和食物。

  毕竟,在接下来的行程里,他们必须要在船舱里忍受很多痛苦,还好,国人是吃苦耐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