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贤院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开端,在后续的数日里,贯彻“军政为先、德教为辅”的相关政策陆续出台,带来的影响也是不断扩大着。
九溪城中的一处茶馆,说书先生田铁嘴正在台上唾沫横飞。
“...却说那张小二见那匪首身材肥硕如猪,对大老爷口出不逊,心想大老爷那是何等英武不凡的人儿?这杀才如何能和大老爷比肩?
遂上前叫骂道:你这贼厮鸟!休得猖狂!今儿个爷就替大老爷给你这鸟人点颜色瞧瞧——
说罢,提起手中的五鬼夺命刀就冲上前去一通乱砍...一刀又一刀...只叫那一众匪军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好!”
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田铁嘴也很享受自己引起观众兴趣的成果,接着道:
“...然则这还没完呢!那张小二一路冲杀至匪军大营,却听见那贼营大帐传出女子的娇呼与惨烈尖叫之声。
张小二心中暗骂,这群狗杀才定是劫掠了良家女子,于是他气愤难当,便闯入大帐内去看个究竟....”
话到这里,台下忽而安静下来。
众人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说书先生的嘴巴...那模样像极了饿狼在望向猎物时的神情...
却见田铁嘴轻咳一声,继续讲解道:
“...然则进了帐,张小二却看呆了眼,原来大帐内有七八名衣衫半裸的妙龄女子...
她们都被五花大绑,嘴巴被堵上,皆是气若游丝,有出气没进气了!”
“哇——这贼厮鸟真是禽兽不如,糟蹋这么多姑娘,简直是该千刀万剐啊!”
台下有人忍不住骂道。
田铁嘴摇头晃脑地道:
“唉!可惜了,这般美貌动人的姑娘竟被那群贼匪玷污了,实乃可怜可叹。”
众人纷纷附议......
田铁嘴顿了顿,转而又道:
“那帐中劫掠而来的小娘子皆是张小二的乡亲,他又如何能坐视不理?因此,他怒火中烧,便持刀追上那匪首,一刀便了结了其性命!
...那张小二一手持刀一手抓着匪首的首级,在大老爷马下哭求,言称不要封赏,只求救得乡亲一命!大老爷也是心善的人儿啊,见不得百姓这么疾苦,对那张小二的冒犯之举也不降罪,还赐下了灵药数粒,以保他家乡亲无恙.....
......张小二得了百十亩田地封赏,又与那苏小娘子喜结连理,不过一年,便得了个大胖小子,可谓是福禄双全,羡煞旁人!
.........再者说那些劫掠来的姑娘,虽已失了清白,但总归还是良家女子,大老爷怜悯她们,皆给了银钱遣散回村,随苏小娘子以刺绣为生,倒也算是积攒了几分功德......”
一个底层老百姓投军后建功立业的故事在说书人嘴里跌宕起伏,不停挑动着台下百姓的情绪。
说到最后,田铁嘴也有了几分感慨:
“如今天下便是如此,似张小二这等武勇之人常有,而如大老爷这般仁慈宽厚之主却是少见,小老儿靠着这手嘴皮子功夫苟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这把年岁,到了大老爷治下这两年才晓得什么叫太平日子,上古圣王治世也不过如此啊...”
作为在城中茶馆混饭吃的,田铁嘴的感触最深,自从九溪城归了黎家之后,日子是真的好过太多了。
往日的苛捐杂税少了不说,府衙征发民壮也守规矩了,一旦超期还真给发银子,老街坊们手里都有了余钱,他这种说书耍嘴皮子的自然多了不少赏钱。
田铁嘴此言一出,众人也是想起了过往,皆是一叹。
田铁嘴见此,也是觉得自己多嘴了。
铺子东家请自己来说书,是为了招揽生意的,眼下弄得台下客官唏嘘感叹,怕是不妥...
田铁嘴赶紧赔笑,转移话题道:
“各位乡亲父老,小老儿再给大家讲上一段,这次咱们讲一讲,大老爷如何领得咱们九溪儿郎杀得那栖霞大军落败而逃的事情...”
“好!”
一听有新故事听,众人立即齐齐叫了声好,打起精神,围拢过来......
......
理政司衙门外,一群穿着长袍,但略显落魄的文士站在衙门外焦急地探头张望。
“出来了!出来了!”
“快,准备笔墨!”
只见衙门的大门缓缓敞开,几个差吏将一纸文书贴在衙门口的墙上。
那群文士当即行动起来,有人上前念着告示上写着什么,其余人则或伏在青石板等平整的地方,用笔蘸了墨汁奋笔疾书,明显分工有序。
对此,理政司门外值守的差役似乎见怪不怪,仿佛根本没看到这群聚在衙前行为怪异之人。
“这是要做什么?”
有路人望着理政司前的这群人,疑惑地问道。
与他结伴同行的另一人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是如今咱们九溪城一日一变,大老爷便令理政司按日将府衙谕令、各司告示等消息汇总起来,每日午时贴在理政司衙门口,如今这东西的抄本可值钱了,各家老爷都抢着要呢!他们抄下来一个时辰内送到人家府上,就有赏钱领。”
路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可这告示就贴在理政司衙门外,那些老爷怎得不亲自来看看?还得花钱让人送去?”
那人撇了撇嘴:
“呵!那哪能一样?老爷们的身份何其尊贵,岂会屈尊降贵亲自到街头巷尾来查看,咱要是有钱了,也愿意花银子买一张来瞧瞧呢。”
路人闻言,甚是可惜,哀叹道:
“唉,可惜我是一个大字都不识得,那告示放在哪里我都看不出一个一二三来,要不然我也去学学那些文士的笔法,抄录几份来赚点家用。”
正在抄录的人群中,有一个青年文士听了这话,抬起头瞥了路人一眼,冷哼道:
“勿谓今日不学而有来日,勿谓今年不学而有来年,二位与其在此对我等评头论足,不如去拜个师傅,习字读书,说不定未来还能有所成就。”
这忍不住出声的青年文士名叫吕伯启,乃是天和郡人士,原本家中也算富裕,读了一些书,去岁天和郡越来越乱,为了躲避战乱逃难出来。
等流落到了九溪,已是身无长物,就剩下一箱子视为自身性命的书。
如今他虽落魄到替人抄写文稿维持生计,但骨子里依旧有几分读书人的傲气。
路人被他呛声,讪讪一笑,脸红辩驳道:
“我们只是粗鲁莽汉罢了,自小家中便没有余裕,哪里还敢奢望读书识字?”
吕伯启听了这话,颇有几分不悦地皱眉:
“学问之道,非富贵之所专有,亦非贫贱之所可遗。若有志于学,虽处陋室,犹能奋志而求之,终有所成。昔之贤者,或起家于寒微,以勤学苦读,而至于显达,你等岂能以贫贱而自弃?”
说着,他指了指理政司门外的告示:
“如今大老爷重教化,下令在九溪各处都办了蒙学,且免了束脩之礼,你等若是有意于此,尽可去蒙学报名。”
“可...我等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入蒙吗?”
吕伯启轻蔑地扫视了一番那路人,毫不留情道:
“大老爷的令谕之中可未提及只收稚童,既然未曾明言,便是允许。”
路人顿时被噎住,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得拱手行了个礼,拉着一旁同伴匆匆而逃
吕伯启也懒得理他,继续埋头抄录。
今日抄完了这衙门外的文书,领了赏钱,他还要去换笔墨纸砚,好去借同乡的书回家抄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