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酒泉的消息传到雒阳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张猛与黄氏之间从文争发展到武斗的大背景是郡中其他大族豪强作壁上观。
谁赢他们帮谁。
按理说,黄氏在酒泉的势力绝对不弱,仓促之间仍能集结近千人的军队。
只要杀掉张猛,便可以将责任推托给乱民或胡人。
奈何黄氏面对的张奂之子,当黄氏准备动武的消息被张猛提前察觉后,事情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张奂与皇甫规一样,都是对羌胡持怀柔态度的人杰,借此,张猛拥有羌人们的拥戴。
甚至不用来自隔壁敦煌和张掖的支援,黄氏之乱就已经被平定了。
然而此次相争看似平息,却引出了另一件事――卢水杂胡等诸部在酒泉生乱期间有异动。
但因为酒泉的乱象很快就随着黄氏满门被张猛诛灭而消失,卢水胡的异动也就胎死腹中。
此事却也从侧面印证了皇甫嵩对卢水胡的判断。
“是否要以此为契机解决卢水胡?”云台殿中,刘辩问道。
他看向在场之人,马日因病缺席,只有卢植和何苗在场。
刘辩已经习惯了有卢植和马日日常出谋划策的样子,近日少了马日,他收到的建议减半,让刘辩有些不习惯。
好在尚书台的建议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马日不在的空缺,让刘辩能做到兼听。
此外,还有来自凉州的意见。
孙坚与黄忠皆认为卢水胡虽然还没真的动手,但已经准备动手反叛了,正是处置的良机。
张掖太守杨琦则认为卢水胡毕竟还没有真的反叛,不如遣使者斥责,令其交出密谋“贼首”,并加以安抚。
傅燮则认为要双管齐下,一方面整备兵马待战,另一方面则要逼迫卢水胡交出真正谋划反叛之人。以及最重要的――要打,得是卢水胡先动的手!
此三者也代表了普遍的处置意见。
最省钱的办法自然是什么都不做,派人安抚就够了。最省事的办法是主动出击,若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燮的方案看起来最稳妥最折中,却有着操作翻车的风险。
这同时也是最得尚书台与卢植认可的方案,刘辩从善如流。
相信被朝廷精心安排在凉州的官员就完事了。
目前凉州最大的问题不是军事,而是治理,在这方面,傅燮显然更有发言权。
当日,刘辩的心情突然有些不好,他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挽留不了马日了。
马日自先帝东巡时的平尚书事到刘辩登基,再到现在,功劳苦劳都不缺。
这样的人,却因为政见不同,将要与刘辩分道扬镳。
带着复杂的心情,刘辩来到了中宫。
他的心情不好,近身侍奉的宦官和宫女无不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犯错成了出气筒。
就连自刘辩入宫后就一直侍奉在刘辩身边的郭直都小心翼翼的,即便刘辩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处罚过身边人。
或许是因为刘辩越来越适应身边人的侍奉,他并未留意到自己的低气压给内侍宫女带来的影响。
宫中三位贵人,相较于唐婉和董,无疑是国事更有见解的蔡琰与刘辩更有共同语言,刘辩随着自己心意去了蔡琰宫中。
墨菲定律说,一件可能会犯错的事总会发生。
蔡琰为人宽和,有君子之风,她宫中的气氛向来不错。
刘辩到后,宫女们小心翼翼,但随着其中一人疏忽脚滑倾覆了其端着的菜肴,而刘辩不做评论只盯着那个犯错宫女的表现在外人看来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由此,蔡琰宫中的宫女们更惊慌了。
蔡琰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朝刘辩盈盈一拜,问道:“陛下是在犹豫该治何罪吗?”
刘辩摇了摇头,他刚才只是在发呆罢了,望着伏跪在地的瑟瑟发抖的宫女,他说道:“打扫干净就行了。”
待到睡前,刘辩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昭姬,若我那时回答的是想要治罪,卿准备如何劝说?”
卿除了可以称呼大臣,也可以用作对妻子的爱称,妻用卿来称夫也未尝不可,是类似于画眉的情趣。
听到刘辩旧事重提,蔡琰有些羞涩,可还是如实言道:“君素来宽厚,妾以为君无治罪之意,若有万一,妾欲言晏子内谏释养马者之故事。”
齐景公的马死了,景公想要亲手杀死养马人泄愤,晏子没有劝阻,而是细数了养马人该死的三个罪过:一是养死了马;二是因马让国君杀人;三是让国君因马杀人之事流传诸国,损害名声。景公遂释养马人。
刘辩搂了搂枕边人:“昭姬知我。”
他的心情忽然好转了,就算马日不再担任太尉,也可以继续在别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然而刘辩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这边马日的病还尚未痊愈,司徒羊续却在任上吐了血。
华佗终究不是万能的,人力有穷时。
半旬的时间里,三公中有贤名的两位先后病倒。
几乎没过两天,雒阳城中开始流传起了针对目前正在施行的朝政的谣言。
什么不详预兆之类的话流传很广,过去一般只有灾异才会被联想到天人感应之上,现在,连三公的病情都能是上天预警了。
当这些传入马日的耳中,马太尉顶着病躯出现在人前,想要安抚人心。
但效果甚微。
毕竟,所谓的上天预警只是手段罢了。
或许马日还有想要安抚刘辩的意图,但同样没什么效果,因为刘辩很愤怒。
距离上一次宦官出动还没过去太久,可已经有人忘记了教训。
“袁公以为该如何应对城中谣言?”刘辩问侍中袁隗道。
面对此问,袁隗第一时间觉得是刘辩怀疑背后是他干的,可他真的很无辜啊!
身为侍中,刘辩召见他的频率差不多五六日一次,此次召见,在频率上则显得有些意外,也不由得袁隗多想。
不过袁隗马上反应过来,不管皇帝有没有怀疑,他都不能主动澄清。
思索了片刻,袁隗答道:“回陛下,以老臣愚见,有些猜测。”
“请袁公直言。”刘辩态度很诚恳。
“此次谣言背后,应是近年来因陛下利国利民之政令受损之人隐在暗中主导。”说完,袁隗想着,自己说了在他心中最有可能的真相,这下,皇帝总不能怀疑他了吧?
“袁公与朕英雄所见略同啊!”刘辩赞扬道。
袁隗心中却有种不详的预感,口中只做托词:“陛下大才,臣不及也……”
“袁公何必推托,朕今日请袁公来,就是想请袁公负责此事……”眼见着袁隗似乎要推托,刘辩补充道,“毕竟,朕已经忍让过一次了,这一次,不是朕先动的手,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