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国在国相陈的治理下井然有序,上下尽服其恩信。
因为陈的行事素来低调,不爱出风头,连带的国相府平日里都较为安静。
这一日,府中却罕见地热闹起来。
唯有知道内情的,才知道是府君的爱子来了。
陈登今年三十有一,原为东阳长的他之所以离开广陵郡来到此处,是因为他治理有功,被朝廷拜为议郎。上任路上正好路过沛国,自然要拜见一下父亲。
提前接到传信的陈准备了儿子最喜爱吃的鱼脍。
酒宴之间,陈向陈登交待起进京后的注意事项――“自数月前汝从父再度离京外任后,族中便无朝臣在京了。”
陈登知道陈说的从父是谁,陈。
“不过为父早年间曾结交一好友,他在雒阳为官,素有贤臣之名,近些年与为父亦有书信来往。今年三月,公玮前去拜访他后,曾回信于我,信中颇多赞誉。”陈说着,眼见陈登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才揭晓答案。
“河南尹,袁术袁公路。”
陈登一惊,这的确是他未曾想到的名字:“孩儿竟不知晓父亲与河南尹有旧……我久在广陵,却也听说过河南尹之贤名。起初我还疑惑名声是否有假,而今听到父亲赞许,想来河南尹必是贤人无疑了。”
他说完,却不曾想陈摆了摆手,问道:“我听说你在广陵结交了一些俊才,你与他们相交只是因为他们的名声吗?”
陈登答道:“当然不是,自是要与之恳谈,方知其德行才能……孩儿受教了。”
“是极,耳听为虚,眼见方能为实。”陈继续向儿子传授着自己的人生经验,“为父这一生,见过许多徒有虚名之辈。其中受过我称赞的,亦有数位。”
陈登当然明白陈指的是什么,阀阅豪族子弟之间的诚信互夸,你夸我的后辈,我夸你的后辈,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雒阳不比地方,朝臣众多,关系复杂。尤其是你又担任议郎,少不得要上一些谏言的奏书,务必谨慎。”
陈登立刻应诺。
话虽如此叮嘱,但陈对于陈登是相当满意的。
三十一岁的议郎虽然比不过他治下的曹操那般三十岁的二千石,却也足以称得上未来可期了,不怪陈觉得振奋。
也因此,陈罕见地多饮了些酒,借着醉意脱离了严父的固有角色,称赞道:“吾儿,我陈氏的未来就要托付在你身上了!”
陈登亲自侍奉酒醉的父亲,待到陈安睡,他才歇息。
之后,陈登在国相府盘桓两日,便在强忍着不舍的陈的催促下再度出发。
当陈登抵达雒阳之时,关于卢植的议论还在火热进行中。
陈登牢记父亲的告诫,上任之后只先做一个旁观者,谨言慎行。
除此之外,他第一时间携着父亲的书信拜访了袁术。
见完之后,陈登有些难以评价……虽然他还挑不出袁术的什么毛病,可他隐隐觉得他父亲说的话似乎正应在此处。
盛名之下,究竟是什么?
而陈登被刘辩召见,还要在见过袁术之后。
有了袁术的前车之鉴,陈登对于目前在雒阳享有盛名的卢植也持了些怀疑态度。
陈登绝对是个聪明人,在雒阳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了卢植而今盛名的关窍所在――天子。
陈登对天子是存了几分好奇的,然而天子召他相见,更多的询问起了徐州的状况,重点是官吏们对于此次整顿吏治的真实反应。
这对于陈登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他不愿说假话奉承,无外乎把官吏们的抗拒说地委婉些罢了。
可委婉些的实话对于不愿听忠言之人来说依然逆耳,陈登对天子的秉性还未摸透,首次召见后他便思忖着自己下次得天子召见不知将在何时了。
然而不过三日,陈登又得到了天子的召见。
虽然这一回不止他一人,可陈登已然明白,天子听得进逆耳忠言。
这一回讨论的,则是陈登此前曾听闻过的试举一事,他未曾想到自己也能在列。
陈登认真听着尚书令盖勋亲自介绍试举的内容,他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必然跟他来自五州有关。
果不其然,待到盖勋介绍完,天子很快就问到他身上:“元龙觉得这试举之法用在五州,能有多少成效?”
陈登本就一直准备着,闻言毫不惊慌,答道:“回陛下,依臣所见,此法可取之处有三,一曰吸纳在野之遗贤、二曰试举更显公正、三曰取吏以震慑。”
“既有可取之处,那在施行过程中可有什么难处?”刘辩问。
陈登答道:“臣私以为亦有三――一曰五州小吏本有怨言,在野之贤未必敢于应试;二曰各县长吏未必有执掌试举之能,恐不能公正;三曰若取吏不足,恐适得其反。”
盖勋笑道:“而今公卿持节坐镇,使者在各县巡查,若此时遗贤仍不敢应试,那也算不得什么遗贤了……”
陈登听出盖勋的意思,显然这第一次试举,整顿吏治的使者们亦会参与其中。
如此,他的前两项忧虑可迎刃而解,至于第三项,恐怕得等到真正施行试举的那天再确认了。
“陛下,臣已无异议。”陈登拜道。
是日,刘辩有诏,以五州诸县用试举之法擢选空缺的县吏乡吏。
与颇为简洁的诏书相对的,则是记录规则的公文。
县中先行定下需要补充吏员的缺额,并通过试举选出等额的备选,后备选至郡中参与复核,通过即可为吏。
吏员的范围只局限于过去县中长吏可以自行任命的百石及以下,却并不要求县吏乡吏全从试举而出,只相当于给了县令县长们一个公开选拔的机会。
与之相对应的是,试举会在一定程度上同县中长吏们的考核联系起来。
而在民间,则会造势吹捧试举的公正性。
至于前者具体联系到何种程度,试举出身的小吏要占比多少,那就得摸着石头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