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清河—女真军大营—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般。
聪汗—皇太极面南而坐,神态平静如水,不露一丝喜怒之色,给人一种威难测的感觉!
二贝勒—阿敏并排坐在旁边,双目微微眯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另有旗主、贝勒、将领五十余人,按照地位高低,分坐大帐两侧。
正白旗旗主—多尔衮身穿单衣、光着双脚,并将腰带挂在脖子上,跪伏在大帐中间……这是女真人特有的一种仪式,乃是请罪的意思。
“臣弟无能,被明军抢走了蓟州城内囤积的大批金银、粮食、人口……还请大汗治罪!”
“老十四,蓟州城是怎么失守的?”
“唉,臣弟无能,中了奸计,被明军诈取了城池……”
多尔衮唉叹一声,而后将自己被威军骚扰,设下计策想坑对方,不料棋差一招,坑人不成,反而被坑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哦,如此来,那个秦锋和威军数千人马,已经葬身火海之中了?”
“这个嘛……没有!”
“没有?”
“回大汗的话,那秦锋狡猾如狐,不仅带领人马从火海中逃生了,还顺带消灭了臣弟的两个牛录兵马,事情是这样的……”
提起红松岭的事,多尔衮真是又羞愧、又气愤、又无奈,本以为虽然丢了蓟州城内的大批物资,可一把大火灭了威军,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那知在追击关宁军的时候,有游骑兵前来禀报,是发现了威军的行踪,正在向大明京师方向进发。
得知消息之初,多尔衮自然是一百八十个不信了,已经被烧死的军队岂能再次出现,除非是见鬼了。
可部下们不断来禀报,是真的遇到威军了,还被后者救走了好几股被围困的关宁军!
这下多尔衮坐不住了,亲自带了一支人马前去追击,想看看究竟是不是威军,可惜晚了一步,没有追上。
于是返回红松岭查看情况,结果看到了几百具女真士兵的尸体,大都是被火绳枪击毙的,还看到邻四座山峰后面,一大片空地和无数土坑……多尔衮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万分羞愧之下,回到了清河大营—中军帐内向皇太极请罪。
虽然是来请罪的,而且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其实多尔衮心中一点不害怕,因为自己是不会受到重罚的。
一则,皇太极为了巩固汗位,正在极力拉拢两白旗势力,一起对付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大贝勒。
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重责自己,从而得罪盟友了。
二则,上次在寿山,豪格的镶黄旗吃了大败仗,折损了大量人马,连额驸—李永芳都下落不明了。
如果皇太极责罚了自己,是不是也要责罚豪格呢?
责罚了,等于削减了父子二饶势力,不责罚,人心不服。
因此上,多尔衮断定了,自己是不会受到重罚的,最多被狠狠训斥一顿,而后罚一些财物罢了,雷声大、雨点。
事实上,的确如此!
弄清原由之后,皇太极的目光转动几下,先是看了看儿子豪格,又看了看与自己并肩而坐的阿敏,接着用愤怒的语气,狠狠训斥了多尔衮一顿。
最后宣布惩罚结果:罚没黄金两千两、白银两万两、骏马一千匹、庄园十座……奴隶三千人!
这样的惩罚,对于普通人来,自然是五雷轰顶了,可对一位富有的旗主来,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多尔衮当既表示认罚,并当众诅咒发誓:自己一定会吸取教训,好好反思,日后更要打败秦锋和威军,洗刷今日的耻辱!
……
有人问了,皇太极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惩罚方式,不怕其他人不服吗?
不怕!
在场的重要人物里面,阿济格、多铎是多尔衮的同母兄弟,自然不会多什么了。
阿敏、豪格都是秦锋的手下败将,不好意思什么。
至于其他人,更不会多嘴多舌,去得罪大汗、和一位握有实权的旗主了。
至此,事情告一段落。
接下来,一众旗主、贝勒、将领们告辞退下,大帐内只剩下皇太极本人,和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三位汉人谋士,准备商议一些重要事情。
“三位先生,本汗自从率军入关以来,连战连胜,攻克了数十座城池,可仗打到这个地步,各旗人马皆已疲惫了,再打下去,有些力不从心,退回关外,又实在是不甘心……到底何去何从,还望三位先生有以教我!”
“大汗勿忧,我们三人最近日夜谋划,已经想出了一条妙计,可助大汗一臂之力!”
回话的是范文程,三名谋士当中他占据了首席位置,也是皇太极最信任的汉人了。
“哦,三位先生有何妙计,速速来!”
“依臣等之见,大汗想要吞并大明、入主中原,建立万事不拔之基业,必须首先占领辽西走廊,打通关—宁—锦防线才行,而这条防线之所以迟迟难以攻克,一半原因是有善于用兵的袁崇焕坐镇指挥。
换而言之,只要杀掉袁崇焕,攻打关—宁—锦防线就容易多了,臣等三人不才,想出了一条计策,正好可以杀掉袁崇焕!”
“先生有何妙计,可以杀掉袁蛮子?”
“简单,就四个字: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能杀掉堂堂的蓟辽总督的头?”
“借崇祯儿—朱由检的刀,杀蓟辽总督—袁崇焕的人头,绰绰有余了。”
“哈哈,先生笑了,崇祯儿又不是傻子,岂能自毁长城呢?”
皇太极摇了摇头,认为这种事决不可能发生,除非朱由检的脑袋被蠢驴踢了,而且是连踢一百次,才会自毁基业、杀掉镇边大将。
范文程却是满脸笑容,极有信心的继续道:
“大汗有所不知,其实崇祯儿对袁崇焕早就恨之入骨了!”
“哦,此话怎讲?”
“回大汗的话,崇祯儿恨袁崇焕的原因有三:
一则,袁崇焕曾经过五年平辽的话,这本是一个牛皮,崇祯儿却信以为真了,更为了供应辽东军饷,不断加捐加税,致使西北大乱、流寇四起,动摇了大明的基业。
如今五年之期已过大半,袁崇焕非但没能收复一座重镇,还让大汗率军打进关内,兵锋直指京师,崇祯儿岂能不恨呢?
二则,袁崇焕未经请旨,便公报私仇,用尚方宝剑杀了平辽总兵官—毛文龙,这可是犯了君王大忌之事,崇祯儿岂能不恨?
三则,大汗率军入关之后,袁崇焕迟迟按兵不动,不来京师顾家勤王,崇祯儿岂能不恨?
……
事实上,崇祯儿对袁崇焕早已是恨之入骨了,之所以迟迟没有降罪,一是没有合适的借口,二是需要有人统兵,护卫京师安全。
故而臣等三人建议,大汗可以暂且退兵出关,同时派人散布流言,就袁崇焕已经和大汗定下秘约,放开辽西走廊,合力覆灭大明,事成之后,双方以大散关、淮河一线为界,以北归大汗,以南归袁崇焕,各自称帝,永为兄弟之邦!
崇祯儿年轻、急躁、性狭,听了这些流言之后,必然降罪于袁崇焕,这借刀杀人之计不就成了吗!”
“哈哈,好计策,真是好计策,三位先生果有大才啊!”
听了范文程的一番讲述,皇太极满意的大笑起来,可随即又收起了笑容:
“三位先生妙计,若是实施的话,的确可以让崇祯儿降罪于袁蛮子,可要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杀了袁蛮子,恐怕不至于吧,最多罢职为民而已。
今日罢免,明日起复,这在大明朝是常有的事,若是崇祯儿以后后悔了,再次启用袁蛮子用帅,咱们的一番辛苦不就付之东流了吗?”
“大汗放心,如果是以前,袁蛮子的确罪不至死,并有重新起复的机会,可是现在吗,只要袁崇焕下了大牢,那就必死无疑了。”
“哦,为何?”
“党争……”
中军大帐内,灯火整整亮了一夜。
第二,皇太极下令,全军拔营起寨,返回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