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将两个月来辛辛苦苦搭建的茅舍吞噬,滚滚的浓烟中,是剧烈的咳嗽和绝望的呼叫声。
沉甸甸的麦穗和米果秆被鲜血染红,骑士们在麦田中追逐着,追寻逃跑的农夫。
猎狗则在山林、灌木和洞穴间四处搜索幸存者,每当有狗叫声响起,便会有一名骑士飞速赶去。
“怎么样?这个庄园的百户长抓住了吗?”
一名雄壮的超凡骑士坐在一匹矮小的战马背上,朝着赶来的扈从问道。
“他战死了,卡瑟达尔先生。”恭恭敬敬地低下脑袋,不是这位扈从骑士对卡瑟达尔有多尊敬,而是怕看到他那双外八眼笑出声。
与大多数斗鸡眼不同,这位卡瑟达尔由于家族遗传,导致了左眼向左右眼向右的奇特面容。
在这个普遍堂表亲近亲结婚的时代,身上没点“家族遗传的通天纹”,都不好意思叫贵族了。
尽管外表看起来很大聪明,但卡瑟达尔的声音却很沉稳:“咱们目前折损了多少?”
“折损了二十来人……”
“不错。”卡瑟达尔点点头,“这样咱们逃跑的时候,看起来才像是真的。”
这位扈从骑士却是有口难言。
这不是他们装的,而是的确有这些伤亡,甚至有两名扈从骑士被弩箭偷袭而死,他都没敢告诉卡瑟达尔。
这些人太邪门了,一个小小的庄园,不仅农夫们勇猛异常,还冒出来十好几個超凡的士兵。
就算是普通的农民,都比他们金河乡的要难杀得多。
农夫们勇猛异常的原因很简单,庄园时代他们是帮别人看大门,敌人来了,当然以跑为主。
现在这田地是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们梦想中的美好生活。
难道要任由这些骑士们夺走吗?
至于那些超凡步兵的来历,则更简单。
他们就是农夫!
霍恩开放了山林水泽,让乡民们能够自由地去捕捞和狩猎。
村民们时不时就能来上一顿肉食。
尽管不如救世军能够每天吃肉,但护教军三五天吃一两回肉,普通乡民一周吃一回肉,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郎桑德郡有那么大的森林面积和数量繁多的溪流与湖泊。
霍恩是直接把骑士呼吸法下发,人人有呼吸法练。
护教军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在农闲时分训练普通平民使用标枪和长矛。
不管是打野猪野狼等野外畜生,还是打骑士土匪等家养畜生都能派上用场。
当然,除非是天赋异禀,否则普通乡民的呼吸法,还是不如护教军和救世军等有肉食的进步快。
三个月下来,每个百户区搭上原先的武装农,至少都有十几二十个呼吸法使用者。
这二百来个扈从骑士中,便有不少人就被偷袭吃了大亏。
只不过卡瑟达尔不知道罢了。
他仍然喜滋滋地带着几个伙伴骑兵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这明明是个既威风又能捞油水的活,那些驻扎在边境的骑士为什么老是推脱来推脱去呢?
看他们一副推锅的姿态,作为曾和沙雕骑士尼德萨尔一同作战的勇士,他就当仁不让地替南部骑士们接下了这个任务。
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这诱敌骚扰的活并不算太难啊。
“卡瑟达尔先生,你看那边。”在不远处森林边,一队队穿着铁甲的骑兵们绕过山丘,潮水般向这边袭来。
“终于来了!列队!”
卡瑟达尔哈哈一笑,便开始呼喊着扈从骑士们列队。
不多时,在麦田边的平原荒地上,二百多名扈从骑士列队完毕。
其中有三十来个正牌的超凡骑士作为队长,剩余的都是一二段呼吸法或无呼吸法的扈从们。
他们静静立在麦田旁,以逸待劳地等待圣铳骑兵们的出现。
微风拂过,麦穗轻轻摇曳,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如果忽略骑士们背后滚滚的浓烟与痛苦的哭喊声的话。
“来了!”卡瑟达尔低声道。
一面绣着黑红二色和齿轮太阳的旗帜出现在视野中。
葛瑞兹单臂举起战旗,他将身体绑在了马背上,两眼仿佛能喷出火来。
他的身后,上百名圣铳骑兵的身体海浪般起伏。
“常步变跑步!”冲在最前头,让娜大吼起来。
铁蹄重鼓般敲着地面,鎏着黄铜齿轮花纹的胸甲,在阳光下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
这些骑兵头戴半封闭长尾盔,护颈和面罩牢牢保卫头部。
厚重的四分之三甲在战马的颠簸中铮铮作响。
尽管霍恩倾向于使用胸甲,但前一次的帕维亚之战证明,圣铳骑兵的火力还没有达到能够穿胸甲冲阵的水平。
马鞍的两侧各挂着一只上好了膛的骑兵单手铳。
这种铳口径更小,杀伤范围更小却更轻,只要有个两三段的呼吸法,都能单手举起并发射。
用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抽出单手圣铳,让娜将腰带上的马刀推到方便拔出的位置,高筒皮靴紧贴马鞍,随时调整速度。
在她的身后,排列成密集的队形,圣铳骑兵每一列紧跟在前一列的后面,仿佛一道钢铁浪潮在前进。
阳光的阴影下,看不清圣铳骑兵们的面容。
战马鼻孔喷出热气,他们右手紧握圣铳,铳口在阳光下闪烁。
圣铳骑兵的队伍宛如金光,从平原迅速向麦田的另一端飞去。
麦田在他们的践踏下震动摇晃,扬尘和麦穗混在一起,哪怕是见识过骑士冲锋的卡瑟达尔都口干舌燥起来。
这是农民叛军的骑兵?
你说这是圣殿骑士团在冲锋我都信啊。
“卡瑟达尔大人,我感觉不对劲啊。”身边的男仆低声道。
“绕过去!绕过去!不要硬拼!我们侧冲骚扰试试!”卡瑟达尔慌忙地下令。
他可算知道那些边境的伊贝骑士们推脱诱敌是为什么了!
“好,那就试试。”
扈从骑士们绕着8字的队形,试图以传统的轻骑兵纠缠战术来对付圣铳骑兵。
但可惜,这种战术对于速度同样很快的圣铳骑兵来说,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齐射!”单手端起骑兵圣铳,让娜扣下扳机的同时怒吼起来。
“赞美圣风!”在整齐的怒吼声中,轰雷般的鸣响炸裂在所有人的耳畔。
平原上的烟霾瞬间被发条铳吸入,随着铅子一起发出。
数十发铅子如同彗星般,带着长长的烟气尾巴,钻入了扈从骑士们的腹腔和血管,并炸出了一个个空洞。
如水壶破裂般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他们的身体就像水面,每次铅子穿过都能飞溅朵朵血花。
战马在惊恐中嘶鸣着,不自觉地四散奔逃,根本控制不住。
一轮齐射,扈从骑士们的阵形立刻就乱了。
血雾在阳光下升腾,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整个队列如同昏了头的沙丁鱼,在麦田和原野间乱逛。
“冲锋!”端起了战旗,圣女让娜一马当先,无尽的闪电如同羽翼向两侧张开。
两侧的七八名扈从骑士甚至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电网扫过,炙热的闪电贯穿了身体,他惨嚎一声,僵直地从马上滑落倒地。
“圣灵护佑!”
战马嘶鸣,圣铳骑兵们发出了怒吼,抽出了腰间的长马刀。
骑兵们迅速与扈从骑士们错身而过,长刀在交错的一瞬间,以更快的速度,劈砍在骑士们的武装衣和锁子甲上。
长刀在铆接铁环和剑刃上跳跃,沾着鲜血的手指、染红的胸口和后背、整齐切断的手腕……
“唏律律!”
“等一下,等一下。”
“等等,我投降。”
没等那扈从骑士说完,雪亮的马刀嗡的一声斜切入了他的脸庞。
圣铳骑兵旋转手腕,马刀拖割,寸寸深入脸颊。
错身而过时,一具在耳侧露出几排后槽牙的尸体滚落到地上。
“你没资格!”
圣铳骑兵们杀穿扈从骑士们返回原位时,地面上就只剩一群哭喊挣扎的伤兵了。
至于被杀得分散成几十股的扈从骑士们,有些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稳住,稳住!稳步向后!”这个时候卡瑟达尔顾不上什么保密了,直截了当地大喊,“诱敌,往苍兰山谷诱敌!”
说着,他就调转马头,亲自演示起了向苍兰山谷诱敌的行动。
其余的扈从骑士们哭爹喊娘地追着卡瑟达尔的马尾巴朝着苍兰山谷跑去。
“骠骑兵,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