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糖？这味不对啊。”露乐丝又一次捏了一撮撒到了嘴里，“这味道，嘶，够纯的啊。”
傍晚的风吹拂着窗帘，在这间二楼的茶歇室中，郎桑德郡附近的三个话事人齐聚在圆几前。
他们各自捏了一撮放到嘴中细细品味，几人的神色中都涌现出惊喜的表情。
这太甜了，要知道，市面上纯度最高的红糖，都带着一丝丝苦味和齁味。
而这种糖绵密得如同羊绒一般，入口即化，如果不仔细品味，几乎都感受不出其中淡淡的杂质味道。
那些面包师和点心师一定会为了这种糖而疯狂的。
露乐丝和路德维克对视了一眼，丝毫不掩饰惊讶与好奇。
“这么白的糖，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虽然露乐丝惊讶于这些糖的白，但实际上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所谓的“白糖”其实是微微发黄的。
在现代的工艺中，从红黑色的原始蔗糖糖浆中提纯白糖有两个最关键的步骤。
第一个是吸色，就是用活性炭与吸色剂将红糖黑糖中颜色，也就是化学层面的杂质吸出。
第二个是分离糖蜜，就是在物理层面上，将作为蔗糖杂质的糖蜜与真正的砂糖分离开，要用到离心机。
第二个步骤霍恩无法完成，所以只能制作出简单版本的白砂糖，或者说黄砂糖。
可这却已经比市场上贩卖的红糖与黑糖好了无数倍。
早在一年前，霍恩还在贞德堡寄人篱下的时候，就无意中研究出了白糖的制作方法——史莱姆淋糖法。
当时他认为这种方法自己运营不来，与其压在手里，准备将其卖给大人物以换取启动资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压着压着，自己倒成了那个大人物了。
“我们管这个叫白砂糖，或者黄砂糖。”霍恩打了个响指，叫人再端来两盘黑糖和红糖，“是我研究出来的红糖提纯法。”
“你是说要靠这个来赚钱？”露乐丝四十一岁，正是贪吃的年纪，将盘子中的白砂糖吃个没完。
看得霍恩都想提醒她注意蛀牙，但他还是忍住了：“你觉得我们给这个黄砂糖定价是多少？”
“15第纳尔？”
“错，12第纳尔，不管红糖价格多高多低，我都按红糖市场最高价售卖。”
“为什么？”路德维克显然不理解其中的逻辑，但他不羞于向年轻人求问。
“第一，我们的制作成本远小于对方，目的是保证内部经济循环，对盈利的要求不是那么丧心病狂。
第二，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打垮帝国的高端糖类市场，通过宫有控股公司和法兰贸易公司收购控股制糖工坊和糖油铺子。
然后我们就能垄断帝国的高端糖类市场，形成糖类托拉斯，到那时我们就掌握了定价权，垄断才是最赚的。”
这个提议在内部研讨会上由凯瑟琳提出，且她保证靠着圣女银行可以将这个托拉斯运营良好。
对于凯瑟琳来说，这种事情她在急流市做的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用粮食从黑蛇湾换来黑糖，在郎桑德郡提纯加工后，通过卡夏郡卖到法兰？”路德维克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要是真的，那卡夏郡的难题立刻就解开了大半。
糖和香料一样，在帝国市场上都是紧俏货。
虽然没有香料那么紧俏，但绝对比粮食好卖十倍甚至是九倍。
至于盈利，美格第商会更是派专人调查研究过。
霍恩自己都买过市场上的糖，哪怕是最基础的黑糖，批发价一包大概一磅，价格都在2到6第纳尔。
而至于提纯过的红糖，价格就更昂贵了，差不多要10-12第纳尔，越往内陆越贵。
一加仑谷物都不过半个到一个第纳尔，相当于一磅糖等同于上百磅谷物。
如果节省点，上百磅谷物都够一家子吃一个月了。
根据凯瑟琳的说法，大部分糖都进口自法兰南方的丁香走廊和金角湾。
但这两个地方并不出产糖，真正的产地有两个，一个是西边的血肉王庭，一个是绿龙林海地区。
血肉王庭能够产出红糖，而绿龙林海能够产出黑糖，目前市场九成的糖都是出自这两个地方。
黑蛇湾就在绿龙林海东北方，如果从地理上划分两者甚至可以算是同一区域。
既然绿龙林海可以产出生产糖类的作物，那么凭什么黑蛇湾不行呢？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种产糖的作物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空谈，但霍恩相信这种能产出这么多糖的作物，规模就不可能很小。
所以这肯定是一种并不罕见的生物。
“我也问过火焰玫瑰会和凯瑟琳，他们都不知道这种糖的来源是什么？”霍恩侧过身体，正视着眼前的白发双马尾萝莉。
白发萝莉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才开口：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大致能猜到，不，我觉得就是这个。”
露乐丝吐出了一串奇怪的音节。
霍恩没有明白，还在疑惑地看着她。
她则解释道：“这是黑蛇湾人的土著语，意思是甜树，这是一种三到五年就能成熟的树，但树枝树叶中含有甜水。
那些土著会把树枝树叶砍下来，然后用布包住，拿石锤捶打。
将木渣和杂质过滤出去，就能得到新鲜的甜水。
甜水干涸后，就会有一层黑红色的凝固物，那个应该就是你们说的红糖和黑糖了。”
说完，她在那装着红糖和黑糖的盘子里各尝了一下：“嗯，就是这个味。”
“那黑蛇湾人都能天天喝糖水了，为什么还会闹饥荒呢？”路德维克略有不解。
“这树很硬的，谁有那个牙口啊，必须得先放下来用石磨榨，榨完了才有甜水。
这甜水喝了以后烧嗓子，喝多了还会腹泻，不是没人试图将其作为主食。
但最后我们发现肚子还是会饿，人会手脚无力，锤不动甜树枝，然后慢慢饿死。”
吐了吐被红糖恶心到的舌头，露乐丝拍了拍手中的糖粉，喝了口红茶，整个人都窝进了软椅中。
霍恩则笑了起来，天天喝多糖水，不补充其他营养素，不生病才怪呢。
但他们采摘的甜树枝却是能换来粮食，这粮食吃下去可不会饿死。
10磅甜树枝，弄出来2磅黑糖，能换一个月的口粮，黑蛇湾人肯定愿意干啊。
“这甜树的产量如何，每年能产出多少甜树枝？每亩能种植多少甜树？”在小笔记本上记完，霍恩再次抬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带上树叶的话，每棵大概能产出个30或者35磅？反正不会低于这个数字，这玩意儿长得快，半年就长回来了。
至于每亩，我没计算过，大概三四百棵？这个得等我回去后再计算。”
在稿子上记下一个数字，霍恩将身体转向了路德维克。
“路德维克院长，你们大概每年要向莱亚教会输出多少吨，我是说多少担粮食呢？”
“我没有仔细统计过，但应该在250万担上下。”
霍恩在心中默默计算起来，250万担大概就是13万吨谷物，带上郎桑德郡的8万吨粮食，就是21万吨。
按照粮食和黑糖的价格比，黑蛇湾则需要提供能制作4200吨糖的原材料即可。
“4200吨，换算成黑糖就是8万多担，大概是800万磅的黑糖。”霍恩再次转向露乐丝，“你们能产出这么多的黑糖吗？你们有那么多甜树吗？”
“黑蛇湾面积是千河谷两倍，三分之二都是森林，一亩地一年有上万磅甜树枝，你觉得呢？”露乐丝反问道，“我倒想问问，你们有能力处理这4200吨黑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