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齐固见到了那位蜀郡太守。
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留着短须,一眼看去也没有多么惊艳。
反正如果不介绍,齐固是看不出来这个人是名士。
太守见到齐固,率先拱了拱手:“足下想来就是齐君了,此去蜀郡路程遥远,一路上有劳齐君。”
齐固也回礼:“明府不必客气,交给我等就是!”
顿了顿,齐固问道:“不知明府想要走哪条路?”
太守还没回答,出来送他的种辑就开口了:“从南阳走,汉中被米贼占据,道路不通。”
太守闻言点头:“便从南阳走。”
自从刘焉借口五斗米道占据汉中隔绝往来,想要进入益州就必须绕道荆州。
从长安出发,最近的路就是从蓝田过武关入南阳,借道南郡向西,从巴郡入蜀。
如果这一条路也被阻隔,那益州就成了独立王国。
不论其中因果,从蓝田过,对齐固来说最省事。
于是他十分干脆地答应一声,带着下属接管车马,仔细查验。
太守与种辑最后话别,书佐这时才凑到齐固身边介绍太守:“太守姓荀讳攸,乃是颍川荀氏族人,与故司空荀公同族。”
书佐说这个,是为了让齐固等人尽心尽力,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齐固听说荀攸出身大族,稍稍有些担忧。
他没掩饰神情,书佐见状问道:“如何?”
齐固反应过来,顺口问道:“你说这般大族子弟,能经得起路途劳累么?”
书佐也不确定,于是他拍了拍齐固的肩膀,没有回答便转身离去。
齐固目送书佐站到角落,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扭头对下属道:“蓝田。”
众皆点头应是。
不管怎样,先到蓝田再说。
种辑一直送到城门外,才停住脚步,突然道:“杜陵沈定,君子也,公达若有闲暇,路过蓝田时不妨拜访一二,或可安排一二军兵护送。”
他说这话时扫视齐固等人,显然对他们不放心,说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荀攸点头:“定会寻机拜访。”
话到尽处,种辑依依不舍地目送荀攸上车离去。
车厢里,荀攸靠在车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他总算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当年董卓乱政,他与郑泰、种辑等人谋划刺杀董卓,只可惜事情败露他直接被捕进狱中。
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董卓竟然死了!
他重获自由之后回家避祸。
不过毕竟是海内名士,交游广阔,回家的荀攸没有被朝廷遗忘,很快又获任命为任城相。
任城国地处兖州,四战之地,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
于是他留在长安没去上任,找了许久,终于选择了蜀郡这个地处益州,民殷财阜、城高池坚之地。
本来任命也下了,他都准备出发了,结果杜陵乱起,又被耽搁。
不过都结束了!
荀攸探头望向车外渐渐远去的长安城墙。
蜀郡偏远,这辈子恐怕再见长安的机会不多了。
荀攸叹息一声,端正坐好,取出一本经籍默诵。
次日,蓝田县城就在眼前。
出于礼貌,齐固问了一声:“明府,咱要进城拜访吗?”
“不去!”荀攸回答地十分干脆。
虽然得到种辑夸赞,但荀攸之所以拖到今日才出发,就是因为这个杜陵沈定!
他总觉得若是沾上沈定,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况且此人还是盗贼出身,离远点比较好。
“绕过县城,直接去上雒!”
听到荀攸的吩咐,齐固答应一声:“好嘞!”
门帘放下,荀攸闭目养神,晃晃悠悠中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
荀攸猛然惊醒:“怎么了?”
话音未落,门帘掀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探头看向车内。
“你是谁?!”荀攸惊呼,“齐固!”
看清车内荀攸,青年咧嘴笑道:“我乃中坚将军沈定,公达啊,你可算是来了!”
“!”
片刻之后,荀攸被请下马车。
四下看去,此处竟是蓝田县衙,齐固等人早已不见踪影。
根本无需多想,荀攸就明白,这一伙所谓的长安游侠,恐怕跟沈定脱不开干系!
这一刻,荀攸恨不得回到几天前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非要想不开找随行护卫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荀攸朝着沈定拱手道:“沈将军真是……真是……”
荀攸想不到好词,又不能口出恶言,最终只得叹息一声:“叫我钦佩不已啊!”
沈定嘿然:“我听闻因广汉绵竹大火,刘益州移治成都,现如今益州各地纷乱不堪,实在不是好去处。”
荀攸诧异:“将军如何得知?”
这个沈定不好解释,索性不去回答,而是道:“如今天下纷纷,实无安稳之地,索性蜀郡也去不成,公达不若就留在蓝田助我,也好早日平靖关中。”
这话是在诈唬,现在还有一个安定的地方,那就是荆州!
这年头在荆州避难的名士数不胜数,按照正常发展,荀攸也是半路留在荆州,等几年后获荀彧推荐才前往曹操处。
荀攸张了张嘴,终究叹息道:“我乃天子委任的蜀郡太守。”
沈定不知荀攸是嫌他官小,还是觉得投靠他言不正名不顺。但他知道,这是拒绝。
沈定也不恼,只是笑道:“我盼公达,犹涸鱼之盼甘霖。公达非是为我,而是为了这三辅百姓,为了长安的天子公卿。”
荀攸沉默不语。
沈定熟视良久,终究无奈道:“如此,公达且歇息一晚,明日前往上雒居住。”
不管怎么样,既然荀攸到了自己手里,就没有再放跑的道理。
再者说,即便他跟徐庶到曹营一般不言不语,握在手里也比送给曹操好!
沈定进门时犹在摇头,似是颇为惋惜。
早就等在里面的齐固不免奇道:“这位荀太守究竟是何等大才,竟叫将军如此惋惜?”
沈定闻言,知道齐固误会,笑着说道:“荀攸之才我是知道的,但令我惋惜的却不是他的才华不为我所用。”
说话间,两人走到堂内,齐固人情世故一下子占据高峰,适时追问:“还有什么值得将军如此惋惜?”
沈定坐到主位,目光幽幽:“我所虑者,在此等世族子弟不愿助我。”
齐固不解,在他的游侠生涯中,实力越强名声越大,名声越大追随者越多。
最多最多加上一个“钱财”的变量,家世出身很少被游侠们当做硬指标。
沈定没有解释,脸上露出笑容转移话题:“前些日子全靠信件往来,今次元良亲自回来,定要为我好生解说长安诸事!”
齐固当即收敛心神:“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