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里看着邮箱里的邮件,这才刚刚过完了六月,集团又让老员工们和新要入职的员工一起学习规章制度。
集团企业就是这样,人事部门上上下下也有几十口子的人,没事不给大家整点“乐子”,那人家岂不是体现不出水平么。
俗话说得好,人还是不能吃得太饱,不然这种形式主义作风会一直延续下去。
就像中午吃饭完遛遛弯,总会有种心情舒畅的感觉。
当然陈世里可不是那个想遛弯的人,而是被拉着加入到了其中。
“李工,怎么没让你去参加培训,不是说每个部门的老人,一个季度出一个人么,我上次刚去的,怎么还让我去?”陈世里靠在椅子上转过头看着一旁正在电脑上和其他人聊闲天的李一山问道。
李一山赶忙把聊天的对话框关了,这才笑着说道:“陈工,你不去谁去,总不能让领导去吧。我这马上就要走的人了,思想已经腐化了,和你这种集团重视的人才不同,当然要继续培养你了。”
李一山是陈世里的大学同班同学,两个人都是高分子化学专业的学生。
学校通过和企业合作,定向培养相关的人才,两个人的学习成绩一般,虽然进了华腾集团,却只是去了旗下的一家子单位实习,这都毕业一年了,连集团的大门朝哪边开都还不知道。
毕业后能有一家不错的对口企业接收,这可是很好的情况了。
很多人毕业后只是随便找个单位就开始了职业生涯,毕竟好的企业员工早就已经内定了。
就像是大棚里的萝卜,一茬接一茬,如果没有空缺,除非有后门,否则那是别想进的。
虽然这是集团下面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单位,好在单位里的人并没有把两个人当作外人,还是很照顾的。
再怎么说两个人也是集团派下来工作的,谁知道是不是来走走过场,回去后就是集团某个部门的“人才”了呢。
陈世里看中这里的并不是三方协议带来的好处,而是这里可以进行自己感兴趣的实验。
毕竟自己在技术部门,用料试验的话只要走个审批就行,完全没有诸多的限制。当然试验全程有监控,试验完也是要出报告的,不可能浪费原材料或是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你说你在这安安稳稳地干完三年再走不好么,现在闹得三方协议也违约了,学校也不可能再给你推荐其他的单位了。”陈世里觉得李一山确实有些头脑,但这么冒冒失失地就离职,显然还是有些冲动了。
李一山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拧开盖子,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陈世里,你看他们都叫你一声陈工,你还真的当自己是工程师了呀。也不知道你平时看不看新闻,本来咱们这个行业叫做有毒有害行业,结果呢,不在一线的人员要从有毒有害行业剔除,意味着退休要延迟五年。还有职称评级,需要干满一年才能申请助理工程师,可那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机会,现在都被那些临近退休的人抢走了,你说干着还有意思吗?”
李一山越说越是气愤,原本今年李一山已经提交了助理工程师的相关资料,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谁成想随着两个政策的宣布,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人通过关系把自己的家人弄到了化工企业,评上初级职称,别的不说,至少是早退休了五年,退休金也高了不少。
这两三年内新人是别想获得职称了,毕竟一个企业的技术员,职称间是有阶级的,总不能都是中级技术工种,下面一个初级技工和技术员都没有吧,那样也是通不过审核的。
“你也别生气了,我还不如你呢,提交上去了材料直接就给驳回了。”陈世里毫不在乎地说着。
“陈世里,你别和我装糊涂,你提交的那是什么材料,能通过才怪呢,你是不想离开这里,想继续弄你的实验吧?”李一山还是很想往上走走的,只要初级职称过了,不管是留在集团还是去其他企业,都是一块拿得出手的招牌。
陈世里老脸一红,自己平日里总是做一些实验,确实也没有瞒着李一山。“那么早退休干嘛,我觉得还是在实验室里自在些。”
“你这就是老思想,死脑筋。我和你说,我哥他们企业现在的待遇可好了,并且他们企业的现在的新型钢材卖的很火。原本我想等拿到职称再过去,现在看来也没戏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李一山算是看透了,与其一直在这技术员的岗位上吃那死工资,不如去做销售。
“你让我去卖东西呀,要是让我弄弄瓶瓶罐罐还行,和人打交道还是算了吧,你也知道我嘴笨。”陈世里点开了电脑里的CAD开始查看起了新设计的模具。
李一山也没有再劝陈世里,人各有志,有时候没有同样的想法,即使勉强在一起也是长久不了的。
“人家师父都用手画图,你总是用电脑,到时候让师父帮你审核,师父又该鸡蛋里挑骨头了。”李一山很了解集团老员工们的想法。
倒不是不求上进,也不是不思进取,只是很难接受新的事物,也不接受批评教育。
手绘图纸出了错,要是铅笔稿件还好,擦了可以直接改,要是用碳素笔描绘过的,那这张图纸就废了,需要重新画。
老员工们都是熟能生巧,尤其是企业返聘回来的几位技工,很多简单地零件都不用看图纸,自己拿着千分尺和游标卡尺在老式的车床上,几分钟就能车出来。
陈世里和李一山的师父也是一名模具设计师,已经五十多岁了平时在集团上班,每周也会来这里指点一下两个人。毕竟单位也要给集团承接的一些项目完成指定的产品,还是很重视这里的。
平时师父不在的话,技术部就是经理主持,经理负责两部门,一个是科研组,一个是实验组。
陈世里现在在科研组,李一山已经去了实验组。
“说就说呗,用手画得太慢了,哪有用电脑快,敲击几下键盘,一个基本的轮廓就出来,比例还精准。”
陈世里虽然嘴上这么说,平时用电脑画好后也会再手绘一下,毕竟手工绘图那可是基本功,电脑虽好总会有以外的时候,所以这基本功还是要经常练一练的。
李一山待了一会儿,估计自己那边的试验也差不多要完成了,这才拿着水杯回去了,早点弄完别耽误了中午正点吃饭。
没一会儿厂长和其他人也从外面回来了,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多数是去车工房那边聊天去了。
几个老车工和厂长已前都是一个单位的,后来企业重组办理了内退,现在又被刘总返聘回来了。
说是返聘,其实单位里大部分都是亲戚关系,裙带关系十分的复杂,所以陈世里和李一山除了在宿舍,平时也不会议论任何单位的事情。
李一山要走也是上周提的申请,这不集团马上就安排了新人过来培训。去总部有些困难,来这些旗下的子单位还是很容易的,很多人都是来镀层金,然后在去其他企业。
陈世里挠了挠头,自己设计普通的平板模具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对于其他的异形模具就有些吃力了。
橡胶产品的塑化规律对于平面的产品还是很精准的,但对于异型件就要凭设计者的经验和对材料的熟悉度了。
单位用的几个橡胶配方都不是陈世里研发的,所以并不是很清楚橡胶的具体构成。
制作橡胶的各种原材料都是从集团采购的,每种原材料也都被赋予了新的名称,更何况制作半成品也是由专人混制,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世里拿着以前的老图纸在研究着一种橡胶的收缩比,看着挺简单,但陈世里试验过几次,硫化过程中有的角落总是亏料或是有硫痕,显然是橡胶加入热后还没有充分成型就塑化完成了。
“小陈,中午吃完饭一起打牌,不出去吧?”余厂长梳着大背头,体形微胖,穿着却很是随意。
“好,好呀。”陈世里不由得一阵头痛,余厂长就喜欢玩捉黑A,六个人一起,三个人一队,隔开坐。
世间有几大难事,陪太子读书,陪皇上下棋,陪领导吃饭,陪同事演戏。
这打牌也是一样,要会出牌还要会喂牌,即使手里的牌再好也不能走,要护着领导先走。
要是和领导不是一队的,也要把好牌拆了走得慢点,甚至诚心留一张大牌让自己的队友接不过去。
陈世里见余厂长走了,这才偷偷数起了办公室里的人头,好在今天办公室的人比较多,再加上车工那边的马工,应该用不到自己了。
心里松了一口气的陈世里于是把电脑上的图纸保存了一下,下午去李一山那把昨天试验的小样做一下测试,看看数据如何。
陈世里还是很佩服李一山的,平日里和余厂长也是谈笑风生,却从来不掺和办公室里的这些人情世故。
陈世里也想那般逍遥,可惜自己和其他人都在办公室,自然比不了李一山,自己在实验室里就像一个藩王,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