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渊终于在这天深夜,见到了传说中的始王。
虽然早就听闻过始王已是风中残烛,需要依靠仪器来维持生命,但真的见面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过于保守了。
段明渊本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个坐在钢铁王座上的老者,然而当易五阳领他进了内殿,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浸泡在培养皿中的大脑。
墙壁上挂着的肖像画,以及柜子上那些名贵的物件才能提醒人们,居住于此的是一位身份显赫的贵人。
这就是始王,曾经一个时代的最强者。
易五阳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这是与公司签订的条约之一。”
培养皿旁的仪器传来了声音,漂浮于营养液里的大脑觉察到了段明渊的到来,主动打破了沉默,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用于研究。”
“到头来,看来最像你的还是三皇子。”
段明渊评价道。
似乎在朝中,“有年轻始王风范”就是他们继承者们所能获得的最高评价。
“易五阳说你找我。”
始王似乎并不想多聊继承者的话题,示意段明渊表明来意。
“我在云海书院里看到过你的事迹,有一个问题,撰写传记的人却并没有说明,上面八方人马集结完毕,准备进行最后的总攻,为什么伱会突然投降?”
决战之前,总指挥突然倒戈,率先让自己的部队放弃抵抗,由此一来联军顿时士气全无,仅有的一部分不愿意投降,继续顽抗的部队也很快就被剿灭了。
写下传记的人直到临终前都对此耿耿于怀,他绘声绘色地描写了联军集结后的盛况,以及他们誓要将天外民逐出家园的决心,时隔几十年,书写者依旧能回想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并认为是始王的突然倒戈,才导致了战争全盘失败。
他含恨而终,并且直到死也想不明白始王投降的原因。
因为哪怕遭遇了背叛与追杀,他都仍不相信始王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不过在书院以外的宣传里,那是始王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之一,他放弃了无意义的内耗与牺牲,接受了公司的帮助,这也才有了后来长达数百年的盛世。
这是高中历史课本里的内容,也是大考的必考题目,比起独步天下的御剑之术,课本中更多地宣传了始王统一朝中后的丰功伟业。
人们都更愿意相信这样的历史,因为在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活的确迎来了飞跃式的变化。
“因为弱小,就是最大的罪过。”
沉寂了许久之后,培养皿中的大脑才如此说道。
看来始王本人的观点与历史课本里的内容相反,他并不觉得这后来的数百年过得有多么光彩。
“你在大战前卜算了一卦。”
段明渊想到了易五阳的存在,合理推测。
阴阳之术,素有帝王之术的美誉,每一个时代只会有一位阴阳术的传人,他们大多都位极人臣。
在三皇子决定举事之时,易五阳也为他算了一卦,是九死一生的下下签。
“他们带来的旗舰上配备了一种兵器,在全力运作之下,能顷刻间摧毁星球的地表,无差别地歼灭上面的全部生命,被兵器直接命中的星球会变成一颗死星。”
这是阴阳之术的传人为他展示的景象。
当他将手中之剑指向“上天”时,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这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因果,随着那个时代的落幕,始王将这个秘密掩藏在了心里,再也没有人知道在战前的那天夜里,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这次他们也把旗舰开来了。”
段明渊说道。
“是么?”
始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他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在这里度过了数百年时间,但笼罩于头顶上方的阴影从未退去过。
他活的时间要比宇宙关系协调部门的总监长得多,但公司本身就如同一个精密运作的仪器,无论调换了其中任意一环,其本质都不会有改变。
“应天为你们创造出来的机会,不要白白浪费了,如果只是少了一个公主和侍女,公司不会深究。”
从博弈的角度来看,虽然场面有些惨烈,但仍处于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公司拔除三皇子和他的党羽,从此朝中便再也没有了不安定因素,作为代价,他们折损了一个职位不大不小的科长。
“你是在劝我?”
“如果你来搅局,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
对于公司而言,这场王位争夺只是一场趣味游戏,在其辖区的星球里,同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活得越久,知道的越多,无力感也就越强烈。
操盘一场趣味游戏根本不需要宇宙协调部门的总监亲自露面,更不需要将公司的旗舰悬停在朝中上空。
“这些都是冲着你来的。”
始王清楚,如果段明渊执意要沿着一条路走到黑,就势必将要面临他曾经的选择。
或许眼前之人要比过去的他更加强大,或许他能敌得过『长枝』,但公司还有许多后手。
他们总是有数不尽的后手,这便是为什么公司在各个星系的统治从未能被撼动过的原因所在。
“新王登基,就意味着你就要死了。”
“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有时始王甚至怀疑,让他以这种方式存在于此长达数百年的时间,也是公司的恶趣味之一,而现在,这一任宇宙协调部门总监总算觉得腻味了。
“这样一来,你的佩剑就没用了。”
“如果你想要,就拿去吧。”
“那就谢过了,我会妥善地使用它的。”
始王的佩剑乃是这世间无价之宝,它曾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在段明渊读到的传记里笔者也多次提到过这把稀世神兵,对其爱不释手。
笔者还提到了为了迎战『长枝』,始王准备了一张底牌。
那是会让天地为之色变的一剑,却因为始王突然放弃抵抗,让这世间无人见过其锋芒。
“你要使用它?”
“来都来了。”
段明渊说道,“如此惊世卓绝的奇术要是没人见过,未免就太过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