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礼没有说谎，段明渊随她去了巡察官的办公场所，在午饭之前就拿到了十六星峰会的推荐信。
看着再度陷入了沉默的浸礼，段明渊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你没完成大主教交给你的任务，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后果。”
眼球机器人说道。
浸礼本就不对此抱有希望，之所以一直跟着段明渊，也不过是认真落实大主教的命令。
纵然在心里把联络官骂了一百遍，浸礼也依旧会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她当下的工作，就是全力以赴地说服段明渊去圣都就职。
她堂堂巡察官，这艘旗舰的主人，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段明渊身后，明明已经遭到了明确的拒绝，却还是百折不挠地再次向他发出邀请，如此忍辱负重的行为不可谓没有全力以赴。
她一如既往地恪尽职守，至于能否说服段明渊，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即使对于余烬财团也是如此，她觉得大主教应该学会这个道理了。
不过就浸礼个人而言，比起说服段明渊去圣都就职，她更希望舰船上的那些牛鬼蛇神被这些具有反抗精神的蓝星人好好惩治一下。
本部就是欺负她好说话，什么别人不要的怪胎都往她的旗舰上塞。
尤其是餐厅的行政主厨，自己开辟出了一条苦修者的赛道，还要拉着所有人陪他一起吃斋苦修，自从这个苦修怪胎上了她的船，她连一顿省心的饭都没吃过，每天的投诉信都塞满了她的电子邮箱，浸礼自己也是苦不堪言。
可是让她站出来，盛气凌人地解雇行政总厨实在是太困难了。
要是她能做到的话，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会上船。
还有那个黑弥撒。
一天到晚散播血统歧视的言论，到处拉仇恨，连带着身为直系上属的她一起被人骂，都说她包庇黑弥撒，骨子里也和黑弥撒一样都喜欢歧视他人。
“那也就是说我现在离开也没什么问题？”
段明渊试探性地问道。
不出意外的，浸礼又一次点头，这一次她直接坐回到了自己的转椅上，似乎不打算再跟出去了。
段明渊走到门口，但在良心的谴责下，他最终还是没能走出这扇大门。
他转身折返回来，搬了张椅子坐到了浸礼面前。
实在看不下去了。
看来他注定难以成为像达斯-维达那样的人。
虽然浸礼贵为余烬财团的巡察官，地位与茯苓相当，手中的职权还更多，但却偏偏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还永远不懂得拒绝别人，就连他这个外人提出的要求也都答应了下来，加上她十五六岁的年纪，让段明渊想起了班级里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默默忍受着小团体霸凌的女同学。
“你是不是不会拒绝别人？”
段明渊严肃地问道。
“我会。”
眼球机器人代替浸礼回答道，“但是要有键盘。”
“为什么要用键盘？”
“因为当面说不出口。”
事实上自从段明渊一行人上了船之后，她这几天通过眼球机器人说的话加起来已经要比过去一个月都多了。
之前也有人说过这个问题，所以她才学习了如何用键盘喷人，在虚拟的世界里隔着屏幕，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心理负担就要小得多。
而且就算真的惹对方生气了，也可以说是猫跳上了键盘。
都是猫猫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干的。
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与一只小猫置气呢？
每次敲键盘之前，浸礼都想好了退路。
“为什么说不出口？”
“不为什么。”
眼球机器人说话时，浸礼却错开了与段明渊的对视，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膝盖。
“此乃谎言。”
段明渊很少像现在这般刨根问底，但现在，他不得不充当起了那种招人烦的角色，即使这有可能触及某些浸礼不愿直面的回忆，“逃避是没用的，这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
见浸礼低着头不说话，段明渊深吸一口气，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一味隐忍退让的弊害。
比如说，这是我们初次见面，我们都对于彼此不甚了解，我们此行的诉求，是让伱帮我们起拟一封推荐信。
浸礼看着他，似乎在用眼神说推荐信她已经写好了。
“没错。”
段明渊拿出推荐信放在桌上，说道，“但是你让这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你知道这会引发什么后果么？”
浸礼摇了摇头，眼神困惑。
“这会让我把你当成一个软弱的人，于是，我的诉求就会发生改变，我会先后除掉你的心腹，架空你的权力，一步步地夺走原本属于你的旗舰，到了最后，会把身为舰长的你从旗舰上赶下去。”
段明渊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正在努力把自己带入到达斯-维达的身份之中。
浸礼碰上的他们是好人，但这浩瀚的宇宙中存在着无数可能性，万一她下次接触的对象是达斯-维达呢？
考虑到浸礼不懂得拒绝的性格，教会本部一定会把棘手的烂摊子丢给她来处理。
这就和职场没什么区别。
成为受气包并不会让大家喜欢你，他们只会一边把工作上的烂摊子丢给你，而且还在暗处瞧不起你。
闻言，浸礼果然身体紧绷，目光警惕，似乎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法当面拒绝别人？”
“因为我不喜欢伤害别人。”
眼球机器人的声音也出现了波动，合成音之中出现了电流般的杂音。
“你为什么不喜欢伤害别人？”
段明渊没有留给浸礼思考的时间，追问道。
“小哑巴，不讨喜，再惹别人生气就真的没人要了。”
电流声越来越大了，让眼球机器人的声音也听起来飘忽不定。
但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浸礼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你的舰船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就连蓝星的王城里都没有这么多人，他们都要仰仗于你，你想保护他们么？”
浸礼点了点头，藏在桌子下方的双手攥住了拳头。
“那么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拒绝，学会说不！”
不懂得拒绝，迟早有一天会让浸礼以及这艘舰船上的所有人身处险境。
两人久久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浸礼终于鼓起了勇气，面朝着段明渊，操控着眼球机器人大声地说出了“不！”。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前，不留余地地拒绝别人。
她拒绝采纳段明渊的建议。
这一声“不”余音绕梁，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段明渊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觉得自己的脑淤血就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