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冒出来了?”舒熠然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在接话,“每次你冒出来都感觉会有很麻烦的事。”
“一点都不麻烦,这里又没到开门的时间,下次晚一个月来。”赫莱尔双手抱胸。
“你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舒熠然虚着眼睛,“什么开不开门的?”
“伱还小,不懂很正常。”赫莱尔笑笑,“你看得见那座朦胧的城对吧?那里是平安京。”
“历史上的京都城?”
“更接近神话里的京都。神话里的平安京出了许许多多的大阴阳师,是访古的绝佳去处,据说它的最深处通向另一片更神秘的土地,里面陈列着百鬼夜行的痕迹。”赫莱尔把这些不得了的信息随口说出,“如果你晚一个月带着上杉家主来的话,我就帮你打开平安京的大门。”
“我进这种地方干什么?虽然我是研究历史的,但不代表我愿意莫名其妙跑到未知的空间里去。”
“反正你现在也进不去,随你怎么说咯。不过我猜我们终究会进去的,因为里面埋葬着过去。”赫莱尔用有些诗意的语言说,“如果我们忘掉了过去而只展望未来,那便是一种背叛。”
舒熠然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许久都没有说话。
“明天你真打算带她回去了?不在外面多疯一会儿?”赫莱尔接过话茬。
“出来这么多天,源稚生大概得急疯了,做事还是要掌握分寸。”舒熠然退出了很难有结果的猜想。
“那也行,毕竟她也算看了这个世界,再去死也该无憾了。”赫莱尔若有其是地摇头晃脑,“你打算明天一早就走?”
“中午走,差不多夜里能到。”舒熠然算了算时间,“再带她去吃个宵夜好了。”
“那我有个推荐,国立东京大学后门有个流动的拉面摊,老师傅做了几十年了,特别好吃。”赫莱尔神色带着点怀念,“明晚你可以带着她去试试,毕竟那么晚了除了流动摊位就只有居酒屋还开着了。”
舒熠然神色微微一动,或许赫莱尔以前也有拥有实体的时候吧?能够随意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是现在都沦为回忆。
赫莱尔很多事情都对舒熠然很坦诚,唯独在关于她自己的信息上变得像个谜语人。
平安京里埋葬的过去,会是指赫莱尔以前的经历吗?她把她的记忆放在了那里?还是指其他一些更难以名状的东西?
“好,我会去的。”舒熠然点头。
赫莱尔笑了笑,话锋又转:“既然决定要走了,我想了想也不能让你白来,虽说平安京还没开门,但你想不想看一看它的一角?我曾经去过那里,留下了一条暗道。”
“怎么看?”
“今晚十二点,一个人去曾经属于京都古城的最西边的街道,闭着眼睛一直往前走,直到你在最深的黑暗中看到了火光。”赫莱尔歪了歪头,“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否则你就今晚就没有第二次进入平安京的机会了。”
———
舒熠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相信赫莱尔说的话。
曾经的京都古城的遗址就在现在京都市的市中心,所谓最西边的街道上开满了灯红酒绿的居酒屋和歌厅,繁华的跟新宿有得一拼。在这样人流众多的街道上闭着眼睛走路,大概会被当作是盲人或者智障。
不过来都来了,他只能无视耳边那些带着醉意的吆喝和热情的服务生招揽客人的呼喊,闭上眼睛开始往前走,为了防止撞到人他还特意走得很慢,让迎面而来的行人有充分的避让他的时间。
舒熠然走得虽慢但每一步都很稳,他不用担心出现原地转圈圈或者走偏了撞到人家店里的情况,强大的听力能让他根据周围一些位置较为固定的噪声判断自己是否走的是直线。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周围的的大致场景对他而言不难判断。
他通过自己的心跳来判断时间,经过了五分钟的路程,周围的喧哗声终于逐渐变弱。
水珠滴落的声音出现在了背景音里,并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大,最后的清脆的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舒熠然继续往前走,他还没有看见赫莱尔所说的火光。
舒熠然沉默地向前,直到除了水滴声外天地间再无一丝的噪声,直到带着寒意的风吹到了他的脸上,漫天的星辉澄澈绚丽如宝石铺就的长河,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几支火把孤零零的燃烧着,照映着街道尽头简陋的佛堂。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映入舒熠然的脑海,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睁开眼睛,他“看”到了这一切,连那些古老的地砖上属于岁月的裂痕和属于雨水的青苔都那么真实,过人的分辨能力却告诉他自己眼前只是一片深邃无光的黑暗。
舒熠然沿着街道走入佛堂,这里很小,只供奉着一尊八臂的古佛。从正面看上去,佛像的面貌狰狞,像是带着滔天的怒火,而稍稍走到侧边,那张石雕的脸上又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情绪,眼角还带着泪痕,仿若汇聚了一个时代的悲伤。佛像的八臂扭曲着向上做出奇怪的法印,森寒的气息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历史中绝没有这样的一尊佛像,与其说是需要被礼敬的世尊,不如说是堕落的邪魔,缠绕着森然的诡秘气息,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有样学样地坐在神坛之上。
这样的一尊鬼佛被敬于此处,简直和那些迷信的东南亚人往家里请古曼童一样,反正舒熠然是理解不了这种作死的行为。
舒熠然围绕着佛堂走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甚至就连柱子和墙面上都空白一片,半点能说明年代的纹饰都没有。
赫莱尔让他来到这里总该是有所目的,不至于是让他来看看宗教信仰的多样化的,舒熠然不太确定这诡异的东西能起到什么作用,总不可能突然跳起来预知未来吧?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右手搭在佛像的身上,想看看能不能像电影里一样出现一些神奇的事情,结果佛像依然冰冷坚硬,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同。
舒熠然略显无奈地转身,宏大的场景瞬间洞开,充斥了他脑海中的整个世界。
素白且泛着微蓝的冰层覆盖了直刺天空的山,苍穹呈现出浓郁如血的红色,暴雨滂沱,每一滴雨都彷佛一滴血。巨大的古龙趴在山顶,双翼一直垂到山脚,血液染红了整座冰峰。成群的人沿着龙翼向上攀爬,以尖利的铁锥钉在龙的颅骨上,每一次钻开一个孔,就有白色的浆液如喷泉般涌出。
那些人为此欢呼雀跃,彷佛庆祝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卡塞尔学院中藏了许多记录着神话的孤本,其中有一卷以古拉丁文记录过类似的场景,学者们通常认为那象征着黑王的陨落,龙族的文明从那时起走向尽头。
舒熠然的眼睛依然死死地闭着,他“看”着前方那史诗般的幻境,某种似乎早已存在只是被掩藏的认知从潜意识里浮现出只鳞片爪,他终于明白了赫莱尔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不是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