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白色灯光下的古画呈现出类似于绢布一样的质感,像是轻轻用力就会弯曲折损,图画的细节都已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画家在各处纹络上所付出的时间和心血。
这样一副至少可以追溯至隋朝的古画一旦流入考古界将引发莫大的轰动,甚至能直接登上央视一台的新闻联播,它的存在将重构故宫博物院的国宝馆藏……但路明非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舒熠然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就知道这位师兄恐怕没有将其上交国家或是学院的打算。
此时诺诺已经跟着执行部的专员去清场了,只有师兄弟二人待在这层楼,路明非也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会和舒熠然说起这幅画的事情。最初听到名字时舒熠然只是对古画有点好奇,但真正看到画面后他就再也挪不开步子了。
“原来是这么珍贵的东西。”良久,舒熠然才回过神来,他轻叹一句,转向路明非,“这幅画的事能对其他人保密吗?算我欠你的,五年内,我可以给你一千万美元,就当买下这幅画。”
路明非听到这个数字几乎心跳骤停,某种冲动几乎迫使着他就要点头答应下来,最后他几乎是以要咬破舌尖的力量控制住了自己的脖子,艰难地说:“没那个必要师兄,这也不是我拿出来卖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口条总算通顺了一些,“你想藏着就藏着吧,反正伱是组长,钱我不能要,总感觉有点亏心,而且我还欠师兄你的人情。”
“一码归一码,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舒熠然也没再多提关于钱的事情,看网上说那种东西讲多了伤感情,“这幅画对我而言很重要,现在是我欠你的了。”
“师兄喜欢收藏古玩吗?”路明非岔开话题,他本能地不想去提谁亏欠谁的问题,总感觉没有任何意义。
舒熠然摇摇头,“不,这幅画曾经挂在我家的墙壁上,那时它的外面还套着玻璃的画框,以免小时候的我吃了东西以后顺便把油汪汪的手拍在画上。”
路明非的表情像是吃了柠檬一样拧巴在一起:“师兄我知道你家里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你这样是会和我们这些凡人越隔越远的好吗?”
“那时候我家加公摊面积才仅仅五十七个平方,天花板的角落里总是沾着鸡毛掸子都打扫不干净的蜘蛛网,吊扇上面全是灰尘。”舒熠然说着,神色有些怀念,“当时进门就是厨房和饭桌,再往里是客厅和唯一的一间卧室,客厅的墙面上就挂着这画,客厅里的沙发是可折叠的沙发床,我稍微大点以后就睡在那里。当时我要是知道这画是展子虔的,说什么也要撺掇我老爸去把它给卖了买间大点的房子。”
“虽然没想到师兄你也有一段艰苦的过去,但你家的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老爹把画卖了你家才变得有钱起来你现在打算把画收回去吗?”
舒熠然流连于画上目光顿了一下,“不,这幅画从什么时候突然从客厅的墙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很俗的现代工艺画,画的是女人和玫瑰,我当时以为是老爸买了新的装饰,压根儿没当一回事。不过他应该不是把这幅画卖了,当时他好像在饭桌上顺嘴提了一句是送给某个朋友的。而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那个朋友究竟是谁。”
“那为啥不直接问……”路明非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的反应比舒熠然慢很多,但有些事情他是能感同身受的理解的。
“如果你对我的家庭感兴趣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和你说说,毕竟这在学院里不算什么秘密,我和我姐的姓氏都不一样。但现在还是算了,我得先想办法瞒着执行部的人把这幅画运出去。”舒熠然垂下眼帘,路明非这才注意到舒熠然一直在给某人发着消息,他用手机的时候甚至不需要看着屏幕,“有人故意把这幅画送到我的眼前来,那我也不会客气。”
路明非被“故意”这个词惊了一下,在不知道是不是梦的场景里那个自称“路鸣泽”的男孩花了许多的口舌来提点他,但现在舒熠然只是看着这幅画就想通了一切,人和人的思考能力差异竟然有这么大吗?路明非自觉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但事实让他很有些挫败感。
不过舒熠然算是那种比较重感情的人,不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冷漠的智者,这让路明非还算放心。
哪怕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路明非都能看出舒熠然的为人,极强的观察能力和思考速度让他看上去极其稳重而可靠,总能让新认识的人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感性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孩子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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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城内,唐威正开着一辆奔驰大G向着城郊赶来。本来他已经换好睡衣准备睡觉了,一条来自熟悉号码的消息又给他炸了起来。
唐威的老爹被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吵醒,骂骂咧咧地走出小院子问他在干些什么,唐威只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客户来找售后,没啥事就是要的比较急!”
然而找他的并不是某个客户,更像是催命的甲方爸爸,自从去年圣诞之后唐威就明白自己算是折在那个叫舒熠然的少年手里了。
对方捏着他的把柄,武力强悍杀他不费吹灰之力,最关键的是出的起钱,这足以让唐威对他表示出相当程度的忠诚。
说白了猎人网站上的赏金猎人就是一群有奶就是娘的猎狗,唐威就当自己是在给一家雇主打长期工,不过舒熠然要求的那些情报确实太过难以收集,唐威和手下们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如今舒依然突然亲自发消息让他去拿个古董供起来好好保养,别说准备睡觉,就是和妹子在一起准备上床他都得立马换好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舒熠然的面前。
晚上许多靠近郊区的车流量较小的路口连正常的红绿灯时间都关掉了,只剩下中央一闪一闪的黄灯提醒着偶尔路过的车辆注意观察四周,看好了就随时可以通行,大城市大概见不到这样的景象。
小城的夜晚氤氲着薄雾,将路灯的光芒衬托出有棱角的锥形,唐威驾车从道路上飞驰而过,不用想就知道过几天必然会收到不少的超速罚单,但和某种意义上的“老板”的命令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唐威能有现在的一帮子势力不得不说他颇为精准的直觉帮了他很大的忙,而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跟着舒熠然办事或许有很高的利益可图,既然难以拒绝那他也不介意赌上一把。既然要给人办事,那就首先得证明自己的效率和价值,他踩下油门的脚微微用力,车速突破了一百六十迈。
在这样不要命的车速下,没过二十分钟唐威就赶到了指定地点,路边站着一个很有些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手里抱着带画框的硕大古画,唐威早收到消息,知道那幅画就是自己要收回去当祖宗一样保养供着的玩意儿。
虽说只是幅死物,但唐威不敢对其有半点小示,因为舒熠然的消息里明确说了,养着这幅画的佣金是单独的一年两万美元,但要是画出了什么差池……那唐威就算搬家去赤道几内亚也别想跑掉。
年轻人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拉开车门将古画平放上后座,唐威对此一言不发,因为舒熠然说他不需要认识送画的人究竟是谁。看到真人后唐威觉得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这看上去就是个路人甲,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气场,更不像是所谓的“混血种”。
奔驰大G调头向着来的方向驶去,重新变回空手的路明非站在夜风里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就像倒卖古董的二道贩子,没来由的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