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的辣子鸡下手极狠,路明非吃了几口后不得不用纸巾用力地揩了揩被激出的鼻涕,这时候夜晚的天气还显得清爽,也听不见夏天独有的娟娟蝉鸣。
“师兄师姐,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去送你们啊?”路明非顺口一问。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不如和大佬们继续打好关系,就算那个卡塞尔是个什么秘密的军事学院,进去后也能有人无条件罩着他。
舒熠然喝干杯中的残酒,闻言很自然地说:“我要先回家一趟,过些天后就走,诺诺应该是直接回学校。”
“你回家干嘛?想伱干妈了?”诺诺调侃,她知道舒熠然的家庭情况,却没有直接回应自己的去向。
“不全是,主要是为了送一个认识的人回家。”舒熠然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刚刚听完信众忏悔的老神父,“我还欠她很多糖果。”
诺诺想起来那个女人,“她以前是你的同学还是邻居什么的?她的家也在北京?”
“她家以前是开小卖部的,就在我家楼下不远处。”舒熠然轻轻地说,他一向是个坦诚的人,除非是答应了要保密或者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其他事情他都是有问必答。
“她比我大几岁,有时候去买东西碰到她,她都会送我一颗水果糖或者是巧克力糖,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少了。那时候她总是喜欢穿碎花的裙子,门牙略微有些不整齐,但笑起来很阳光。”
“你那时喜欢她?”诺诺问。
路明非心说师姐你问这种问题这也太直接和从容了一点,这种一听就青涩而幼稚的过往谁会拿出来大书其书呢?哪怕故事的一方已经凉了,但另一方也要顾忌自己会不会社死嘛,谁年少时都会有些青涩的过往的……
结果舒熠然还真就是个不怕社死的猛士,“对,谁小时候不喜欢总是给你糖吃的小姐姐呢?哪怕那个小姐姐有一点点龅牙,说话时总是带着口音,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她作为玩伴的地位甚至不比苏茜低……毕竟那时我还没搬去苏家。”
说着他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杯中黄浪翻卷,带起微苦的浮沫。
“她父亲和母亲兼营小卖部的同时也卖着小男孩喜欢的简易玩具,不过那时候我对玩具没什么兴趣,只在意糖果。苏茜当时住的也比较远只有假期才能见面,所以我平常没有其他的童年玩伴,只是跟在她后面。大概是我小时候长得比较乖的缘故,她那些小姐妹们也很喜欢我,她们会拉着我玩家家酒,扮演她们的儿子或是丈夫一类的角色——小时候的游戏大抵如此——我只是喜欢吃糖,所以下意识想讨好她,对她们的安排从不反抗。但我在游戏里几乎不怎么说话,她们也不介意,像是脑海里有着自己的想象场景。”
路明非听出气氛有些不对了,没憋住放出几句白烂话想要缓和舒熠然的心情:“听上去师兄你小时候就很受女孩的欢迎了,想来这些年也该见过无数的美少女摸过无数的小手,你这算是标准的后宫番男主剧本么?”
舒熠然竟然愣了一下,“我还没谈过恋爱。”
路明非给舒熠然的这份较真整不会了,掩面表示:“开个玩笑,师兄你继续。”
“多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失踪那年我才三年级,而她只比我大两岁,已经快十年没见过了。当时怀疑是在街上玩的时候她被人贩子抱走了,整条街为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人自危,我们都被关在家里不准出去。现在想想她或许真的是被抱走卖掉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这边扯上关系的,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主办方又是怎么知道她和我的关系的。我记得她父母找了她很多年都一无所获,最后举家搬去了乡下,从此再也没有联系。从那以后,我想吃糖都只有自己去买——直到后来搬进了苏茜家里。”
舒熠然说完,一口气将杯中的啤酒喝干,吐出来的呼吸都带着酒气。舒熠然心里其实很难受,只是不想太明显地表现出来,但有人问他也会说,毕竟他不是楚子航那种闷葫芦,倾诉是最好的缓解苦闷心情的方式。
诺诺伸手给他倒上新的一杯酒,只有在这种时候小巫女才会显现出几分温柔的气质,她善于侧写,很容易就能看出舒熠然平静的表情下那已经燃烧起来的怒火和埋在心底的悲伤。每个人都会有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更何况这相当于有人践踏了舒熠然难得的美好童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师姐开口,毕竟我说好要罩着你。”诺诺很少见的严肃起来,后半句她压低了声音,“不管是侦察、救人还是……杀人什么的。”
她没有提之前舒熠然打在手机上的事,因为她知道舒熠然大概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可能是侧写或者猜出来的。
舒熠然很坦然地点头,顺了女孩的那点小小的占便宜的心思,说:“好啊,之后看肯定有地方需要师姐帮忙,他们总要死。”
这句话里充斥着沛然的自信,诺诺意识到这一年里她再没见过舒熠然动手时的样子,作为学院唯一的S级,一年的时间足够他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S级进校以来一直都太低调了,当恺撒和楚子航分别作为校园两大社团的领导者呼风唤雨时,舒熠然安安静静地写论文、出任务,除了战争实践课没有任何出格的报告,言灵也是机密,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纯粹的学术派,没有战斗力的那种。
但从那个四面环海的国家归来后,舒熠然给人的观感改变了许多,他开始变得更加独立,更加偏行动派,锋芒也偶尔会被展露出来,甚至有点往他的室友的方向发展。
话说回来,不管是哪个做派,在诺诺看来都像是乍然间掌握了强大武力的小孩子,甚至还没有建立好自己心中的行事准绳,全凭自以为理性实则感性来主导行动,甚至是在模仿他人。
闲聊时苏茜说的没错,舒熠然大概是学院里唯一的小孩子了,等到路明非入学孩子的数量大概会翻上一倍。在人格成熟方面,S级似乎天然就是个笨蛋。
“好。”诺诺最终只是这么回了一句。
教育舒熠然是苏茜的事情,她不是什么人生导师不会越俎代庖,一直像个孩子或许也会过得很好。作为自封的师姐,她最多在师弟们被人欺负或者遇到事情搞不定的时候上去帮一把,其他的事情不该她来做。
从小到大诺诺都是大姐头一样的人物,收过的小弟不计其数,要是每一个都当自己弟弟一样细心去管,她早就忙成陀螺了。不过小弟们要是真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情,诺诺也从来没有退缩过,就像她给舒熠然的承诺,这就是所谓师姐的担当。
“师兄师姐不是同一届的吗?”路明非见缝插针。
“是,但是他比我小,还是得叫我师姐。”诺诺举杯,“叫声师姐以后我负责罩着你们。”
路明非赶忙把杯子凑上去,特意放低了一点和诺诺碰了一下,“当然当然,以后还要请师姐多多照顾。”
舒熠然笑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还有这么两个人在身边聊着天说些有的没的,其中一个信誓旦旦说要罩你,另外一个言听计从善于拍马,竟然也是种有些温暖的体验。
大概是从小缺乏母爱的原因,舒熠然对年长一些的女生向来观感都比较好,所以诺诺哄着他叫师姐的时候也就叫了,没有什么多余的考虑。
他举起杯子,和两人分别碰杯,清脆的声音中微风骤起,树叶打着卷儿落下,于是随风又溜走了一个春天。